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季作山的相逢就輕鬆了很多。


    他們早就是親密無間的朋友了,在池小池升任主神後, 他們還在主神空間裏見了好幾麵。


    如今迴到這個已經安定了許多的abo世界, 池小池倒是有了賓至如歸的感覺。


    季作山把譚虎帶入了季家, 就是那個被主神逼到瘋瘋癲癲、又無處可去, 最終被他撿到的宿主。


    在藥物調理下, 他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許多, 不再癡言瘋語,學會了安靜, 在季家照顧季家兄弟姊妹的飲食起居,換取一片生存之地。


    他端上了最後一道菜, 沉默地向這一對陌生的賓客點了點頭,便退了下去。


    明明在自己家裏, 季作山麵對池小池時仍是拘謹有禮:“池先生,婁老師,你們嚐嚐我的手藝。”


    不算很好,但勝在家常, 用料也實在, 四菜一湯一點心, 粉蒸肉, 紅燒排骨,清蒸魚,香菇菜心,丸子湯,奶香小紫薯。


    季作山是真心把他們當做家人來招待。


    然而三人剛剛落座, 還沒寒暄幾句,季作山的四妹就從二樓樓梯處探了個腦袋出來,欲言又止的樣子。


    季作山對弟妹向來是如沐春風的關照和溫柔:“怎麽了?”


    “是展副師。”四妹趴在窗戶上,少年老成地歎了一口氣,“他又翻牆進來了。”


    展雁潮的聲音不失時機地在門外響起,彰顯自己的存在:“季將軍!”


    季作山有點頭痛,放下筷子,衝池小池和婁影蠻抱歉地點點頭,起身來料理這個突如其來的小麻煩。


    池小池探頭探腦地想看八卦,婁影則夾了一箸紅燒排骨,放在池小池碗裏,又摸摸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亂看。


    季作山看著門外懷抱著幾份文件的展雁潮,不讚同地搖搖頭:“有正事,可以敲門,不用翻牆。”


    “等你來開門,太遠啦。”展雁潮目光灼灼,臉頰泛紅,“我想早一點看見你。”


    季作山歎了一口氣,歎得展雁潮後背發緊。


    池小池和婁影不屬於這個世界,不會受到這個世界的影響。


    但展雁潮卻能切身感受到那股代表著alpha和alpha之間懸殊實力差距的信息素。


    那股壓迫並不因季作山溫吞的個人氣質而轉移,是天生的、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壓得展雁潮喉嚨發緊,腿彎發抖。


    展雁潮顫著手把文件遞給他。


    季作山接過來,身體斜抵著門,並不打算請展雁潮入內做客:“送文件這種事情,讓印少飛來就是了。”


    展雁潮並不作答,他嗅到了飯菜的香味:“你做飯啦?”


    季作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展雁潮作可憐巴巴狀:“我還沒吃飯。”


    季作山抿抿嘴,表情寫滿無奈。


    展雁潮再接再厲:“我很久沒有吃你做的飯了。”


    季作山客氣地拒絕:“家裏有人,不方便招待。”


    展雁潮卻瞬間警惕起來,毛炸了一瞬,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幼稚。


    ……季作山應該不會喜歡他的這種幼稚。


    他故作鎮靜地抓住門框,狀似無意地詢問:“誰啊?”


    季作山:“你不認識的。我的恩人。”


    “恩人”兩個字,像是在展雁潮的心髒裏不輕不重地刺下了兩針,冒出了一串串的血珠。


    以前,他以為自己再混賬,好歹在季作山這裏,算是享有一個獨一無二的身份。


    在季作山落難時,他拉了他一把,怎麽說也算是他的恩人。


    盡管現在迴想起來,那所謂的“拉一把”帶有太多一言難盡的成分,但那畢竟是他們一切糾葛的起點。


    而現在,連這點特殊他都不能保有了嗎?


    展雁潮著急上火又委屈:“是誰?我怎麽會不認識?”


    他們兩個一起長大,是哪裏來的恩人?


    有那麽重要嗎?重要到不能讓我看上一眼?


    季作山淡淡重複道:“你是不認識的。”


    展雁潮扣緊了門框,把鐵門框硬生生抓出了一絲凹陷:“我要見見。”


    季作山掃了他一眼,再次讓展雁潮腿軟了一瞬:“展副師,這裏是我的家。”


    展雁潮也是血裏火裏滾過的,但小孩子脾氣仍是死性不改,被氣得眼眶發酸發麻,狠狠揉了兩下,把眼珠都揉紅了,才忍住掉眼淚的衝動。


    季作山知道,如果不把這事兒交代清楚,展雁潮怕會在以後的日子裏揪著這件事,跟自己沒完沒了。


    可池先生是來做客的,如果他不希望被打擾,季作山就不會讓展雁潮進來半步。


    恰在這關頭,季作山發現自己沒有帶可以批複文件的筆。


    他太清楚展雁潮的作風了,隻要自己一離開,他馬上會登堂入室,一探究竟。


    在僵持間,一聲輕輕的招唿打破了季展之間的靜寂。


    “小季。”池小池不知何時在玄關邊現了身,笑道,“飯都要涼了。”


    展雁潮承認,在看見池小池的那一瞬,他沒有生氣。


    天知道,以前的他哪怕看見有人膽敢靠近季作山,就氣得咬住枕頭滿床打滾,恨不得把季作山就此關起來,不叫任何人看見。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這種感情叫喜歡,隻覺得季作山應該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讓任何人覬覦了去。


    現在看到池小池,他居然直接跳過了生氣這個步驟。


    ……他恐慌了。


    心慌的感覺溺水似的一圈圈纏繞上心扉,逼得他喘不上氣來。


    季作山心知池小池是來救場的,怪不好意思地對池小池點了點頭,說了聲“先進來吧”,才放了神魂出竅的展雁潮入內,自己抱著文件去了書房,想要速戰速決。


    展雁潮魂不守舍,直到看到了飯桌邊的另一個人。


    那二人隻是搭了一下手,那宛如靈魂相觸的默契,就讓展雁潮明了了這二人的關係。


    展雁潮突然出了一口大氣,這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濕透了後背。


    確證了這一點後,這兩人於季作山有什麽大恩,對展雁潮來說反而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雖然他仍是想知曉所謂“恩人”的內情,但他不敢再惹得季作山不痛快了。


    或許可以去找羅茜磨一磨,或是汪小青汪係舟姐弟打聽一下……


    展雁潮一麵胡思亂想著,一麵望著書房方向,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餐桌前。


    他對婁池二人輕輕比了個“噓”的手勢,抽出一張衛生紙,悄無聲息地包起了一隻紅燒排骨,一隻小紫薯,並迅速揣入了軍裝口袋裏。


    這一點工夫,季作山已經拿著批閱好的文件出了書房,把文件交給了展雁潮。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展雁潮抱住文件,在心裏模擬著擁抱季作山的感覺,心尖酸澀:“季將軍……”


    季作山客氣道:“還有什麽事情嗎?”


    展雁潮已經很久沒有擁抱過季作山了。


    那個人一步步向高山上走去,原地坐下,化成了另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峰。


    展雁潮爬了這麽久的山,早已淡忘當初從背後擁住他是什麽樣的感覺了。


    但那存活在記憶中若有若無的感覺,卻是支撐他攀爬高山的全部動力。


    他深深看了季作山一眼,旋即低下頭去,好壓住喉嚨口翻湧上的澀氣:“沒有了。”


    送走了展雁潮,季作山坐迴餐桌邊,歉意道:“我不知道他今天會來。”


    池小池沒有問他對展雁潮是怎麽想的,隻問起了羅茜和汪小青的孩子,以及汪係舟與他的副連長到底有沒有修成正果。


    不管現在的展雁潮如何追求,季作山看起來都是無誌於此的。


    因為池小池掃到了季作山批閱的那份文件,與abo三性的平權事宜有關。


    季作山已足夠堅強,並不需要人生的旅伴。


    誰也不知道旅程的終末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副光景,誰也不知道旅行的過程中還會有什麽變故,但池小池知道,當一個人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時,長路漫漫間,雖然寂靜,但永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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