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師:“……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陸延:“沒有。”


    攝像師把鏡頭移到陸延邊上, 對著大炮, 大炮一仰頭:“我?我這次參加比賽就帶著四個字過來, 幹翻他們。”


    攝像師和邊上的節目組工作人員:“……”


    李振坐在邊上,把原本閑適翹起二郎腿猛地放下:“這位師傅,你別聽他們瞎說, 我們其實是一個很謙虛的樂隊……”李振伸手,強行把鏡頭往自己這邊掰,他的臉呈放大狀出現在屏幕上。


    李振的發言是全隊最正常的, 他現先是對樂隊的風格和運營狀況做了說明, 最後他說:“我們樂隊成立並且走到現在這一步真的非常不容易。依稀記得那是四年前的一個夏天……當時我由於樂隊解散心灰意冷,一度想結束自己的音樂生涯,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vent。”


    “vent代表著我的新起點,而今天, 我希望vent也能在這裏重生。”


    錄音棚裏隻有一張簡單的長沙發,地上遍布著散亂的電線, 出於攝影需要,邊上有好幾架強光燈,強光打在四人身上, 畫麵定格。


    七區還是像往常那樣熱鬧。


    張小輝接到新劇, 在樓道裏拉著偉哥念台詞。


    偉哥的廣場舞比賽因為陸延臨時退出,隻拿到第二名,最終還是和電飯鍋無緣。


    比賽那天肖珩也在。


    確切地說,不是他想去,他對這種擠在各路大媽中間聽“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這種事一點也不感興趣, 隻是他覺得:要是陸延在,他肯定會來看。


    偉哥比賽比得很拚命,一個大肌肉男人混跡在中老年隊列裏,手裏那把太極扇舞得風生水起。


    肖珩站在台下,錄了一段視頻發給陸延。


    周圍有台上不知道哪位人氣選手的粉絲應援,隔壁小區幾個人奮力地喊:“王大媽!大媽大媽你最棒!”


    肖珩的心情毫無波動。


    他對著那個毫無反應的聊天框看了半天,又動動手指發了幾句話過去,然後忍不住退出去翻陸延的朋友圈。


    陸延朋友圈裏基本都是廣告,新歌廣告,酒吧演出通知,商演廣告,往前翻甚至還有19.9包郵小蛋糕的廣告。


    偶爾會發幾條意味不明地:加油。


    衝。


    那天之後肖珩租了一個工作室。


    項目進展到現在,以往那種各自工作室裏隻有五台電腦,這也就意味著除他以外,整個“公司”隻有四個人。


    這四個人都是當年在論壇上認識的,這次ai項目的設想源於肖珩發過的一個帖子,這個四年前隨手在論壇上發表過的設想,現在正一點點在往現實轉變。


    創業初期,一窮二白。


    等肖珩從電腦屏幕前抬頭,天早就暗了。


    截止到今天為止,新項目初期籌備已經全部完成,這次項目轉ai並不容易,即使有多年的學習經驗,之前四年空窗期還是帶給他不少影響。


    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要思考完善的東西也太多。


    “我這邊完成差不多了,原始數據……”


    幾個人開會時聚在一起,一個穿白t恤的瘦弱男人正在發言。這批當年論壇上認識的“網友”,四年後再聯係早已散落在各個行業。


    肖珩鬆開鼠標,往椅子裏靠,微揚起下巴。


    連著熬夜,每天休息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讓他麵色看起來並不好,眼下有一圈深色。


    在瘦弱男人的發言聲裏,好像迴到剛決定重拾這個項目的那天晚上。


    這個策劃案還是在陸延家裏那台破電腦上寫的,寫了通宵。


    當時它還隻是一個“想法”,一個不一定會實現的天馬行空的幻想。


    瘦弱男人匯報完,幾人鼓掌。他們有人是特意辭了原先的工作孤注一擲過來參加這個項目,能走到這一步,誰都沒想到。


    掌聲久久不停歇。


    是啊。肖珩想。


    怎麽轉眼就走到了這裏。


    好像遇到某個人之後,憑空擁有了做夢的勇氣。


    短暫的工作匯報結束。


    時針指向1,大家再度埋首投入到緊張的工作裏。


    肖珩低下頭習慣性點了一根煙,他煙癮大,將那口煙吐出去時他抬眼去看麵前的窗戶,工作室內的景象倒影印在大落地窗上。他們這層樓樓層很高,窗外萬家燈火連成一片,看著像從天空倒映下來的星。


    肖珩看了會兒,咬著煙,繼續看電腦屏幕。


    《樂隊新紀年》第一期先導片一周後於各大網絡平台播出。


    播放量在同期綜藝裏還算可以,點擊過百萬,屬於正常水平。樂隊元素本來就不是主流,關注度不可能一期之內就起來,更何況隻是一期沒有舞台內容的先導片。


    先導片最開始的鏡頭是從廈京市高口俯瞰的景色,緊接著放了一大段五個城市拚湊起來的海選視頻,最後鏡頭移動到飛躍路三號防空洞,在防空洞停留一會兒,然後轉進會議地點門口,一輛輛車在門口停下,一組組人拉開車門,背著琴從車上下來。


    一張張樂手的臉,和無數聲音出現在畫麵裏。


    有人說:“我玩樂隊六年了,看不到希望,真的很難……太難了,如果這次還是沒希望,我可能會放棄。”


    也有人笑笑調侃說:“周圍總有人問,哎你整天搞這個,能掙多少錢啊,說實話飯店洗盤子的一個月掙得都比我多。”


    “我們這次來,除了想多掙點錢以外,還想讓更多人看到我們。想讓別人知道地下有像我們這樣,堅持做音樂的人。”


    鏡頭劃過這一張張麵孔,轉進會議中心,記錄下整個賽前會議,在這個地點、最後一個畫麵是陸延跟鏡頭碰杯。


    ……


    沒有舞台可看,觀眾就隻能看臉和采訪表現。


    播出當天,陸延碰杯這個動作和其他幾個樂手被截出來在網上瘋傳:請問這是什麽帥氣酷哥??


    ——碰杯那一下,我死了!


    ——看來這節目我得蹲一蹲。


    ——放狠話那段也很有意思啊,隊友都急眼了哈哈哈哈,強行掰攝像機。


    這些陸延都不得而知。


    他們沒有手機,進去第一天收拾宿舍的時候所有人手機都被工作人員收走,他也沒時間關注那些,抽完簽確定各組曲目之後就進入緊鑼密鼓的排練當中。


    改編,排練,上舞台彩排,趕錄製,忙起來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選的歌都是幾位評審老師的作品,評審也是想借著節目的東風給自己打打歌,陸延他們抽中一首很有年代感的《讓我告訴你》。


    這首發行於二十年前的歌實在太老,在改編上需要花費很多心思,光是確定風格他們就討論了一整晚。


    “這首歌我媽挺喜歡的,”大炮說,“我是不太喜歡聽這種,我覺得我們可以往做個不一樣的風格。”


    李振:“改編不是說新潮就行,得看特質,人明明就是身旗袍,你不能往婚紗改。”


    許燁:“我覺得吧……”


    許燁一開口,其他人立馬統一戰線:“你別說話。”


    許燁:“……”


    自從加入樂隊之後,許燁自學寫歌編曲也有段時間,他把編曲書看完之後,寫的一首歌曾經在防空洞震撼了全樂隊。


    許燁一個人玩貝斯玩久了,經常能暴露出沒有團體意識的毛病,比如寫歌。


    大炮:“你這首歌……是不需要吉他是嗎。”


    李振:“鼓呢,我好像就聽到敲了兩下,你把你振哥放哪兒?”


    陸延:“我看也不太需要我這個主唱,你比我們樂隊上一任貝斯手還厲害,他寫歌最多也就給自己多加兩段solo,你這他媽是獨奏。”


    幾人在排練室爭論許久。


    陸延搶了李振的位置,坐在架子鼓後,靠著牆,手裏轉著根鼓棒,最後才說:“我有個想法,我們從內容出發。”


    不同的內容,表達不同的情緒。


    這首歌原先風格是比較溫柔的,像對這世界的低喃。


    李振想了一會兒:“從裏頭往外找,我懂你意思。行,那我們就這樣改。”


    陸延撞上南河三是在排練室過道上。


    男人一身洗到發白的舊衣服,坐在過道盡頭的窗台上抽煙,窗戶是開著的,風從外頭刮進來,狠狠吹在他衣服上,勾出他消瘦的身形,頭發也被風吹得很淩亂。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頭,由於眼睛被碎發遮住,他微微眯起眼,又盯著陸延看了一會兒才說:“老七?”


    陸延喊他:“三哥。”


    南河三不是很意外:“你也在啊,名單上沒看到你。”


    陸延:“改名了。”


    南河三彈彈煙灰,倒也沒繼續追問。


    沉默一會兒。


    南河三隨手把煙摁在邊上,垂下眼,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我要是沒猜錯,你現在應該是主唱?”


    陸延沒把手的事說出去過:“你怎麽知道?”


    南河三:“我在霽州那麽多年,想打聽點事還不容易。”


    陸延:“也是。你現在在風暴樂隊?”


    南河三應了一聲。


    “那之前的樂隊……”


    “早解散了,老五出去打工,老六搬家去縣城。”南河三又說,“能出來,誰願意在霽州那地方呆著。”


    邊上排練廳的門開了,有隊友叫他,南河三撐著窗台跳下去,留給他一個背影,他揮揮手說:“不嘮了,比賽見。”


    陸延出來透完氣後,迴排練廳繼續改歌。


    這天他們改歌改了一整個通宵,緊接著就是沒日沒夜的緊急排練。


    評審會來排練廳給他們指導,這些評審也都是音樂人,給的意見都讓他們這些狂野生長。自由摸索起來的野路子受益匪淺。


    尤其陸延唱功這塊,他之前彈了七年吉他,轉唱歌也是靠自己瞎摸索,網上有什麽技法就跟著練。


    公演前一天晚上迴宿舍,陸延躺在床上反而睡不著。可能是近期節奏太快壓力大,也可能是緊張,晚上彩排的時候他才發現舞台有多大,比四周年舞台要大得多,即使台下的位置全是空的,從四麵八方照過來的燈已經閃得迷了人的眼。


    陸延翻來覆去後睜開眼。


    電子設備是全讓節目組給收了,但錄音筆倒是沒收走。


    宿舍條件普通。


    上下鋪。


    李振睡在他下鋪打著唿。


    陸延從枕頭底下把錄音筆摸出來,插上耳機,漫長的瑣碎聲音過後,一陣鍵盤聲響了很久,然後在陸延快睡著的那一秒,鍵盤聲停下,傳出來的是一句:“我喜歡陸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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