離開東陽樓的秦恆,依舊撐傘走在荒城的街道上,相較往日,這樣的暴雨天氣,街上行人略少幾分。一襲紫衫紅袖口,領口之上繡有兩隻吞天莽雀,手撐一柄傘麵寬大的青花油紙傘的他,穿梭在人群中,顯得有些紮眼。


    以四柄藏器的代價,換來東陽樓的五個消息,這樣的代價不可謂不高。要知道,尋常江湖人,窮其一生,對於藏器,也不過是隻聞其名,未見其物,在天下有數神兵不出的前提下,藏器便代表了天下煉器師煉器的最高水平,這等兵刃,不光是為持有人提升戰力的儲備,亦是江湖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天下絕頂高手,實力強勁的化境強者,用藏器者,不知凡幾。


    付出這樣的代價,收獲亦是巨大的,荒城的三位城主,大城主東方勝與掌律院,統管北域天下律法的太宰朱立臣,彼此間有些微末糾葛。二城主項北,與宮中某位得寵的妃子,曾經有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江湖露水情緣。三城主楚籠,與那位統掌頤關山以南大軍,大蠻軍伍六路元帥之一的姚飛渡,後者極為賞識前者的煉器之術。


    三位城主,除了以謀略見長的二城主項北以外,其他兩位城主,皆無依附朝廷的意思。


    三人之間有不小的嫌隙,誘因是一個女人,雖然眼下還不知這名女子是誰,是何身份,但秦恆相信,那個曾經為荒城屹立不倒立下不朽功績的連如玉,肯定知道,就算不知,他也能夠查到,就憑他連如玉有那隱忍不發的城府,短短幾年,聚攏如此大一片家業的手腕。


    想到這裏,秦恆突然笑了起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過,君王愛江山,更愛美人。”


    秦恆這般突如其來的表現,讓剛剛與之擦肩而過的一對青年男女,看向他之時,眼神古怪,還以為遇到傻子了。


    秦恆視而不見,依舊不疾不徐的前行。


    曾幾何時,有個體形壯碩卻不顯高大的男人,為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下雨天撐傘,不顧滿街百姓的指指點點,在孩子麵前笑容諂媚,極盡討好。


    那孩子說要逛窯子,身為老子的男人,屁顛屁顛跑去推開那座名叫清客鄔的風月場所,睡眼惺忪的老鴇,被人吵醒,來到大堂,先是看到了那穿著粗布麻衣,一臉卑躬屈膝神情的男人,又看到了那個衣著隻能算幹淨的孩子。原本掛著招牌式討好笑容的老鴇,當即笑容褪去,扯著公鴨嗓說道:“哪來的小毛孩,敢來我清客鄔消遣老娘,是不是活膩歪了,二狗子,給老娘把他們請出去。耽擱老娘睡覺,隨意打斷他們一條腿,此事就此揭過吧。”


    這個“請”字,自然是打。


    老鴇口中的二狗子,領著十餘名大漢將那男人與孩子,給趕出了清客鄔,鍾。男人擋在孩子身前,接下十餘名漢子如雨點暴擊的拳頭,邊打邊退出了那座清客鄔的大門。


    然後,那些追打而出的十餘名大漢,及那麵目可憎的二狗子,瞬息之間,人人斷腿。十數條齊腿根斬斷的殘肢散落一地,血腥之味充斥在空氣中,這十餘人的哀嚎之聲,響徹整條街道。


    聞聽動靜出來的老鴇,見到此幕,霎時間臉色白如蠟,她望著那個身著粗布麻衣的男人的身後,百名紅甲親衛肅身站立,渾身顫抖,嘴唇哆嗦,“你是慶王秦森?”


    問出這句話的老鴇,就見那體形健碩,身材兵不高大的男人,與那個一身幹淨白衣的孩子,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男人一臉陪笑地站在孩子身邊,孩子眼神冷漠加鄙夷地瞅著地上哀嚎不止的妓院打手。


    片刻後,那孩子轉頭看向為己撐傘的男子,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指責其不是:“秦老粗,你還跟我誇下海口,說你光靠這張臉就能夠吃盡全天下的白食,這臉打得,真是擲地有聲。”


    男人笑容討好,連連稱是,嘴上說道:“誰能想到在你老爹自己的藩地屬城,居然有不給你老爹麵子的過江鯽,實在讓我意外的很。”


    男孩鄙夷道:“都讓人安插眼線到了虎丘城,還擺個屁的王霸之氣,收起你那一套,我不吃。”


    男人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秦森的兒子,走,爹帶你去別家窯子,那裏什麽樣的人間佳麗沒有?”


    那日,虎丘城各大妓院,被這對父子逛了個遍。由此後,天下權勢最盛的那座藩王府邸中流出大慶流鶯八美圖,畫中人物,皆是各大妓院、畫舫、勾欄中選出的千秋美豔人物。這張大慶流鶯八美圖,在此後,一度引起了大慶風月場地的爭奇鬥豔,女子與女子間的唇槍舌戰,演變為肢體衝突的群毆,畫麵不要太美。而這起風波的始作俑者,當時年僅八歲的秦恆,正在王府庭院裏朗朗念著那本佛門流傳出來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今,天下雨依然,秦老粗已不在。


    離開東陽樓的秦恆,準備前往另一外來勢力紮根在荒城的“落腳地”,延映山的大佛寺。來自東方佛國,為導人向善,普渡眾生,教化萬民,來到北域這片物質貧瘠的荒原之地,傳授經要、佛法,功德無量,意在度眾生脫離苦海。


    對此佛家對外宣稱的教義,秦恆隻是笑笑。儒、釋、道三家,宣揚的理念不同,但本質上還是有些微相通之處,比如都是為了彰顯自己這家的理念,乃世間唯一正法。


    一國之地,假若儒家興,道家衰,佛家沒落,儒教之國必起染指心思,想以教化,引渡他國子民信仰本國思想教化,利本家傳播,利皇權穩固,利民之奴性,位高者統治,位卑者不會生出反叛之心。


    秦恆不是不信這世間有真佛,他是不信這世間真是人人皆可向佛,人人為善,佛可渡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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