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忘了這事兒!


    在藥穀禁地中,他們遭陰司琰追殺,墜崖時他曾用這短匕自救過,看她有興趣,便命人重新打造,贈了她一柄。


    短匕內有機關,藏著刀割不斷,火燒不盡的天蠶絲,以她的脾性,怕是早盤算好了脫身自救的法子,故意引血浮屠的人來此。


    而就近打量後,才發現她身上血跡雖重,衣衫卻鮮少有破損,顯然是染得別人的血。


    他自問向來穩重自持,運籌帷幄,在她的事上,卻屢屢失了分寸,急中生亂!


    她能自救卻不出手,以身涉險,究竟為何!


    “你到底想做什麽?”


    曲蓁知他在惱什麽,淺笑看向他的腿,“你說呢?”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容瑾笙眼中的怒意寸寸龜裂,哄然破碎開來,他愣怔的看著自己的腿,久久無聲。


    他,竟站住了!


    他無數次期望著自己站起,又無數次失望絕望,即便她說他雙腿無疾,能恢複行走能力,他也是將信將疑。


    可如今,這幕卻是真正發生在眼前的!


    “我,我站起來了?”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曲蓁,她笑著迎上他的目光,肯定道:“嗯,站起來了。”


    容瑾笙嚐試著抬腳朝她走去,每一步都極耗心神,僵硬,緩慢,卻步步朝她靠近。


    一步,兩步!


    他在她麵前站定,豁然出手將她的身子攬入懷中,緊緊抱住,鳳眸隱有水霧浮隱。


    他不知,時隔數年,這雙腿竟真的能站起!


    他不知,原來站著抱她,將她嬌小纖細的身子揉進懷中,是這般滋味!


    萬幸相遇,萬幸是她!


    斷魂崖邊,風急雲淡,落霞漫天。


    砂石飛卷,血海翻張中,男子緊抱著那青衣女子,發絲糾纏狂舞,衣袂獵獵鼓動。


    遙望如畫卷般,攬盡了天地顏色。


    正在廝殺的風愁眼神不經意瞥過崖邊,頓凝,瞳孔驟縮!


    “你們快看!”


    他全力大吼一聲,聲音如雷,響徹整個斷魂崖。


    正在交戰的幾人不約而同的一滯,下意識的朝他看去,就見風愁愣愣的看著崖邊的方向,而那處……


    縱使暮霖等人鐵血兒郎,流血不流淚,看到那幕,也不禁濕了眼眶,主子,能站起身了!


    正與暮霖交戰的殺手瞅準時機,正要舉刀砍下,手卻被崖邊打來的一顆碎石子洞穿,血光四濺!


    “啊——”


    刀砸落在地,慘叫聲響起,驚醒了眾人。


    暮霖朝著崖邊大喊,刻板嚴肅的臉上絲毫沒有險些被殺的恐懼,滿是狂喜,“多謝主子出手相救!”


    容瑾笙半攬著她的身子,迴身望著遍地殘肢屍身,眸光冰冷猶如自九幽煉獄吹來的陰風,薄唇淡漠的吐出四字,“一個不留!”


    幾人交換了個眼神,如打了雞血般,精神振奮,聲撼山河,“是!”


    主子位高權重頗引忌憚猜疑,隻是雙腿殘廢構不成威脅,要被外人知曉他腿疾將愈,汴京之中定會掀起腥風血雨。


    這消息,不能走漏!


    所以見到這一幕的人,絕不能活著離開這裏!


    殘陽如血,染紅了斷魂崖的半邊天。


    隨著棠越最後一拳轟出,血浮屠堂主身子砸在地上,雙目圓瞪,氣絕!


    “公子!”


    棠越急忙跑到容瑾笙身邊,圍著他左右打量了圈,激動的亂跳,“你能站著了,你站起來了!”


    “怎麽,不高興?”


    容瑾笙靠著曲蓁的身子,含笑問道。


    棠越連連搖頭,“高興,公子好棠越就開心!”


    其他幾人也激動的圍了過來,紅著眼看著容瑾笙,喉間更咽酸澀,說不出話來。


    他們自幼陪伴在主子身邊,親眼見著他為腿疾所困,孤苦煎熬,數年下來,硬生生熬成如今淡漠疏離的性子。


    明明該是雲端神祗,尊貴無匹,跨立於穹頂乾坤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因著這腿疾,蜷在宸王府中,賞蓮垂釣,賦詩彈琴。


    龍困淺灘,終歸天!


    “有什麽話以後慢慢說,先扶他坐下,既站了起來,恢複行走是遲早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曲蓁提醒了句,檀今忙將輪椅推來,扶著容瑾笙落座。


    “對了姑娘,你傷勢如何?”血手平靜下激動的心情,急忙問道。


    她垂眸看了眼,輕聲道:“大多都是他們的血,小傷而已。”


    危機已過,曲蓁取出懷中的賬冊,共有兩本。


    她粗略的翻閱了下,麵色有些詭異。


    容瑾笙見狀,疑惑道:“沒有找到嗎?”


    關於她的消息,風愁都傳信告知了,不難分析出她想要做什麽。


    “不是,這賬本有些奇怪。”


    曲蓁將其中一本遞給他,自己繼續翻找著,“尋常的江湖殺手萬不敢做朝廷的生意,血浮屠做了也罷了,竟還將買賣雙方的信息盡數記錄了下來,著實可疑。”


    她按照日期翻找著近來的交易記錄,終於找到了關於她的,十月十二日夜,有人百兩白銀為籌碼,買她一命。


    賬冊上簡略記載了她的相貌身高年齡,以及落腳地。


    買家署名:綠浮!


    容瑾笙翻看完那本賬冊,也歎道:“你說的不錯,與其說這是本賬冊,不如說是把柄,這裏麵詳細記錄了朝中的暗算齟齬,光是經血浮屠之手殺害的官員達三十二人,官職有高有低,在職的獲罪的皆在其中,看來血浮屠背後的主子,野心不小啊!”


    他將賬冊扔給風愁,“去查!”


    “是!”


    見曲蓁不語,容瑾笙取過賬冊掃了眼,“出手百兩,非富即貴,這位名叫綠浮的女子極有可能與阮家脫不了幹係,你初入京都,不明情況,不宜直接表明身份!”


    “我會暫時尋個客棧落腳。”


    她身世成謎,又牽扯到了國公府,不好將他拖進這灘渾水。


    容瑾笙沒說話,看了眼風愁。


    風愁哪兒能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嬉笑著勸道:“住什麽客棧啊,難道王府不必客棧舒服?再說了,宸王妃之位和空懸已久,以往還能用厭惡女色為由搪塞,可臨江府主子攜美同遊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汴京,那些人肯定想方設法的要把女兒塞進來,難道您打算撒手不管?”


    “還有,主子的腿正在恢複的關鍵時期,他要是急於功成,不管不顧,屬下可勸不住他。”


    血手瞅準時機也趕緊補充了句。


    容瑾笙不發一言,任由他們議論,鳳眸殷切的望著她,看著竟有些可憐。


    曲蓁無奈撫額,這些人是吃準了她的心軟,也罷,他的性子和身份,若執意做什麽,誰也管不得。


    “我與阮家的事,你不可插手。”


    這話,已經退讓了。


    容瑾笙見好就收,痛快的應下,“好!”


    眾人見她答應,喜笑顏開,唯獨棠越噘著嘴,眼神不善的瞪著她。


    夕陽沉下地平線,崖風驟冷,吹起她的血衣。


    曲蓁遙望著汴京的方向,目光陡然一凜,阮家,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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