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鳴般的熱烈掌聲中,蔣明嬌神色平靜寵辱不驚,淡然朝眾人略一點頭,抱著一遝厚厚的病人病曆冊,朝著訥米寺大門而去。


    清透如水的陽光傾瀉而下,在青石地磚上鋪出煌煌大道,她如踏著金光走向巍峨神殿。


    背影單薄。


    冷靜自持。


    清醒通透。


    薑太醫崇敬地癡癡望了許久,才扭頭朝眾人解釋這一舉措。


    這一舉措在東山已實施了一段時日。


    ——病人們付錢到女神醫及東山醫學院治病求健康,女神醫與東山醫學院力所能及地治病救人。


    若因東山醫學院與女神醫個人失誤導致的病人死亡或病情加重,東山醫學院將全權負責病人的喪葬並賠償家屬經濟損失。


    但此一舉動僅限於‘失誤’導致的病情加重與病人死亡。


    屆時將有監督委員會對病人死亡原因進行勘查。


    若有病人想訛詐,等待他的將是森冷刀劍與終生枷鎖。


    蔣明嬌有颯爽巍峨慈悲的一麵,卻從不聖母心地縱容罪惡。


    “佛有千麵。”小大夫聽到此處喃喃地道,“慈悲與雷霆,菩薩與羅刹皆是她。”


    薑太醫讚賞地瞥他一眼,愈發地感歎著。


    女神醫原不必如此的。


    她在行業的地位已無人可比擬,無人能質疑,亦無人敢挑刺。


    但她從未因此自滿自矜。


    她不希望因她的功勳彪炳,逃避應承擔的責任;正如她不想囿於過去功勞簿,失去銳利進發的勇氣。


    比起成為一個偉人,她更想隻做好一個普通人。


    所以在知道自己與東山醫學院對行業的領導作用後,她給自己與東山醫學院上了一道緊箍咒。


    ——尊重敬畏生命。


    這是她想告誡所有人的。


    聽完薑太醫的具體解釋後,百姓們神色複雜,掌聲熱烈得震耳欲聾。


    “……女神醫活得太清醒通透了。”


    “公平與公正應是世間唯一準則,尊重與敬畏生命。不因功勳彪炳、不因位高權重、不因家世高貴,而拒絕承擔自己應有的責任。這番話聽得我熱淚盈眶。雖然官府說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我這等黔首小民何時被人重視過?在上位者眼裏,我們如牛羊豬狗,在權貴地主眼裏,我們如日日為他們耕作的奴隸,在官府眼裏我們如永遠能榨出賦稅的肉豬,隻有女神醫告訴我,我的生命是被尊重與敬畏的……我、我我喉嚨被梗住,說不出話了……”


    “……但凡能成為行業頂尖者,必有其過人之處。女神醫讓我真切感受到了她的清醒與責任感。”


    “將女神醫所做的事梳理一遍後,再想到花娘子今天的控訴,竟顯得如此可笑。花娘子一口一個女神醫功勳彪炳,說自己不應該計較,讓我們誤會女神醫的品格,殊不知女神醫根本不是不負責的人。”


    “這便是典型的燕雀安知鴻鵠之誌了。花娘子自己是地溝裏的浮遊,就以為女神醫亦是如此陰暗了。殊不知這一舉動恰好讓我們知道了,女神醫品格的巍峨淩冽颯爽,對她愈發崇敬與喜愛……”


    “花娘子這番真是枉為他人做嫁衣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


    ‘枉為他人做嫁衣。’


    ‘偷雞不成蝕把米。’


    被男人追得拚命逃竄,又摔了一跤的花娘子,聽見這兩句話,腦袋嗡嗡嗡地響,舌尖是苦澀無比的滿心茫然與懊悔。


    一番舉動下來,她非但沒能抹黑女神醫,反令女神醫得了一個品格高尚負責任的好名聲,在百姓間的形象與威望愈發高了。


    不僅她的計劃功虧一簣,閻大人的後續計劃的阻力和難度也將成倍的飆升。


    不。


    以女神醫的手腕與手段,閻大人的後續計劃,真的還有繼續實施的機會嗎?


    自始至終她都不知女神醫是何時發覺她的詭計的。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已落入了女神醫的股掌中,成為任由其捏圓搓扁的棋子了?


    憑閻大人的手腕,真的能和如此滴水不漏的女神醫鬥嗎?


    她心頭湧起強烈寒意,不由自主凍得一個激靈,不敢再繼續往下想去了。


    ——否則她將失去所有抵抗的勇氣!


    啪——


    就在她愣神時,男人追了上來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


    “聽說你這婊*子是百花樓的老板娘,那老子可真是賺大了。快拿錢出來給老子花一花,否則老子就到衙門狀告你殺人罪。”


    “……你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趕快拿錢過來,不然老子打死你……”


    啪——


    又是狠狠一巴掌,花娘子半張臉都被打腫了,嘴角流出了鮮血,苦澀與後悔得欲哭無淚。


    從一開始她究竟為什麽要惹上女神醫這煞神?


    落得身敗名裂不說,被這麽一個惡魔纏上,她實在是太痛苦也太後悔了。


    可惜這世界上並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在閻洪河的人意識到計劃失敗,並趕過來解救她前,她顯然是無法擺脫這地痞流*氓了。


    而這,都是她自作自受。


    ·


    大步邁入訥米寺內,蔣明嬌將厚厚病例放在桌上,端正提筆坐在桌前,研究同一病症不同年紀性別身體狀況間用藥細微不同。


    這是她的日常工作。


    縱然擁有著後世千年經驗,她從未放鬆過己身的學習。


    刀七將從花娘子處再換迴來的藥渣包,扔進了咕嚕嚕熬著藥的火爐間毀屍滅跡,再無聲無息翻上房梁,守護著自家夫人。


    雖然早知自家夫人厲害,但此次刀七仍被她的敏銳驚歎了。


    在一口道出閻洪河可能使壞後,她隻輕飄飄掃了一眼,便在暗火盟提供的情報裏,挑出了花娘子讓他們防備。


    “閻洪河雖然天性輕敵,可連著吃了兩迴虧,行事也必定會謹慎。此番他不知甘州城內情況,行動必定隻敢是保守試探,不會冒險派出最精銳的力量。縱觀他在甘州城的勢力裏,花娘子這一條線是最不為人知,事發後也最好推脫的……”


    事實證明,她猜得果然分毫不差。


    剩下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自一開始他們便監視著花娘子。看著她笨拙地製定計劃,製造出拿藥處的混亂,自以為騙過了女神醫,再換迴了她的藥渣……


    自始至終花娘子就如那被牽著鼻子的茫然亂轉的驢。


    ……


    正想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女神醫,侯爺派下屬來請女神醫往救災隊走一趟。”


    “廢墟裏挖出幸存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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