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蠻王朝連年征戰,戶部儲銀早已空潰,若不是去年北域大軍於北漠與炎慶軍的交戰大捷,雙方得以短暫停戈,給了戶部喘息的機會,在賦收、商稅、田壟、賣官等各方加大力度收攏錢財以充國庫,那麽別說是把錢耗在南北戰事上了,就連給百官的薪俸從哪裏來,都是一件令戶部尚書堪憂的事情,更別說空出富餘給工部撥款,在幾處重要關隘,利國利民的州郡轄境修建官道。


    橫穿霖窯州與會揚州兩境的玉亭官道,便是得益於此,從去年八月初修建,到今年年初完工,這中間戶部花費大量的財力,工部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以短短的小半年時間修建完成,百姓與朝廷雙利。


    多繞開崇山峻嶺的玉亭官道,周遭多能瞧見青山綠水,峽穀險地,一望無際的草原,連綿不絕的山丘,景色是宜人了,但就是好像缺少了些人氣,初見心曠神怡,看多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乏味。


    綿綿細雨,官道上一如往常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無論是市井百姓也好,商賈豪紳也罷,亦或者是達官顯貴,大多數人都喜走官道,不為其他,就為兩個字,安全。他們不像那些江湖武人,喜歡挑些偏僻的小道、山路,為的是遊曆,趕路,可自恃武力,不怕什麽綠林劫匪,說不定還能鏟奸除惡了。


    官道上,一隊由南往北的八九人馬車隊伍,看上去如富家翁攜家眷,扈從同行,輕裝簡從,隻是馬車與騎馬隨從的行駛速度都很快。到底有多快,從馬隊不斷超越行在前的奔跑速度可達日行八百裏的天駿馬就能看出。


    若有朝堂沉浮多年的官員在此,一定能夠認出這一行八九人的隊伍,胯下的那些馬,都是什麽品種,皆是設立在州郡一級大驛站中,專門提供給四品官職以上的文武官員,應急所用的千裏駒,這些馬皆是從白麟馬中千挑萬選出來的,清一色的馬蹄修長,臀部肌腱,後蹄發達,且釘有專屬馬掌,配有專屬馬鞍。


    而且即使是四品以上大員,想要調用這千裏駒,還需要有正當理由,比如緊急任務,地方禍亂,外敵擾境等,這才可由官員差人持紙令挪用,否則驛站可有權駁迴官員請用調令。對於官員請用的馬匹數量,政令有明確標示,什麽官員可調用兩匹以內……這都有詳細要求。


    當然,這並非是馬比人重要,而是對於善馬戰的北域來說,這些千裏挑一的白麟馬,都彌足珍貴。


    眼下這一行人一下調用九匹,而且看這些人的樣子,明顯是風塵仆仆趕路,這說明馬匹肯定有在其他驛站換過,也就意味著調用最低馬隻數量是十八頭。更為主要的是那被前後夾在中間的馬車,頭前拉車的居然是兩頭馬王。這讓要是那些官員瞧見,估摸都會嚇破膽,在北域能有這般大排場的,隻有那麽幾人。


    馬車前後,騎馬的人數是八人,馬車上趕馬夫一人,這隻是表麵人數,並未算上馬車裏麵的三人,一共十二人。


    馬車外,最前騎馬的是一個頭戴窄邊氈帽,一身黑色勁裝,體形矮小,腰間挎著一把製式長刀的中年男子,男子額骨高隆,三角眼,嘴有些歪,滿臉兇相。


    其餘騎馬七人,俱是身材高大,體形健碩的武夫,同樣在腰間挎著一把製式長刀。


    趕車的馬夫,是一個身穿大紅馬褂,留著寸須的花甲老頭。


    馬車裏三人,一名衣著華麗,唇紅齒白的十四五歲少年,正在看著一本內容晦澀難懂的古藏文獻;一名穿著名貴鍛綢,胸前佩戴吊珠,看上去二十餘歲,劍眉星目的年輕人,年輕人一手搖折扇,一手掀起窗幔,翩翩公子氣派十足;一位居中而坐,五十餘歲,已是滿頭白發的老人,正在下象棋,已走過河卒。


    少年姓孔名春迴,年輕人叫李暮,老人叫皇甫中庸。


    一位是南北大戰於幕後出謀劃策的謀士,一位是被大蠻王朝拘押翦庭院,已經被人遺忘的質子,南闕王朝某一宗室親王的嫡子,一位是大蠻王朝權勢滔天的郡王,執掌“魚漏底”的掌舵人。


    馬車裏,其樂融融。


    執掌魚漏底的掌舵人,大蠻王朝最具權勢的郡王皇甫中庸,一邊自我陶醉地下棋,一邊與那絲毫不覺自己是刀下囚的翩翩貴公子閑談。


    二人從最初南闕的風土人情,聊到南闕的江湖,又從江湖談到廟堂,從廟堂談到南闕的當政李氏,最後聊到那個曾經威名赫赫,如今已不複存在的大慶。


    這之中,皇甫中庸始終都是在一邊下棋,一邊說話,直到聊到大慶,聊到那位慶王秦森,老人走出過河卒,便沒繼續走下去,後仰靠在身後名貴褥墊上,與年輕人專心致誌“閑聊”起來。


    李暮挑起窗幔,看著窗外細雨朦朧的美景,看了半晌,便覺得有些興致缺缺,遂又把窗幔放下,他的口中話語始終未停,這時說的是在他十幾歲時,見到那會兒剛世襲罔替大慶王之位的秦森,與他父親關王李召陽的一樁舊事。


    他笑得有些幸災樂禍,娓娓說道:“猶記得那會兒執掌兵權久矣的李召陽,與才接替大慶王之位,初掌大慶軍的秦森同堂議事,那個平時在我麵前不苟言笑,總是擺出威嚴嘴臉的男人,對著那個直接喧賓奪主,佩刀坐在主位的大慶莽夫,笑得那叫一個諂媚,言語的字裏行間,處處表現出的低人一等。


    不是表象,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怕。當時我就弄不明白,那可是在他的關王府,一人宗室親王,一人異姓王,論身份地位,不相上下,甚至在姓氏上還要高出一等,為何要對另一人卑躬屈膝。


    後來才知道李召揚怕那大慶莽夫,甚至多過於怕他那位皇兄,怕到骨子裏,因為曾經一日朝會,那位不論朝綱規矩的老慶王秦山河,直接讓他兒子代替他去參加朝會。


    李召陽與秦森於當日朝會發生口角,秦森將刀直接架在了李召陽的脖子上問他服不服,隻要敢說出一個不字,腦袋直接搬家。“惜命”的李召陽,真的怕,說出的服字是心服口服。會如此的最大原因,是因為那日,高高在上,坐在龍椅上,李召陽的那位皇兄,連個屁都沒敢放。”


    年輕人口中李召陽,被他形容的窩囊無比的男人,正是他已經當作陌生人的父親,大慶三大宗室親王之一。


    李暮緩緩收迴視線,替皇甫中庸對弈敵方以炮吃了過河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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