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內待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奏道:“啟稟皇上!四王爺調撥羽林衛入宮護駕,羽林禁衛已將叛軍擋在了殿前!還請皇上示下!”


    林安先鬆了口氣,卻見青帝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臉上神色由驚怒逐漸轉為一種異樣的神色。林安見青帝臉色稍好,輕輕唿了一口氣,忽聽天帝沉聲道:“灤南侯竟然也在?我看夜軒當真是想造反篡位了!”


    話剛說完,便聽殿外有人道:“羽林衛統領方卓、副統領秦展叩請聖安!”


    須臾之後,內殿傳出青帝沉穩的聲音:“朕安。”


    方卓在殿外請罪道:“末將失職,未能及時防範,至使叛軍驚動聖駕,罪該萬死!”


    並無降罪之意,命令道:“若太子有意圖傷害四王爺五王爺,格殺勿論。”


    “末將遵旨!”


    大正宮中風吹燈影,四處陷入惶亂,刀光之下,宮人奔走躲避,叛軍殺至致遠前,正被羽林衛迎頭截下。


    隨著羽林禁衛的出現,四下宮門轟然闔閉。


    致遠殿前火光如晝,密密麻麻的羽林衛居高臨下張起勁弩,瓊玉高階之上盡是金甲明戈的與連接,排排布列,肅殺陣勢逼人生寒。


    叛軍陣腳大亂,被斷在宮門外的少數立遭玄冥的九幽宮鎮壓,困於殿前廣場中的大部分頓成甕中之鱉。


    刀劍交擊,甲戈碰撞,高牆外喊殺聲衝起高氵朝,很快陷入平定。


    殿前負隅頑抗的叛軍被羽林衛慢慢逼至一處,隻見大殿龍階玉壁之前,羽林軍如金鳳展翅般裂開一條通道,一人黑衫黑袍出現在殿階盡處。


    圓月當空,月色金輝籠罩在他卓然峻峭的身形之上,仿佛整個天地間,隻餘他一人獨立。


    他遙遙站在那至高處,隻往掙紮困局的叛軍看了一眼,轉身的一刻輕輕抬手。


    手落之處,明火驟熄,黑暗中,箭如雨下。


    稍向後看去,一抹輕笑,“大哥,走吧。”


    夜軒冷眼看著夜離,閉上眼跟著他走了進去。


    大殿深宮,千萬燈火盛亮,將四周騰雲駕霧的九龍雕柱映得流光溢彩,金帷雲紋,綺麗生輝。


    一層層織錦飛花,一道道金楹華貴,夜離步履從容地沿著這條曾走過無數遍的路獨自邁入了此時燈光輝煌的致遠殿,身後是一臉冷峻的夜軒。林安見到他的時候,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幾乎連渾身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琉璃玉燈映上四王爺夜離清冷的麵容,那雙深海般的眼睛成為林安至死難忘的印象。


    十八年前他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睛,那是一個站在紫禁之巔的男人,傲岸自信,睥睨天下的神采。


    “林安,讓他們進來。”青帝的聲音如往常一樣穩定而威嚴,林安聞聲,移身退往一旁。


    夜離邁過了最後一道高坎,安靜的大殿,龍榻居中,金幄如雲。


    “兒臣叩見父皇。”一抹黑色衣襟微揚,在這片凝滯的安靜中帶起一道漣漪。


    青帝自寬闊的龍榻處走下,“說吧。”


    夜離道:“京畿衛叛亂已平,灤南侯已死,如今羽林衛已經全部控製局麵,還請父皇放心。我已經將大哥,帶來了。”


    青帝垂眸看了夜軒一會兒:“軒兒,為何?”


    夜軒跪在那裏,直視青帝,“沒有為何。”


    青帝微微皺眉,“該給你的都給了你,太子給了你,京畿司在作亂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與宮勳的那些事朕知道卻不挑明,你還想怎樣。”


    夜軒聽到後突然笑了,“父皇,當我知道叫了二十多年的父親不是我的父親,與我一起長大的兄弟不是我的兄弟,我還有什麽選擇!當初穆流汐還沒有出現,我的太子之位還能順利繼承皇位,如今她迴來了,還有我這個四弟,我還有什麽選擇!”


    青帝一臉嚴肅,“你還想要什麽。”


    夜軒冷冷的看著致遠殿的一切,良久開口,“兒臣曾經想要的,是這大正宮。”


    林安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著,聽到夜軒說的話,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軒兒。”青帝低聲叫道,“你可知道,朕早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三年前,你知道的時候,朕便也知曉了。可是軒兒,曾經的你孝順懂事,朕,不想傷害你,然而,朕沒有想到,你還是讓朕失望了。”


    夜軒低著頭聽著,心中有些苦澀,“我……我……”


    “大哥。”夜離突然喊道,“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便更改不了,但是,你仍舊是我的大哥。是十年前見我發熱不顧自己身體冒雨去太醫院找太醫的大哥,是五年前因我犯錯父皇罰我抄寫百遍禮運大同篇時你替我抄寫的大哥,二十年來,你一直照顧我……”


    “四弟,別說了,今日我所犯之罪,罪無可赦,父皇,殺了我吧。”夜軒搖了搖頭,一滴淚水滑過臉龐。


    “太子……殿下……”柔弱的女聲突然響起,令幾人有些詫異。


    夜軒聽見這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聲音有些錯愕,轉過頭,看著裝束淩亂的宮洛黎正跪在門口,虛弱的很。“洛黎!”


    不顧青帝在場,夜軒徑直衝向了宮洛黎,“你沒事吧?”


    “殿下,”宮洛黎臉上早已淚痕交加,“你不能死,我們的孩子還要叫你父親呢。”


    “洛黎,如今我犯下死罪,怎能苟活?”夜軒搖搖頭,輕撫著宮洛黎的臉龐。


    “軒兒,你走吧,帶著洛黎,走吧。”青帝突然說道,“從現在起,東宮太子夜軒因謀反被誅殺,太子妃宮洛黎傷心欲絕,太子府被太子妃放火燒為灰燼。從此,世上再無太子夜軒與太子妃宮洛黎。隻有一對神仙眷侶。”


    夜軒看著青帝,良久,“草民謝皇上恩典。”


    玄紫色衣衫隨風翻飛,如此,大羽皇朝再沒有太子夜軒這個人。


    《天朝史·皇都》,卷一百二。


    平武二十七年九月中,太子夜軒謀反,四王爺夜離帶羽林衛平叛,終成。帝怒,下令即刻處決太子,太子妃宮洛黎因悲傷過渡放火焚燒東宮。至此,太子再無後人。


    秋夜風高,烈焰長飛,終於映紅了東宮的天空。


    太子府一夜大火,風流落去,隻剩下了斷瓦殘垣。


    似是一夜秋風,已換了世顏。


    穆流汐站在斷壁殘垣麵前,久久不語,抬起頭,看著身邊的幾個男人,夜離在沉思,夏寂言在深思,夜皓,玄冥,上官無邪,長孫清逸,程一塵,顧青城都在沉思。


    “你們,怎麽都不說話?”穆流汐覺得周身壓抑,不覺得說了出來。


    “汐兒,你覺得事情完了嗎?”夜皓突然說了一句。


    “太子都走了,難道還沒完?”穆流汐搖搖頭笑道,突然笑容一凜,“五哥,你是說夜北?”


    “太子謀逆那晚,我要你查的事情,你可查了?”夜離插嘴道。


    “四哥,”夏寂言叫道,“長孫這三個月來都在調查夜北的事情,讓他來說吧。”夏寂言看了看長孫清逸說道。


    長孫清逸看了看眾人,神色凝重,“當初涼嬪娘娘讓我祖父配置的藥,並不是治療呆傻的藥,而是,強筋藥。”


    “你說什麽?長孫。”夜皓滿臉不可置信。


    “五王莫急,且聽我說完。”長孫清逸笑了一下繼續說道,“眾所周知,涼嬪娘娘出身不高,皇上也並不寵她,但是,女人的心思,有時候當真難以猜測。”


    說話間見穆流汐輕咳了一聲,夏寂言與程一塵都抬頭看了看天。


    長孫清逸並未在意,仍舊說著,“當初她之所以找到我祖父,隻因我祖父與涼嬪娘娘的父親有很深的交情,所以便幫了她。想必我說到此大家也都懂了,七王爺夜北,從來沒有呆傻之症,這不過是為了掩蓋某些陰謀而對外謊稱的而已。”


    “若真的有陰謀,也隻能是爭奪皇位了。”穆流汐搖搖頭,“一個接一個,還真是不死不絕呢。”輕輕笑聲像利刃一樣捅進了所有人的心。


    他們不在說話,定定的看著麵前的穆流汐,也是一陣哀傷。她,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就因為身上流的血是宸帝的血,就必須為了整個天下而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上天不公,還是什麽呢?


    穆流汐見他們都看著自己,笑道,“我隻是感慨,你們怎麽了?”


    “汐兒,有朝一日,你若看到這世上太平無事,你便不會覺得累,看著你自己親手締造的繁華盛世,你便不會如此。”夜離看著穆流汐,輕聲說道。


    “我不喜歡被禁錮,所以四哥,我願意在一旁,看你馬踏山河,看你靖安四海,看你締造盛世。”穆流汐笑著說道,“那時,我便安心的放舟五湖,縱橫四海了。”


    “汐兒,這是你的東西。”夜離說道。


    “沒有什麽是我的,這天下,是天下人的。”穆流汐聳聳肩,“七王爺夜北,近日與外幫聯絡密切,他的智謀,遠在太子之上。”


    “外幫?難道是西玄?”上官無邪驚聲說道。


    “若是西玄,一塵便可辦好了。”顧青城挑挑眉看著程一塵。


    “所有的事情還沒有查明,查明後在做詳細打算吧。”夜離說道,“迴去把,觸景傷情,心生感慨不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幾人點點頭,離開了已經化為灰燼的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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