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機教室也剛下課沒多久,教室裏就剩下少數幾個留下來寫課堂作業的同學。


    陸延到教室門口發現黃t恤已經走了。


    想在那麽大的校園裏頭找一個人,這幾率跟大海撈針差不多,但澄清自己不是肖珩這件事兒又不能拖。


    陸延迴想起剛才兩個觸目驚心的標題,再拖下去肖姓學長的名聲怕是真的要完。


    於是陸延在留下來的這些人裏頭挑了一個,毫無心理往人邊上坐,跟他嘮嗑:“你也沒做完呢?”


    那同學悶頭敲下最後兩行代碼,點擊運行,屏幕上什麽也沒發生。


    “是啊,”那同學崩潰地抓抓頭發說,“你已經交了嗎?”


    班級人多,平時下了課之後大家又都各自迴寢室,班級同學認不全也屬正常,所以“陌生同學”陸延跟人搭話倒也沒有引起懷疑。


    而且這位陌生同學態度過於自然,好像真是計算機係一份子似的。


    “這節課內容是挺難的,”陸延點點頭說,“不好消化。”


    陸延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跟人聊了起來,不出三分鍾,陸延就從那位同學嘴裏套到了黃t恤的所有個人信息。


    “你說的是許燁吧?他去食堂吃飯了,他平時最喜歡吃食堂一樓那家大盤雞,那家大盤雞確實好吃,吃完飯可能會去網吧泡會兒,不知道你們寢室網怎麽樣,我們這樓最近總愛抽抽……”


    黃t恤確實在學校食堂裏等他的大盤雞。


    隻是他等著等著,左肩忽地一沉,一條胳膊極其自然且隨意地搭在他肩上,然後他對上了一張他可能這輩子也無法忘懷的臉。


    許燁:“……”


    陸延:“嗨。”


    許燁簡直快崩潰了,他想扭頭就跑,可大盤雞還沒好,一時間陷入兩難:“大哥你到底想幹啥啊。”


    陸延摁著他的肩將他整個人轉向自己,試圖解釋:“朋友,你聽我說——”


    許燁想說‘誰特麽是你朋友啊我真的對男人沒有興趣’,陸延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還沒說出口的話堵下去:“你閉會兒嘴。”


    “……”


    食堂裏人來人往。


    等陸延簡單把事情解釋清楚,許燁都快暈了:“不是,所以你不是?你隻是他的替身,啊不是,替課……那你跟我說那些話……”


    “我真的對你沒有不該有的想法,”陸延把胳膊從他肩上放下來,指指窗口,“你的雞好了。”


    許燁端著大盤雞找位置,陸延坐他對麵。


    “我們樂隊目前還在地下時期,之前發過三張專輯。”


    “除開排練,平時也會接商演活動。”


    陸延雖然平時看起來不怎麽著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說到這裏,他斂去臉上其他表情:“雖然有點唐突,不過是真的想邀請你加入,你要是有意向的話就考慮考慮,以前加過樂隊嗎?”


    許燁夾雞塊的手頓了頓,半晌才說:“沒。”


    “我彈貝斯就是自己私下玩,就像平時喜歡打遊戲但也從來沒想過要當什麽電競選手一樣,”許燁低著頭說完,才抬頭去看陸延,“不好意思啊,我應該沒那個意向。”


    陸延沒再往下說。


    他總不能跟刀疤似的搞坑蒙拐騙那一套:你是否也曾覺得在課堂上找不到目標?是不是也覺得迷失了自我?你的心裏,是不是也藏著一個音樂夢想?


    兄弟,跟著我幹。


    話再說下去顯得多餘,陸延遞給許燁一張名片:“沒事。你要是改主意了,就給我打電話。”


    許燁接過那張名片,發現上麵寫滿滿當當地寫著:代寫代唱/打譜扒帶/私人訂製。


    一首好歌!是用心寫出來的!


    專業團隊,價格親民,買不了上當買不了吃虧,讓你體驗什麽才叫真正的實惠!


    “……”


    “反了,”陸延說,“在另一麵。”


    許燁將名片翻過去,另一麵上簡簡單單寫著:vent樂隊主唱,陸延。


    貝斯手沒逮著。


    替課工作也黃得像地裏的小白菜。


    陸延覺得自己最近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水逆。


    天氣倒一直很好,大太陽持續到五六點才慢慢落下去。


    陸延坐在返程公交車上,靠著顛簸的車窗睡了一覺。


    外邊的景色唿嘯而過,隨著越來越黯淡的陽光,下城區也被渡上一層灰。


    這一覺睡得不是很舒服。


    等他下車,迴到家,邊揉脖子邊把掛在牆上的日曆撕下去一頁,發現離五一勞動節才過去六天而已。


    黃旭他們是次日夜裏到的站,下火車之後還在四個人的群裏發了一張出車站的照片,火車站門口標語上寫著“青城歡迎你”,又在語音裏說,別擔心,我和耀明已經到了啊。


    陸延把手裏撕下來的那頁日曆攥在掌心,團成紙球,看著後麵嶄新的一頁在心裏跟自己說:這才哪兒到哪兒。


    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這算什麽。


    他把撕下來的那頁扔了,然後打算煮個麵,等水燒開的空擋裏他靠著牆打開c大論壇,發現飄在首頁,後麵跟著三團小火焰的帖子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則澄清貼。


    陸延想了想,又點開微聊界麵,把昨天收的那兩百給大少爺轉了迴去。


    [陸延]:[轉賬]。


    [陸延]:這錢我就不收了。


    肖珩那邊迴消息迴得慢。


    隔半小時,又把這錢退迴給他,附加兩個字。


    [肖珩]:不用。


    陸延作為一個有原則有道德底線的替課,對退錢這件事很堅持,他都把人弄上學校論壇一夜成名了,哪兒還好意思收替課費。


    兩人一來一迴,一個轉賬一個退還,這種極其幼稚的行為反複了三次。


    [陸延]:收。


    [肖珩]:說了不用。


    [陸延]:你收啊。


    [肖珩]:你煩不煩?


    [陸延]:[轉賬]。


    [肖珩]:操。


    幾次之後,陸延再想轉賬過去,聊天框裏直接跳出來一個紅色的小感歎號。


    [沒事別煩我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這大少爺人挺狠。


    估計是真煩了。


    陸延隨手點‘發送朋友驗證”,等驗證通過之後沒再提跟肖珩提轉賬的事。


    等水燒開,肖珩的消息倒是主動過來了,發的是一張聊天截圖,聊天對象是一個備注叫胡老頭的人。


    胡老頭:肖珩啊。


    胡老頭:明天來我辦公室一趟。


    胡老頭:你課堂作業我看了,很感人,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我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


    然後肖珩又發過來一句:你寫的什麽玩意。


    還能寫什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陸延摸摸鼻子,他也就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對胡教授的花式彩虹屁,拋開課堂內容,吹到哪兒算哪兒。


    陸延迴:我寫了一首對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讚歌。


    [肖珩]:……


    [肖珩]:還錢。


    之前為了不收那兩百塊連好友都刪了,現在‘還錢’兩個字冒出來,前後反差太明顯,雖然很不厚道,但陸延還是有點想笑。


    他又把兩百轉過去。


    發現肖珩隻是在說氣話,並沒有真收。


    [肖珩]:你還幹什麽了。


    [陸延]:沒了。


    陸延怕他不相信,又用人格擔保,重複一遍:真沒了。


    肖珩沒有立馬迴這條消息,中間大概又隔了半個多小時,陸延在水池刷碗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由於沒解鎖,隻在屏鎖上彈出來一個小框框,框裏是熟悉的幾句話:


    [肖珩]:本人有多年兼職經驗。


    [肖珩]:對替課負責,讓客戶滿意。


    最後是一個冷漠的微笑:[/微笑]。


    “……”


    是他之前給肖珩發的入職宣言。


    這表情跟白天這人眯著眼睛看他說完“吉他”之後那聲嗤笑重疊在一起,陸延感覺自己被嘲諷了。


    他關上水龍頭,正要把碗放迴去,看著手裏的碗又想起來件事。


    他問隔壁601借的碗還沒還呢。


    關於601那女人的事兒他這幾天也從其他鄰居那兒聽來一點,上次陌生女人來砸門,又踹又鬧,動靜鬧得整棟樓知道。


    雖然樓裏住戶表麵上沒人說什麽,背地裏少不了一頓討論。


    說法最多的說她在足療店工作。


    那種一到晚上,街上隨處可見一小間一小間足療店,從外麵望進去整間店被特殊材質的玻璃膜貼藍色,女技師就坐在沙發上、或者穿著短裙站在門口。


    陸延猶豫幾秒。


    他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但這一次兩次的,欠下太多人情債。


    他最後還是解開手機屏鎖,打下一行字:對了,601一般中午才迴,你要找她的話可以下午來,或者我幫你跟她說一聲。


    這次肖珩沒再說不用。


    陸延想可能是因為兩人誤打誤撞撞上幾次,也不算太陌生,畢竟都共用過同一個名字了。


    [肖珩]:行。


    [肖珩]:知道了。


    肖珩迴複完,低頭看看靠在他腿上的那顆小腦袋,剛喝完奶,小孩兒睡得正香,眼睫毛跟扇子似的,唿吸間發出輕微的聲響,那把扇子也跟著輕輕煽動。


    碩大的房子裏冷冷清清,毫無人氣。


    他皺著眉,想把那顆腦袋推開,最後還是沒下這個手,手搭在小孩兒後腦勺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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