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這天中午又借了偉哥的摩托車出去菜市場買菜,連著吃了快一禮拜的泡麵,再吃下去他人都快變成泡麵了。


    今天是周末,大部分住戶都在樓裏休息,雖然偉哥對去菜場買菜居然也要開他的摩托這件事表示‘理解不能’以及‘完全不想借’,還是磨不過陸延軟磨硬泡,最後把車鑰匙從三樓窗口給他扔了下去。


    “偉哥你永遠是我的好大哥。”


    “你趕緊滾。”偉哥頂著顆雞窩頭,站在窗口喊。


    陸延隔段時間才會去菜場買次菜,雖然他在菜場出現次數不多,但在那片也算小有名氣——砍價砍出來的名氣。


    等陸延買完菜從菜場迴來,遠遠地就看到七區那堆廢墟門口又停著一輛可疑車輛,等他離得近了些,他看到車身上的銀色車標以及車尾那對熟悉的翅膀。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這輛格格不入的改裝車。


    陸延鬆開油門,等車緩緩停住,正好停在改裝車邊上。


    他一隻腳踩在地上,側身前傾過去敲了敲那輛車的車窗,吹聲口哨說:“來了?”


    車窗緩緩降下。


    陸延第一眼注意的不是某位大少爺,而是從大少爺懷裏扭頭轉過來的小腦袋。


    然後陸延對上了一對濕漉漉的大眼睛。


    是個小孩。


    一個還在喝奶的小孩兒。


    小孩兒喝到一半忽然頓住,像被按了定格建一樣。


    肖珩嘴裏“嗯”一聲當是對陸延那句招唿的迴應,然後極其自然地輕拍那小孩的後背,拍了一會兒那小孩才眨眨眼睛,從嘴裏冒出帶著一聲奶味兒的:“嗝。”


    雖然這個畫麵比較詭異。


    首先肖珩這種人看起來不像會有耐心帶孩子,總感覺會是一言不合就暴打小孩的那種類型。


    這聲“嗝”萌得陸延想伸手捏捏他的臉,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等指腹觸到小孩兒肉嘟嘟的臉頰上,陸延又問:“這你孩子?”


    “……”


    肖珩抬眼看他:“你覺得可能嗎。”


    陸延:“不好說。”


    “不是,”肖珩雖然很不想解釋,還是說,“這我弟。”


    陸延沒忍住又捏兩下。


    “他平時不愛讓人碰。”


    豈止是不讓人碰,哪怕餓死也不喝家裏傭人喂的一口奶。


    肖珩怕這孩子又哭,哄起來麻煩,但出乎意料地,話剛說完,就見小孩用他幾根肉乎乎的小爪子,握住了陸延的一根手指,又衝陸延咯咯笑了。


    陸延微微曲起那根被握住的食指,壓低了聲音逗他,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小家夥,看你骨骼精奇又與我有緣,哥哥傳授你一招武林絕學。”


    肖珩涼涼地說:“吉他就算了。”


    “……”陸延說,“這事過不去了是不是。”


    等肖珩抱著孩子從車上下來,陸延也把摩托車停到車庫裏,說是車庫,其實也就是偉哥自己在單元樓邊上拿破塑料布架起來的一塊小地方。


    簡陋中透著一股窮酸氣息。


    “這什麽,”肖珩看了那塊布兩眼,“雨棚?”


    “車庫。”


    陸延把車鑰匙拔下來,又把掛在車頭上的兩個袋子拎下來,介紹說:“窮苦勞動人民的智慧,擋風遮雨沒什麽問題,不過要是遇到台風天就不行了,還得把車扛進屋裏。”


    肖珩上次來的時候沒注意那麽多,他那天剛得知肖啟山搞出來個孩子,肖啟山給那女人一筆錢把人打發了,至於孩子,孩子等辦好手續就送出國。


    畢竟私生子這事傳出去不好聽,送出國之後就當順勢沒這迴事。


    他跟肖啟山吵了一架。


    跑出來之後整個人都煩透了。


    陸延走在前麵,走到三樓的時候順便把車鑰匙還了:“偉哥,送你個大番茄你吃不吃。”


    “你小子少貧,”偉哥先是從門縫裏伸出一隻手,然後才把門打開,“等會兒,這兄弟有點眼熟啊,這不你上次逮錯的那個嗎。”


    逮錯人那件事現在提起來也還是讓人尷尬。


    陸延和肖珩兩個人都想略過這個話題。


    但偉哥看著他們說:“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啊,江湖相逢就是緣……哎,這小孩還挺可愛。”


    偉哥這個人長得五大三粗,常年收債靠的就是身上的威嚴之氣,渾身肌肉不說,笑起來也跟皮笑肉不笑似的,他剛湊到那小孩兒麵前想逗逗他,小孩哇地一聲就哭了。


    “……”


    他們今天來得不湊巧,601今天迴來得比往常都要晚,敲門也沒人應。


    “估計等會兒就迴來了,你要不進來坐坐,”陸延開了門,又指指肖珩懷裏的孩子,“他老這麽哭也不是辦法。”


    肖珩其實不是很會哄孩子,最多也就拍兩下。


    平時看著乖巧的孩子一哭起來簡直就是惡魔降臨人間。


    哭得人一個頭兩個大。


    陸延把菜放去廚房,再出來就看見肖珩冷著臉在對小孩說:“別哭了。”


    “別哭聽不懂?”


    陸延實在看不下去:“你嫌他哭得聲兒不夠大?”


    肖珩不太耐煩地說:“你來?”


    陸延發現他跟這位少爺湊在一起總能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比如說,話說不到兩句話就能嗆起來。


    “我來就我來。”


    陸延說:“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正確地安撫弱小孩童受傷的心靈。”


    話雖然是放出去了,但陸延也沒哄過孩子,可能是抱的姿勢不太對,剛上手孩子哭得更兇。


    他調整了姿勢,還是哭。


    陸延也實在想不到什麽招了,他作為一個能屈能伸的新時代優秀青年,立馬改口道:“……我覺得你哄得其實也還行。”


    迴應他的是肖珩的一聲冷笑。


    肖珩靠在門口,倚著門看他:“你不是挺能的嗎。”


    瞧不起誰啊。


    能不總用這種嘲諷人的語氣嗎。


    也不看看現在誰在誰地盤上?


    陸延拍拍小孩的後背,覺得他得找迴尊嚴。


    陸延腦海裏閃過一個可行的念頭,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唱首兒歌試試。


    作為一名樂隊主唱,雖然他曲庫豐富,要是按種類來算,算是會八國語言的那種。但兒歌確實不多,想來想去隻能想起來那麽一首,詞還記不全,於是挑了其中一段開始唱。


    陸延聲線不算特別柔的那種,辨識度很高,尤其唱低音的時候,聲音一點點壓下去、帶著點啞。


    像一杯起泡酒,細膩又熱烈。


    但這麽個聲音現在在唱:“……快樂的一隻小青蛙,哩哩哩哩破法。”


    “快樂的一隻小青蛙。”


    “小青蛙。”


    “呱呱呱。”


    肖珩:“……”


    小孩兒又哭了兩聲,在陸延唱到“呱呱呱”的時候他哭著打了個嗝,然後哭聲漸漸止住了。


    “看到沒,”陸延唱完對肖珩挑眉道,“這首歌,迴去好好學學。”


    陸延不用去學校替課,身上又恢複了原先的裝扮,他今天戴的眉釘是一個金屬質感的小圓環,挑眉的時候眉尾往上揚起一點兒。


    挺酷。


    當然如果唱的不是呱呱呱就更酷了。


    肖珩上次沒進來,這迴陰差陽錯又來到這棟樓裏,他不著痕跡地打量這間房間,麵積雖然小,但收拾得還算整潔。這人雖然吉他彈得爛,但這屋子裏光吉他就有不下三把,其中一把就是陸延的微聊頭像。


    他目光從櫃子上那一堆cd唱片上略過去。


    由於麵積小,臥室和客廳並沒有太明確的界限,他看到陸延床上扔著一條牛仔褲,床對著的那麵牆上貼的是張海報——vent樂隊。


    舞台上,長頭發主唱扛著麥、腳踩在音箱上,一副唯我獨尊的架勢。


    整個環境很暗。


    妖異的紅光從他身上撒下來。


    “那是你?”


    “啊,”陸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去年的時候。”


    “就那個走了兩個隊友的樂隊?”


    “你有意見?”


    “沒有。”


    “喂,”陸延發現這孩子哭倒是不哭了,但是眼睛閉上之後就沒再睜開,眼淚都還掛在睫毛上,“他睡著了?”


    肖珩正想說‘把他給我吧’,就聽到外麵傳進來幾聲高跟鞋踩在地麵上的聲音,以及一陣丁零當啷的鑰匙聲。


    601那女人依舊是平常那身打扮,短裙、濃妝,渾身酒氣。


    她大概是喝多了,把鑰匙往鑰匙孔裏插的時候好幾次都沒弄進去,最後對著門踹了一腳,緩緩蹲下身,從手包裏找出來一盒煙,背靠著門正要抽一根醒醒酒。


    然後她聽到耳邊有個冷淡的聲音說:“你孩子,還要不要了。”


    女人點煙的手一抖,火燒在手指上。


    肖珩來之前根本摸不準這女人到底怎麽想的,他連這女人的真名都打聽不到,在這個夜總會裏叫小蓮,等去另一家店裏又變成了楠楠。


    找了幾個地方才找到準確住址。


    生完孩子往他們家一送,除開拿了肖啟山給她的那筆錢,其他的事也沒幹,不像其他人那樣沒完沒了地接著鬧,異常地安靜。


    陸延抱著小孩站在門口,不想卷進別人的家務事裏,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他察覺到女人的視線正在看這個小孩兒。


    陸延想,既然這小孩是他弟。


    這女人又是這小孩的媽。


    那這女的就是他的……


    不對啊,這年齡對不上。


    “什麽孩子?”女人收迴視線,又慢慢地站起來,她說,“我沒有孩子。”


    “你們找錯人了。”


    女人說話聲很淡,她把煙點上,抽煙的時候眯起眼睛,那雙本來就畫著大濃妝看不清眼形的眼睛隱在繚繞的煙霧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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