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把這段錄音聽完, 又倒迴去聽一遍, 最後在李振的唿嚕聲中閉上眼。


    一夜無夢。


    早上六點整, 所有參賽選手陸陸續續去水房洗漱。


    宿舍裏的大喇叭喊著:“請各位選手八點前到排練廳集合——”


    大炮起床氣較重,他直起身,頂著鳥窩頭往喇叭上扔了個枕頭, 又一頭栽倒下去。


    整間宿舍裏隻有陸延起來了,他穿好衣服,踩著雙拖鞋挨個拍拍他們的床沿:“起來。大炮, 你還想幹翻他們, 你準在夢裏幹翻?”


    大炮翻個身:“大哥,我再睡十分鍾。”


    許燁跟著喊大哥:“我也再睡十分鍾。”


    陸延扔了手裏的毛巾, 正好蓋在大炮臉上:“你們怎麽不問上天再借五百年。”陸延說完往大炮床上爬,威脅道, “都給老子起來。”


    狹長的宿舍樓走廊裏,一隊人從宿舍門口走進來。


    是幾位工作人員和評審, 走在最中間的是一位女人。


    女人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站定後問:“都安排好了嗎。”


    “八點進行最後一次排練,下午四點前結束造型, 同時安排觀眾陸續入場。”


    “嗯, 舞台設備都沒問題吧。”


    “葛老師您放心,沒問題,都已經檢查過了。”


    這群人匆匆忙忙進來巡視。


    陸延沒喊起來人,把毛巾掛脖子上,帶著臉盆打算自己先過去洗漱, 剛出去兩步,正好撞上工作人員。最中間那個女人,陸延記得她,樂隊經紀人葛雲萍。


    他貼著牆根站,給這幫人留位置。


    葛雲萍聽著,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經過陸延身邊時卻改了主意,停下腳步。


    高跟鞋聲停下。


    葛雲萍問:“你們樂隊抽到哪首歌?”


    她語氣隨意。


    這女人很有意思,往他麵前一站讓他夢迴高中,好像對上教導主任一樣。


    陸延迴答:“沈城老師的。”


    評審沈城搶話:“哎對,我的歌,是首老歌了,讓我告訴你,這世界太多身不由己~~”


    這些天他們改歌,沈城作為歌曲的原唱,對“改編”這件事總是放不下心,時不時會去排練室監督進度,生怕他們把這歌給毀了。


    葛雲萍:“改得怎麽樣?”


    陸延看著挺謙虛地說:“沈城老師原來的版本已經很難超越了……”


    沈城高興地拍拍陸延的肩,決定跟選手商業互吹一波:“沒有的事,你們改得特別好。”


    然而陸延後半句話是:“如果是我們樂隊的話,要超越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沈城:“……”


    葛雲萍笑了一聲。


    女人往那兒一站,氣勢冷厲。


    “真是人才輩出,”葛雲萍轉而看向沈城,似有感慨地說:“老沈,我記得你原來也是玩樂隊的吧。”


    沈城作為一名老歌手,當年也是風靡校園的偶像歌手,隻是二十年過去沒熬過中年危機:“是,沒出道之前在大學裏組過。”


    陸延沒插話,他隱約覺得葛雲萍這番話乍一聽稀鬆平常的話,可能沒有聽起來那麽簡單。


    葛雲萍沒跟他多說,隻留下一句“你現在在網上人氣不錯,加把勁”,又帶著工作人員穿過走廊,從另一頭的樓梯下去了。


    陸延在快節奏的準備和錄製下,很快把這個插曲拋到了腦後。


    節目組安排了十名造型師,三十組樂隊人數太多,基數也還是太大,化妝時間爭分奪秒。


    演出服裝也全靠搶,黑桃隊長搶得哭天喊地:“我腿短……請把那條黑色高腰褲讓給我,我們全村都在電視機前等著看我。”


    陸延拿到一件黑色帶閃片的,裏頭搭件簡約的襯衫,用李振的話說就是騷得很內斂。


    從更衣室推門出來時,其他幾人忍不住對著他吹口哨:“我操,你這也太犯規了老陸,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是什麽偶像選拔。”


    陸延:“太帥,沒辦法。”


    陸延平時演出全是自己瞎幾把畫的妝,偶爾還需要給李振他們幾個手拿不穩眼線筆的人代勾眼線,由於他自己化妝技術不咋地,化完妝跟原先差別不太大。


    然而專業化妝師上過妝後,整個人顏值又往上竄了一級。


    “第一組準備——”


    “五分鍾設備調試時間,調整好舉手示意音響老師。”


    “三,二,一,開始!”


    這場比賽三十進十五,淘汰一半人,陸延他們在第六組,對戰藍色樂隊。


    台下近千人坐在觀眾席上,台下燈從後往前逐漸熄滅,隻剩下舞台上的燈光,評審坐在觀眾席最前排,舞台上的光亮得刺眼。


    這是陸延第一次直麵“競爭”。


    藍色樂隊是一支大學校園樂隊。


    他們舞台經驗不足,純粹得甚至有幾分天真,但台風清新,這種白紙一樣的特質是他們樂隊所沒有的。


    “老陸,”李振看著藍色樂隊的表演,心裏不由地湧上幾分擔憂,“這就是年輕人啊,對比一下我們這簡直就是老流氓。”


    陸延:“把們去掉。”


    李振:“怎麽的。”


    陸延:“就你一個人老而已,你看看這位c大學子,還有c大邊上不知名學校的可是高中剛畢業,至於我,老子我也正值青春——”


    李振:“你正值什麽青春!你在社會上走過的路比這幫人吃過的鹽還多。”


    “還有大炮,那孩子哪兒有一點大學生的樣子?!看著就社會。”李振又說,”早知道我剛才就去搶那套棉麻襯衫和藍色牛仔褲了。”


    陸延:“別人這樣穿叫清新,你這叫裝嫩,省省吧。”


    幾人在後台插科打諢聊了一陣,緊張的氣氛消散。


    等到他們那組上台前,即使兩個樂隊之間並不熟悉,臨上場前,陸延還是過去跟他們擊掌:“兄弟加油,別緊張。”


    陸延上台前用指腹輕輕去摸手指上那枚細鐵圈。


    他不知道肖珩會不會在台下。


    這次演出的票並非公開售賣,陸延想著,又覺得糾結肖珩在不在台下這個問題沒有什麽意義,那個人的存在,就像手指上套著的這個圈一樣,貼著連向心髒的脈絡,和唿吸、和心跳一起共存著。


    陸延想到這裏,再去看那個亮到讓人頭暈目眩的舞台,眼前的畫麵變得逐漸清晰。


    “六組,準備——”


    陸延握緊手裏的話筒,踏上台階。


    開頭兩句是清唱,等陸延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去,緊接著所有吉他、貝斯、鼓點,所有聲音一齊衝了出來!


    一首略帶悲傷和無奈的“讓我告訴你”,被他們改成對教條的質疑和衝破——讓我告訴你,即使這世界太多身不由己。


    幕後。


    “沈城老師那歌改得簡直神了,”有工作人員在機器後邊議論,“明天估計能上熱搜吧,叫什麽,vent樂隊?”


    觀眾席,掌聲久久沒有停歇。


    評審席上。


    下一組還沒準備好,各評審暫時休息。


    其他評審:“沈城你這歌要翻紅啊,我打包票。”


    沈城:“過獎過獎,是那幫孩子改得好……”


    評審:“這樂隊不簡單,吉他手這水準我估摸著在所有樂隊裏能排上前三,貝斯也不容小覷,就是貝斯手看著舞台經驗比較少,應該是剛玩吧。鼓手就別提了,一看就是老手,不過我覺得最強的還是主唱舞台表現力……”


    主唱舞台表現在張口的那一秒,便把所有情緒帶給所有觀眾。


    評審還在分析各樂隊的實力選手,扭頭問邊上的女人:“葛老師您覺得呢?”


    葛雲萍沒說話,由於需要麵對鏡頭,她今天妝容畫得愈發精致,精致得透著強烈的疏離感,她低頭在名單冊上隨手勾畫了一個圈。


    圈起來的正好是陸延兩個字。


    陸延並不知道他們樂隊表演完台下、幕後,甚至評審席都炸了。


    下台之後他問李振要了根煙,躲在廁所裏抽煙。


    從第一天進這個封閉錄製營到現在已經足足一周多時間。


    殺進前十五,緊張和喜悅都有,但除此之外腦子裏最多的還是……好想他啊。


    陸延曲腿坐在馬桶蓋上,十分克製地隻抽了兩口,然後動動手指等煙一點點自己燃盡。


    他掐滅煙推門走出去之前,隔壁隔間隱約有幾聲“嘟”,有人在播電話,等幾聲“嘟”過去,是特別小聲的一句:“我們晉級了。”


    “前十五強!”


    “剛在台上差點沒緊張死我,台下人真的特別多……”


    在隔間裏打電話的不知道是哪個樂隊的樂手。


    陸延腳步一頓。


    隔間裏那位不知名樂手還在抒發自己的激動之情,等他抒發完,又跟做賊似地說一句:“不說了啊,我們這不讓帶手機,被人發現就不好了,我這手機還是拚了老命偷偷藏的呢……”


    說完,他掛斷通話,然而剛打開門——猝不及防地、迎麵就看到一張臉!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門外的人已經逼近他,躋身進了隔間,然後啪地一下反手落鎖,一係列動作做得幹脆利落。


    被堵在廁所的人抓緊電話,腳下踉蹌幾下往後退,最後撐著手坐在馬桶蓋上,驚恐道:“你你你誰啊!”


    這個時間,這個糟糕的地點。


    這來勢洶洶的樣子,都讓偷摸打電話的那名樂手心猛地一顫。


    惡霸嗎!


    還是以前有仇?


    陸延一隻腳踩在馬桶蓋上,腳正好踩在他手邊,然後陸延垂下眼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


    被盯的那人有種被社會惡霸盯上的錯覺,雖然麵前這人長得不賴,但整張臉冷著,有種說不上來的壓迫感。他正努力迴想什麽時候得罪的惡霸大哥,到底什麽愁什麽怨,看著樣子自己下一秒準要挨揍。


    然而陸延看了他幾秒,緩緩張口:“我,vent樂隊主唱,交個朋友?”


    那人:“……”


    陸延又伸手說:“朋友,你手機借我用用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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