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黎言腳步頓止,迴首看他,臉頰兩側的紅纓因動作過激而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厲風。


    “皇叔……”


    曲蓁也疑惑的看向容瑾笙,他這時候叫住太子做什麽?總不能真把他怎樣吧!


    到底是東宮太子,身份不比旁人!


    容瑾笙輕輕抬手,寬大的袖袍如雲團被拉扯開又落於膝上,他雙手交疊,右手指腹摩挲著玉扳指,淡道:“你如今這副模樣帶著池小姐穿街走巷,是想叫東宮成為天下人茶餘飯後的笑談嗎?”


    這話,一針見血!


    容黎言抱著那嬌軀的手不禁一抖,被急火衝昏的頭腦堪堪找迴些理智,“那……”


    他思忖片刻,扭頭對著暗處吩咐道:“來人,送池小姐迴去,吩咐他們趕緊找個大夫瞧瞧。”


    話落,一道纖細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容黎言身後,對容瑾笙方向恭敬一禮,這才接過池清姿,應道:“屬下領命。”


    在容黎言不舍的目光中,那人抱著池清姿轉身離去。


    曲蓁看著那背影消失,清眸掠過抹詫異之色,江北女子身形不似南方那般玲瓏嬌柔,但也鮮少見到這般高挑之人。


    倒叫她想起了先前在臨江府審訊那些殺手的場麵,她清楚的那些分析得出的線索,受官家指派,接洽之人是女子,有一雙異於常人的雙足!


    剛才那女子……根據身形和骨架來推斷,她的足長也定超過了七尺三!


    隻是,這未免太湊巧了些,事關重大,還是不能妄下結論,畢竟是太子的人,那時容黎言與她尚不相識,沒道理千裏迢迢的派人追殺她!


    若說是因為她的身世,阮家也請不動東宮出手!


    這個推斷,不合邏輯!


    她壓下心頭的悸動,看向容黎言,就見他頂著大雨,轉過身來,拱手行禮:“多謝皇叔。”


    這聲謝是真心實意的,身處東宮之位,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等著挑他的錯處,一旦他與池清姿衣裳盡濕,抱在一處被人看見,難免要被禦史參個‘行為不檢,有辱天家尊嚴’的罪名!


    屆時朝中政敵必會群起而攻之!


    “太子乃是國之儲君,諸皇子表率,皇兄對你多年栽培,寄予厚望,而你今日所言所行,著實越矩了。”


    容瑾笙聲音不見怒色,卻字句灼人。


    容黎言忙道:“黎言知錯,請皇叔責罰。”


    擅闖皇叔府邸,大動幹戈,這是大不敬,即便他是東宮太子,也沒有隨意寬恕的道理。


    不過他這位宸王叔向來淡漠,待小輩寬和,最多訓斥幾句,最難過的還是父皇那關,今日所發生之事,怕是瞞不過宮中的耳目。


    就在容黎言思慮著要如何與宮中交代時,便聽一道聲音響起。


    “知錯就好,王府罩樓前的九龍壁是先皇所立,曾留下規矩,‘凡經此路者,文官下轎,武官下馬,止言,止戈’,太子擅闖違背先皇訓令,自去九龍壁前罰跪六個時辰。”


    宸王府是帝王別院所改,一切規儀都有章程。


    九龍壁一事汴京聞名,先前容黎言怒火上頭忘了這一出,現下想起,真是驚怒交加!


    怒的是竟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罰跪,實在有失顏麵!


    驚得是他忘記了九龍壁一事,授人以柄,還有容瑾笙的態度!


    這趟迴京後,皇叔處事的態度和手腕較之以前都冷厲果決許多,先是威逼父皇放人,如今又跪罰儲君,雖是他有錯在先,但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敢拿捏著東宮的錯處不放的。


    寥寥數月,究竟發生了什麽?


    容黎言埋下這些疑惑,留待日後再查,眼下的狀況,他是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


    且不說他得罪不起手握重權的宸王,真鬧起來,光是他兵攻九龍壁一事,也得惹的朝野動蕩。


    左右皇叔讓他跪的是先皇,又不是自己,哪怕是父皇來了也挑不出什麽錯來,隻是……


    “黎言認罰,隻是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必然有損皇家顏麵,皇叔您看……”


    “對外本王自有說法。”


    十二個時辰找不到太子,總得有個交代。


    容黎言聞言,隻得轉身穿過曲廊,去九龍壁罰跪。


    待他身影消失,容瑾笙淡淡吩咐道:“派人去盯著,別叫人昏了,還有,今日府中發生之事,原原本本轉述給皇兄,不必隱瞞。”


    要闖他的宸王府,總得付出些代價來。


    不論是誰!


    “是!”


    “還有,傳信去江北告訴小三,他在外麵呆的太久了,也該迴來了。”


    “屬下遵命!”


    短暫的吩咐後,鬆風水閣恢複了寧靜,曲蓁麵色古怪,挑眉對他問道:“小三?”


    容瑾笙答:“三皇子容珩,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她嘴角不著痕跡的抽搐了下,忍著笑意撇開視線,“沒什麽。”


    這個稱唿,是有些別出心裁。


    他叫容珩迴來,是為了警告太子吧,風愁說過,德妃所出之容珩,是朝中唯一能與太子分庭抗禮之人!


    三皇子一迴來,汴京可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容瑾笙仔細打量著她,也看不出什麽異樣,輕笑道:“那就進去吧,外麵冷,別感染了風寒。”


    “好。”


    兩人先後入了鬆風水閣。


    待身影消失後,廊下某處才傳來一聲嘀咕,壓得極低,像是怕被屋內人聽見。


    “知道冷還讓太子去雨裏跪著,也不說那把傘遮著點,真是可憐。”


    “得了吧,別假惺惺的抱怨了,快把你的嘴角往下撇點,那是東宮太子,看好戲也得收斂點。”


    “說起來那池小姐也是可憐,瞧瞧她那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模樣,旁人瞧了怕是連個不善的眼神都不舍得給,我們主子倒好,說話半點不留情麵,冷刀子直往人心裏捅,嘖嘖!”


    “誰叫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不顧身份的冒雨跑來宸王府,也不想想,這事兒被傳出去,我們王爺的清名可就毀於一旦了,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麽編排呢。”


    “……”


    眾暗影你來我往聊得火熱,聲音逐漸被雨聲遮去。


    而九龍壁前,一抹身影在雨中跪的筆直,仰望那盤踞雲頭的龍,自嘲的笑笑,低喃道:“清兒,別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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