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爆炸聲中,城下騰起硝煙,伴隨著慘嚎聲一起而來的是衝上城頭的敵軍。


    “殺!”


    身材高大的敵軍目光犀利,砍殺一人後,掃了周遭一遍,盯住了看著孱弱的裕王和楊錫主仆。


    一個看著孱弱卻有富貴氣,一個看著白白胖胖的,披著甲衣都不像是廝殺漢,更像是戲班子。


    自從敵軍發動了總攻後,城頭已被數度突破,每一次都是陳益帶著麾下把敵軍趕下去。


    隨著戰事熾熱,敵軍越發瘋狂了,攻勢一波接著一波。


    燕山前衛也是重建過的,但畢竟沒見過血,兩日攻防戰下來損失不小。但陳益來不及心疼,就得帶著他們四處救火。


    那些雜牌軍到了此刻就分出了優劣,有的能奮不顧身廝殺,有的能躲就躲。雖然不敢逃跑,但腳下慢一下總是可以的吧!


    裕王甚至看到有人裝死。


    “殿下!”楊錫尖叫,“讓奴婢來!”


    那個敵軍悍卒正衝殺而來,裕王沒動,“我沒攔著你。”


    楊錫哆嗦了一下,“奴婢……奴婢若是戰死了,求殿下恩典,照拂奴婢家人。”


    那個悍卒以一對四,砍殺兩人後,剩下的兩個守軍掉頭就跑。


    “草泥馬!”楊錫厲聲叫罵,舉著長刀意欲往前衝,卻迴頭看了裕王一眼後,央求,“殿下快走!”


    裕王站在那裏,看著敵軍悍卒狂喜著衝來。


    他雙腿發軟,但很奇怪的是,心中卻格外寧靜。


    他是個意外的產物……母妃不得嘉靖帝喜愛,生下他後依舊小透明一個。


    母憑子貴在道爺有了三個兒子的基礎上不存在。


    子憑母貴,嘉靖帝連多看他的母妃一眼都沒興趣,仿佛當初那一夜是喝多了。


    對於道爺來說,女人更多是繁衍後代的工具,若非需要一個繼承人,他寧可去和神像香火為伴。


    小透明般的裕王在宮中漸漸長大,他學會了看人眼色,學會了被欺負後不動聲色的告狀,也學會了演戲……


    曆史上裕王的錢糧被扣下不發,他無可奈何之下選擇向嚴世蕃行賄。


    這是皇子,還是皇長子,不出意外便是未來的帝王,竟然需要向臣子賄賂才能拿到自己分內的錢糧。


    這個暗搓搓的狀告的很精明。


    但嘉靖帝不知是不知情還是什麽,竟然未曾出手。


    以至於嚴世蕃得意洋洋的吹噓……連特麽皇子都得向老子低頭。


    他一生艱難,直至嘉靖帝駕崩,這才走出了潛邸,直麵這大好河山。


    隆慶開關是大明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件大事。


    由此,大明打開了國門,通過貿易徹底盤活了南方經濟。


    換了後世,這樣的經濟格局能讓人做夢都笑出聲來。


    但南方經濟的活躍,換來的不是國家強盛,而是埋下了禍根。


    南方越發富庶,而北方卻因為異族的威脅越發窮困。


    南北差距越拉越大……當這個差距大到了一個地步後,南方的士大夫和豪商們開始不滿了。


    他們在叫囂昏君,在叫囂陛下貪鄙,貪財……


    一句話,北方包括帝王在內都是窮親戚,咱們都特麽出五服了啊!你們還想來沾光?


    於是南方係的官員們一波波的為他們發聲。


    風聲雨聲讀書聲,實則是錢聲名聲欲望聲,聲聲入耳。


    在這樣的背景下,必須要發展北方經濟。


    但草原總是會孕育出一波波的強悍敵人。


    好不容易把俺答的野心弄沒了,就在大明君臣覺得四海升平時,萬曆三大征開始了……


    這是亡國的開端。


    當帝國餘暉再度鎮壓住了東邊的那個惡鄰後,北方又孕育出了一個敵人。


    曾對大明俯首帖耳的蠻清。


    若是大明處於嘉靖或是萬曆初年,那麽這個敵人不足為懼。


    但此刻的大明在經曆萬曆三大征後,無論是精銳軍隊還是家底都幾乎被耗空了。


    而隨之而來的是無休止的內耗,這才給了蠻清機會。可即便如此,若非天災人禍,那個驛卒依舊會從事自己這份看似沒有前途的職業。


    隻要大明內部不亂,那麽外部壓根就無機可尋。


    先是人禍,接著天災,內亂開始……異族漁翁得利。


    蔣慶之當初換了個名字,把這段曆史當做是故事教給了裕王等人。


    特別是裕王,蔣慶之更是直接泄露了天機。


    ——每逢三百年必有天災。


    天災加人禍!


    這是亡國景象!


    ——老三,北方不能再耽擱了。


    裕王站在那裏,腦海中都是這句話!


    北方要想發展,就必須掃清外部威脅。否則你越發展,異族就越眼紅。軍隊不給力,那些發展成果隻會成為異族的戰利品。


    所以,大明國祚要想延續下去,必須先擊敗俺答!


    所有人都覺得蔣慶之此戰的目的是擋住俺答南下,但裕王在猜測,表叔的目的不止於此……


    擊敗俺答?


    如此才能讓俺答消停下來。


    如此大明才能從容發展北方經濟。


    唯有南北經濟的差距被縮小,乃至於拉平,大明內部的矛盾才能形成一個平衡的局麵。


    矛盾不會消失……但可以平衡!


    如今蔣慶之正在踐行自己的戰略目標……為擊敗俺答而努力。


    裕王作為他的弟子,此刻也在麵臨抉擇。


    退!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退了無可挑剔。


    但一個聲音卻在裕王的腦海中越來越響亮。


    ——大明的領導者需要勇氣!


    蔣慶之說過大明不乏聰明人,不,是聰明人太多。


    但大明缺乏的是什麽?


    是勇氣!


    ——陛下當年與群臣決裂,與天下士大夫決裂,看似莽撞,實則是陛下用無上勇氣在踐行那句話……


    ——天子禦國門!


    帝王的威嚴便是另一道國門。


    帝王威嚴一旦被打掉,這個大明離亡國就不遠了。


    所以,作為大明的繼承人!


    我朱老三!


    我朱載坖當寸步不退!


    裕王舉起長刀,眼中有掙紮之意,但旋即他就衝向了敵軍悍卒。


    遠處的陳益在廝殺時不經意看到了這一幕,不禁肝膽欲裂。


    “小心!”陳益厲喝,他不顧對手,撒腿就朝著裕王這邊狂奔。


    裕王若是戰死在亂嶺關,他陳益難逃一死不說,隨後的戰局也將會急轉直下。


    敵軍悍卒顯然沒想到裕王竟不退反進,不禁楞了一下,心想難道這看似富貴人的年輕人難道是刀法好手?


    “啊!”


    就在他琢磨時,一聲刺耳的尖叫傳來。


    那個白胖子步伐淩亂的衝了過來,舉刀劈砍。


    這特麽……亂披風刀法?


    悍卒謹慎格擋。


    鐺!


    白胖子的長刀飛的特麽不知哪去了,人撲倒在他悍卒身前。


    這時裕王來了。


    “殺!”


    裕王舉刀奮力劈砍。


    悍卒下意識的格擋。


    鐺的一聲,裕王的長刀就被格擋開了,但比白胖子好的是,他還能握緊長刀。


    這必須要感謝前陣子教他刀法和弓馬的孫重樓的嚴苛。


    裕王的長刀被蕩開後,悍卒這才發現自己高估了這兩個棒槌。


    他狂喜伸手,準備抓個活的。


    裕王絕望之下,不管不顧的再度揮刀。


    悍卒隨手舉刀格擋,另一隻手卻依舊伸過來。


    突然這隻手停住了。


    裕王看到悍卒麵色漲紅如豬肝,隨即他的長刀落下,輕鬆把悍卒的刀劈開,順勢從悍卒的脖頸那裏切入……


    鮮血迸射了裕王滿臉都是,他用力拔刀。


    悍卒的脖頸那裏被砍斷了大半,腦袋有些詭異的往右側偏垂。


    但他並未看向裕王,而是看著地麵。


    那個白胖子就仰倒在他的雙腿之間,右手依舊捏著他的要害,而且還在發力捏……拽……


    而在陳益的眼中卻是裕王奮力一刀斬殺了悍卒。


    “老子眼花了嗎?”陳益不敢置信的道。


    裕王看著悍卒緩緩跪下,同樣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染血的長刀。


    “我殺人了!”


    攻防戰如火如荼,就在此時,數百騎從另一麵衝進了亂嶺關。


    馬蹄聲敲打著石板,城頭廝殺正酣,無人顧及。


    到了盡頭,當先一人飛身下馬,急奔上城。他目光梭巡,找到了裕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厲喝:


    “陛下令,亂嶺關守住,重賞!臨戰潰逃者,全家處死!”


    守軍一怔,這時那數百人下馬衝了上來。


    有人迴頭看了一眼,“是宮中侍衛!”


    臥槽!


    裕王迴頭,陳益迴頭……


    那數百人身手矯健,加入戰團後,很快就把局勢拉了迴來。


    而那些雜牌軍也被全家處死的嚴厲給嚇住了,人人爆種。


    隻是一波,就把不適應守軍從兔子變成野狼的敵軍趕了下去。


    “明人來了援軍,刀槍犀利之極。且他們來了之後守軍突然士氣大振,萬戶……”


    抵近指揮的比吉苦笑,“先前有城牆倒塌了一截,哪怕有火器助守,可隻需半日,我便有把握從缺口那裏突入……眼看著守軍大勢已去,卻節外生枝,這是天意嗎?”


    比吉看著城頭那些守軍,“早些時候我軍撤下城頭,守軍便會癱坐。此刻卻人人奮勇。此戰……”


    “萬戶!”諸將看著他,眼中都有絕望之色。


    兩日之期看似不短,可當守軍人人奮勇時,就兩萬人馬想攻陷亂嶺關,那是做夢。


    而缺口那裏此刻明軍正在瘋狂用沙袋封堵。


    “來不及了。”


    比吉搖頭,“此刻我更擔心明人會源源不斷的派來援軍。哪怕是螞蟻,多了也能咬死猛獸。若是咱們被困在此處,對於大汗來說……便是大敗。”


    眾人看著四野,不禁打個寒顫。


    “撤軍!”比吉目光堅毅,“任何後果我來承擔,馬上撤軍!”


    鐺鐺鐺!


    鳴金聲中,城頭正在和侍衛交談的裕王聽到陳益罵道:“娘的,不能讓他們撤了!”


    裕王走過去,問:“為何?”


    陳益說道:“長威伯交代過,必須把敵軍偏師牽製在亂嶺關之前。隨後他自有布置。可如今……”他看看那些守軍,“雖說士氣大振,若出城野戰,臣以為……依舊不是對手。”


    裕王問:“隻需留下他們即可?”


    “是。”陳益苦笑,“可敵將果決,此刻就算是臣放棄堵住那個缺口,他也不會留下。”


    “我興許有法子!”


    裕王說道。


    “殿下……”


    裕王衝著楊錫招手,“把我的大旗拿來。”


    此次出京嘉靖帝特地給了他大旗,皇子領軍的旗號鄭而重之的由王以旂交到他的手中。


    必要時,當讓異族看看我朱氏的果敢!


    這是道爺的話。


    “收拾營地,馬上撤離。”比吉在交代事兒。


    “萬戶!”


    這時有人指著關上說,“那是……那是誰的大旗?”


    比吉抬頭。


    下午的陽光頗為刺眼,比吉眯著眼看去。


    “是龍旗!”


    驚唿聲中,比吉麵色鐵青。


    在大明,龍旗代表著皇權。


    此刻關上豎起龍旗,唯有一種可能。


    亂嶺關中有一位皇子!


    而且,必須是皇長子!


    撤軍,還是留下來猛攻亂嶺關?


    比吉緩緩策馬上前。


    城頭,朱老三在將士們驚愕的目光中,衝著城下咆哮。


    “本王朱載坖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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