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昆一說道:“沒話說,那就走吧。白玉匣中的九尾鯉,日後我會遣人給你送來。”


    秦恆欲言又止。


    昆一手中白玉匣驀然消失,抬頭盯著年輕人,說道:“大慶現在是何光景,你憂心不來,還是顧好你自己。”


    秦恆無奈一笑,要說最了解自己的人,昆一肯定算一個,雖然她極為不待見自己。


    見昆一沒了再搭理自己的意思,秦恆撐起油紙傘,邁步走下台階,走在滂沱大雨下的泥濘山道上。


    昆一依舊斜靠在識君亭的亭柱上,望著年輕人佝僂身子前行的背影,麵無表情,唯有一雙久經滄桑卻依舊明亮的眼眸中,有一絲落寞與孤寂閃過。


    忽然,走在雨幕中的年輕人停下腳步,扭頭問道:“昆二昆三他們呢?”


    昆一麵容平靜,答道:“重傷,活著。”


    接著一語,讓年輕人百種念頭在心頭。


    “昆五昆六死了,活著八人,死了十人,世間昆侖十八奴隻餘一半。”


    昆一走了。


    走在泥濘山道上的年輕人,眼眶泛紅,心在滴血。


    又一筆賬,算在南闕李氏頭上。


    ————


    傍晚,雨漸停。浩淼城,城門口。


    一名兩鬢斑白,麵相儒雅,身著黑袖紅衫的中年男子,在城頭下來迴踱步,臉上微有焦急之色。


    在這座自建城以來,從未有過的浩淼城中,夜間從不缺出城入城的城門過客。這些人在中年男子身上感受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因此離的老遠,就繞開了這名隻帶了兩個隨從的中年男子身邊,以免無端惹來禍事。


    當然,如此做法的隻介於平民百姓與尋常人之間。對於那些行走江湖的遊俠兒,亦或者武力不俗的莽夫豪客來說,對方不過是個身居高位的普通人,若沒有高手暗中保護,斷不及自己這個武力在身的江湖人。


    因而這些江湖人在經過城門口之時,皆是對那兩鬢斑白的儒雅男子視而不見,要麽擦肩而過,要麽故意走到其對麵,虎目一瞪,非要逼得對方讓步,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老爺,小姐吉人天相,遇事總會逢兇化吉,就算跑去那陰斛山湊熱鬧,應該也無礙。”


    站在道路旁垂首而立,有著一對招風耳,臉頰凹陷的十八九歲少年,穿著一身洗得泛白的條紋開襟胡領衫。這位陪著老爺等在城門口許久的少年,腦袋靈活,會做事,很討自家這位身份為蠻令府縣府大人的耶律齊守喜歡。


    這次,他一如往常,衝旁邊站著的那個常年僵屍臉,形銷骨立,腰懸一把狹長彎刀的高個男子,嘿嘿一笑,然後自告奮勇地跑到縣府大人麵前,寬慰道。


    他哪曉得,自己往日百試百靈的那套說辭,此時卻換來耶律齊守的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並大罵道:“放你娘的屁,逢兇化吉,你知道眼下浩淼城進來了多少江湖人物嗎?足以屠城的江湖人士,全是為了那狗屁的陰斛上異寶而來,你對老子說,我耶律齊守的女兒跑到那陰斛山去湊熱鬧,遇事能逢兇化吉,那他娘的是在賭我女兒的命好。老子不喜歡賭,更不會拿我女兒的性命去賭。”


    這一開口,與耶律齊守的儒雅氣質,完全不搭,整個一個市井坊市罵街的混人。


    名叫夏涼的少年捂著屁股,故意裝作疼的齜牙咧嘴,一瞪眼道:“他們敢,大蠻王的鐵騎,非滅了他們滿門不可。”


    耶律齊守顯然還有些生氣,張嘴又罵道:“滾一邊去,少在我麵前礙眼。”


    夏涼咧嘴嘿嘿一笑,“誒,好嘞老爺。”


    說著,一扭屁股轉身,一邊捂著,一邊又裝成瘸腿,一瘸一拐的往那僵屍臉的瘦削男子走去。


    耶律齊守憂心忡忡,整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耶律琥,名義上是他的女兒,實則不是,對方身份之尊貴,非他一個小小縣府令所能高攀得起的。


    上麵那位大人物下了嚴令,說他這個女兒從小就向往著遊曆江湖,行俠仗義,這次初次遊曆江湖,凡到各蠻令縣府,蠻令郡府,蠻令州府,各地府尊,都須視情況便宜行事。這才有了身份尊貴的大小姐與他父女相稱的荒唐之舉。


    若這位大人物的女兒在他浩淼城出現什麽閃失,以那位大人物的狂暴性子,真有可能做出滅絕人性的屠城之舉。


    耶律齊守視線看向遠處那座大山方向,希冀在能夠看到那個已經烙印在他腦海裏的身影,隻是直到現在,那條可清晰看到的下山口位置,依舊無人影出現。往日這個時候,到山上五帝廟敬香的香客,也該下山入城了,隻是今日,不知是否根本就沒有上山敬香的香客,還是上去了沒下來。


    捂著屁股快要走近僵屍臉男子身旁的高個少年,快速鬆手,然後一臉自傲之色地仰起腦袋,指著自己的屁股,說道:“看到沒,老爺對我刮目相看,這一腳是他老人家賞我的。”


    僵屍臉男子露出一絲神往之色,豎起大拇指,沉聲道:“佩服。”


    “小年,跟著你大哥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討得大人他老人家歡心。”


    真名叫餘百年的僵屍臉男子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俺一定聽涼大哥的,涼大哥晚上可別忘了給俺帶壺酒。”


    夏涼一拍胸脯,大包大攬道:“包在我身上,看守酒窖的劉麻子,可與你大哥我的關係鐵的很,要喝酒,還不是你大哥我一句話的事。”


    餘百年又笑了起來,夏涼連忙抬手阻止道:“你別笑,笑的我想哭。”


    餘百年表情訕訕,尷尬撓頭。


    夏涼眼睛滴溜溜一轉,繼而說道:“小年啊,你到底會不會用刀啊,這把刀挎在身上不會是裝飾品吧?”


    餘百年搖頭,僵屍神情,看不出任何表情,“會用。”


    “刀術高不高?”夏涼追問道。


    餘百年點頭,“高。”


    “有多高?”夏涼道。


    餘百年想了想,拿手在眼前比劃,最終比劃比自己腦袋高處一寸,說道:“比我高。”


    夏涼捧腹大笑,“小年啊,你就吹吧,哪有說刀術高低,形容比自己高的。”


    餘百年想笑又憋笑,不停地撓著腦袋。


    城門口,耶律齊守的眼睛驟然一縮,陰斛山的下山口位置有兩道人影出現,待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感失望。


    那二人,一個是雙手攏袖,佝僂著身子前行的年輕人,一個是身材壯碩的虯髯大漢,走在年輕人身後。


    並無女子的身影。


    耶律齊守剛要上前詢問,然後就看到山口位置又有三人出現,這一次,他看到了那個讓他擔驚受怕,怕有任何閃失出現的姑娘,皇甫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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