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叔沉默下去,良久沒有說話,


    而賈佗隻是兀自倒茶喝茶,並不打擾,細細品茗這茶葉的清香可口甘甜。


    “我……不能撤軍。”


    蹇叔淡然道:“大軍至此,以損千餘名甲士,並耗費了秦國糧草七八千石,若不破了迭巒,天下人豈不笑我自作自受?豈不笑我大秦不諳時局?不錯,此刻你我兩國的確屬於對峙狀態,可這並不能說明秦國就打不過晉國,若能破了迭巒,絳邑便在我大秦鐵蹄俯瞰之下,即便攻不破絳邑,占據你晉國半壁江山版圖,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到時候借助貴國地理,秦國則可隨時兵出函穀,至巨丘迭巒防禦靈國,身後還有天塹崤山,與靈國對峙的成功率將會大大增加,賈先生,莫非連這一點也看不穿?”


    賈佗愣住,緩緩將茶杯放下,束身站起:“既如此,在下不多叨擾,隻看蹇帥可否兵出巨丘,攻克迭巒,告辭。”


    他正要反身離開。


    因為,從蹇叔的眼神中,賈佗看得見,讓他撤軍是不可能之事。


    這一戰本就是蹇叔挑起的事端,他可出兵,又可隨意撤兵,迴國之後,這臉不就都丟光了嗎?


    當初信誓旦旦要攻克巨丘迭巒,現在巨丘成功攻破,迭巒僅差一口氣的工夫,蹇叔會輕易放棄?


    蹇叔不是不知道賈佗所說的顧忌和時局,但他不願意兼顧時局。


    秦國如果真能攻破迭巒,那直接就相當於占據了大晉的半壁江山。


    晉國無論從那個方向進攻,秦國都能依靠城池軍鎮重鎮之險退敵鎮守。


    屆時,晉國勢弱時,秦國可兵出巨丘迭巒,直逼絳邑,晉國強大之時,秦國也可圍攏晉國西線邊防,讓晉國的勢力無法滲透進西境,讓西境各個城邑變成無法無天的流民城,晉國國力大減,自然也會國勢微弱。


    若靈國趁機舉兵,秦國可依靠巨丘、迭巒、崤山、函穀之四處險要布置防線,無論如何也能讓靈國虎狼騎攻不破秦國大門。


    這一手算盤,蹇叔打的很好。


    因此,也讓他忽視了賈佗所言的時局之勢。


    就在賈佗離開軍帳前。


    蹇叔淡淡出聲:“賈先生遠道而來,這就走了?不如躲在我帳下歇息幾天,也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完了,這是要強留了。


    蹇叔知道決不能放賈佗迴去。


    畢竟,他都已經將秦軍目的說的十分通透了,放賈佗迴去告訴晉國,那不是傻子做法?


    賈佗迴身,對蹇叔微微一笑:“哈哈哈哈,好!既然蹇帥熱情留客,在下也就不跟您客氣了,隻求蹇帥管飽管睡,別無所求!”


    蹇叔頓時一怔。


    那麽幹脆的留下來?


    他眉頭一蹙:“賈先生放心,我絕不會虧待於你的,來人!帶賈先生去歇息,好好伺候!”


    “諾!”


    帳外闖進幾個秦軍甲士,架住賈佗就往外走。


    賈佗也不反抗,更加不惱怒,笑眯眯的任由他們帶領前去,無論是關押在哪兒,該做的布局,他都已經做過。


    巨丘城外,賈佗的親兵還在等候。


    他們騎著馬,被烈日灼燒,滿頭大汗,不停喝水,卻不忘一直等待。


    就在這時。


    城門大開。


    隆戌帶領十幾名親兵,騎著馬朝他們前來。


    幾名晉軍親兵頓時警惕起來,冷冷注視這群秦軍,手都按住了腰間懸刀。


    “看樣子賈先生已經被扣住,不要與他們照麵,速速離開此地,迴城稟報魏帥!”


    眾人對視一眼,交流了一番眼神,各自調轉馬頭,朝著迭巒方向狂奔。


    隆戌臉色陰沉,策馬而來,見他們如此敏感警惕,冷笑道:“看來,這個賈佗的確布置了後手,別追了,讓他們迴去吧,爾等守好城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來稟告!”


    “諾!”


    他身邊的親兵們抱拳應諾道。


    四十三裏的路程,快馬加鞭幾個時辰就到了。


    十幾名晉軍親兵迴迭巒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


    魏犨在軍帳中得知了賈佗被扣的消息,臉色陰沉如水,久久不發一言。


    他手中還捏著賈佗親筆寫的書信,離開前就說過,如果被扣下,將信親自交給秦穆公。


    秦穆公下令撤軍,蹇叔不想撤也隻能撤。


    當機立斷!


    魏犨沒有絲毫的猶豫:“披甲!”


    兩名親兵拿來魏犨的甲胄,為他披戴穿上。


    “賈先生離開前,便曾預料到這個結局,這封信,本帥要親自去雍都,交給穆公!讓他裁奪!”魏犨沉聲道。


    他走出軍帳,點兵一百,帶上一名軍曹副將,馳馬飛奔出迭巒,繞開巨丘守境,向崤山方向而去。


    一百人緊隨其後,甲胄鮮明,隱入荒原,在崤山峽穀漸行漸遠。


    兩天時間,快馬狂奔,可達雍都。


    雙方持續對峙,蹇叔派軍前來,通報賈佗被扣之事。


    賈佗現在成為了秦軍的人質,希望晉國能大開城門,蹇叔才同意放人。


    魏犨離開後,迭巒軍政就交給了蠻鑾以及新抵達戰場的晉國右庶長文贏。


    蠻鑾在軍帳之中嗬斥秦軍大使,並將他趕出迭巒。


    大使尚未在迭巒見到魏犨,一臉懵逼。


    難道晉國連賈佗的性命都覺得無所謂了嗎?


    然而盡管如此,賈佗在秦軍軍營之中過的也算不錯,雖然被羈押至鐵籠之中,但並未嚴刑虐待,反而吃喝不愁。


    對蹇叔來說,賈佗性命十分寶貴,不能輕易殺掉。


    必須等到最關鍵的機會來臨時,再善加利用。


    可是晉國的不理不睬,讓蹇叔心生疑慮。


    “你確定在迭巒沒有見到魏犨?”蹇叔詢問那名返迴的使者,滿臉疑惑。


    使者迴道:“卑職在迭巒見到了左戊將軍和晉國右庶長,他二人沒有多話就把卑職驅趕迴來,並未見到魏犨。”


    蹇叔深吸一口氣,在帳中踱步,陷入思考。


    魏犨不見大使的目的在哪兒?


    表麵上看,魏犨不在乎賈佗的性命,任由他來處置賈佗,因此連使者的麵都不屑去見,而讓自己的兩名副將來見使者。


    魏犨去了什麽地方?


    不知為何,蹇叔覺得這裏麵有詐,可詐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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