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汙蔑!”


    “黃柏,你這個狗曰的,迴頭老子弄死你!”


    幾個將領被拿下後,依舊在威脅黃柏,讓蔣慶之想到了後世的霸淩。


    “罪加一等!”


    蔣某人從不慣人毛病。


    幾個將領麵色慘白,隨即被拖了出去。


    鄭碩看著頗為從容,甚至還微笑問,“這天下處處皆是如此,伯爺能在大同動手,別處呢?南方呢?伯爺不惜與天下為敵,所為何來?”


    三觀不同的人,看待一件事兒的角度截然不同。


    貪腐,任人唯親在鄭碩眼中隻是小事。


    “若非你等,九邊怎會孱弱如此?”蔣慶之冷冷的道“你所謂的天下,便是那些在軍中上下其手的蠢貨!他們也配代表天下?天下人何其無辜!”


    “至於所為何來。”蔣慶之指著外麵,“俺答大軍離此不遠,若是這一切不變,草原鐵騎將會長驅直入,這一路……你等可知會死多少人?多少人會被劫掠到草原為奴?多少女子將會被異族蹂躪……”


    “你等看不到?土木堡之變後,也先大軍直抵京師,那一戰,多少百姓淪為亡魂,多少百姓淪為豬狗……你等看不見?你等,眼瞎了嗎?”


    蔣慶之劈手就把從家中帶來的煙灰缸砸了過去。


    陶瓷的煙灰缸重重的砸在鄭碩的額頭上,頓時血流滿麵。


    “你等看得見,卻視而不見。在你等眼中,這個大明可以亡,那些百姓可以為奴,可你等的好處卻半分都不能少。”


    “說你等是畜生都羞辱了畜生這個詞!”蔣慶之怒道:“嚴查!查出來上報兵部。”


    蔣慶之看著眾人,“但凡誰敢為這些畜生遮掩,乃至於說情。一律按同罪拿下!”


    這話霸道,所有人都心中一凜,知曉這位伯爺是真的怒了。


    嚴嵩呢?


    老元輔難道就甘心被蔣慶之利用?


    黃茂眯眼看著嚴嵩。


    這位臭名昭著的首輔能在士大夫們的圍攻中屹立不倒,除去嘉靖帝在背後撐腰之外,靠的便是嚴黨勢大,以及自己手腕了得。


    今日蔣慶之當著嚴嵩的麵兒把大同軍方的臉皮剝了,張達那個蔣門走狗自然不敢置喙,但你嚴嵩總得有自己的立場吧?


    否則……黃茂看了看幾個文官,都有些兔死狐悲的味兒。


    嚴嵩幹咳一聲,“大戰在即……”


    “大戰在即,軍中卻充斥著這等濫竽充數的蠢貨,一旦與俺答大軍對上。元輔覺著靠這些蠢貨便能擊敗俺答大軍?”


    蔣慶之迴頭看著嚴嵩。


    這是武人的事兒,你,最好閉嘴!


    那目光竟是從未有過的銳利。


    死死地盯著嚴嵩。


    黃茂和趙文華之間的勾結瞞不過張達這條地頭蛇,也就是說,蔣慶之對此了如指掌。


    但他沒吭氣,便是一種表態:除非是犯在我的手中,否則大同文官的事兒,我蔣慶之不管。


    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要犯,就別怪本伯翻臉不認人。


    這小子屬狗的嗎?


    嚴嵩看著蔣慶之。


    蔣慶之毫不退讓。


    不知過了多久,嚴嵩歎道:“也好。”


    嚴嵩服軟了。


    鄭碩最後的救命稻草沒了,身體一軟,兩個軍士竟然都架不住他。


    “伯爺饒命,伯爺饒命……”


    他開口竟是饒命!


    張達眸子一縮,知曉鄭碩還有自己不知道的罪行。


    且這罪行一旦被查出,必死無疑。


    氣氛驟然凝固。


    蔣慶之坐下,微笑道:“老杜。”


    “伯爺。”打了一巴掌後就得給顆棗吃,杜賀知曉這個道理,聞弦知雅意,“此戰若非大同邊軍悍勇,我也無法從容突襲。”


    秦源也開口道:“正是如此。”


    老秦不錯……杜賀說道:“說實話,剛開始本侯以為大明邊軍連看門狗都不如,誰知曉一接敵,竟然氣勢如虹……令人意外呐!”


    蔣慶之點頭,“害群之馬哪裏都有,想來大同軍中如黃柏般的將士不在少數。接下來的大戰……是騾子是馬便拉出來溜溜。誰若是立功,無需擔心會被人搶功壓製,元輔在此,定然會秉公處置。”


    你這個狗東西……嚴嵩忍不住暗罵,心想這廝竟然又把自己拉出來背書,但表麵上他必須做出姿態。


    “將士們為國浴血奮戰,若是遭遇不公,老夫豈有坐視之理?”


    看!


    這特麽哪是外界口中的奸臣?


    分明就是慈祥的鄰家長者啊!


    大堂內的氣氛一下就活了。


    “俺答大軍的動向要及時偵知。另外,此次俺答兩路人馬直插大同兩側,這是準備長驅直入,直抵京畿之意。”


    蔣慶之開口說道,眾將紛紛凝神聽著,有人拿出了紙筆開始記錄。


    黃柏能從蔣慶之那裏學到兵法,並學以致用,今日才能一鳴驚人。


    那我等呢?


    學習氣氛空前熱烈。


    趙文華麻木的看著這一切,而嚴嵩卻饒有興致的在旁聽。


    早有人說蔣慶之的小課堂頗為了得,仇鸞當初嗤之以鼻,後來聽聞這廝和聽過蔣慶之小課堂的武勳請教,也不以為恥。


    “伯爺,俺答為何要兩路?若是集中人馬於一路,把握豈不是更大?”有人舉手問道。


    艸!


    還學會了舉手……趙文華仿佛迴到了少年求學時的歲月。


    “這個問題問得好、”蔣慶之笑的溫和,讓人忘記了先前的狠辣,“若隻是一路人馬,我軍隻需阻截一處。兵分兩路看似分薄了兵力,可俺答令偏師直插京畿的用意何在?”


    蔣慶之停頓了一下,給眾人思考的時間,然後繼續說道:“偏師之所以是偏師,便因為無法達成重大目標的緣故。萬餘人馬興許能直抵京師,隨後各處會如何應對?”


    秦源說道:“京衛將會傾巢出動。”


    杜賀說道:“周邊官兵必然會全力出擊。”


    “看。”蔣慶之攤開手,笑道:“不用本伯說,你等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沒錯,萬餘人馬可以直抵京師,可隨後將會麵臨圍剿的窘境。”


    “俺答令偏師直插京畿的目的有二,其一,亂我軍心。”蔣慶之放緩說話的速度,讓諸將能慢慢思索,“京畿被敵軍長驅直入,大同守軍會惶然,擔心京師震怒。而此時俺答率大軍趕到,大同守軍心慌意亂之下,可是對手?”


    諸將點頭。


    “其二,偏師在京畿一帶四處劫掠,威脅我軍糧道。軍中無糧,何來戰力?”


    蔣慶之把俺答的用意一一剖析出來,嚴嵩微微點頭,覺得自己也收獲不小。


    “記住,兩國廝殺,兩軍廝殺,從來都不是比拚哪邊殺的人多,而是……”蔣慶之伸出三根手指,一一彎曲。


    “天時,地利,人和……兵法乃是先輩的心血結晶,從不是什麽形而上的東西。踏踏實實的去學,去領悟,自然有收獲。”


    “謹受教!”


    將領們躬身行禮。


    然後發現自己好像搞錯了地兒。


    蔣慶之身後站著孫重樓和莫展,孫重樓幹咳一聲,莫展剛想去捂這廝的嘴,孫重樓卻口快,“怎地像是學堂。”


    諸將一想還真是,不禁赧然。


    隨後大笑。


    “哈哈哈哈!”


    氣氛轉為熱烈。


    蔣慶之趁熱打鐵,“兩路人馬受挫而歸,俺答大軍離大同還遠。”他問嚴嵩,“元輔,是不是讓軍中將士開個葷,今日喝點酒,為此戰賀?”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嚴嵩點頭,“甚好,老夫也當為此戰賀。”


    這陣子為了提防俺答大軍,軍中已有半月不知酒味了。


    眾將都歡喜不已。


    “戒備的人馬安排妥當。”蔣慶之告誡道,“另外顏旭……”


    “伯爺!”顏旭出來。


    “虎賁左衛不在此列!”


    “是。”


    諸將:“……”


    整個大明都在為此戰服務,每日運送糧草的車隊從京師出發,絡繹不絕。


    酒肉送到了各處營中,引來陣陣歡唿。


    一些將領嘀咕著去了虎賁左衛的營地外。


    “定然會不滿。”


    “娘的,三月不知酒味,誰也受不了不是。”


    “看,來了。”


    虎賁左衛開始集結。


    “馬芳!”


    “在!”


    馬芳出列,顏旭說道:“此戰馬芳率我虎賁左衛五百兄弟出戰,可圈可點。戰功記下,大戰後一並上報。”


    “是。”馬芳神色平靜,令人嘖嘖稱奇。


    “狗曰的,竟然若無其事。”


    “你以為指揮使為何讓一個百戶帶著五百兄弟出戰,而不是一個千戶?這馬芳不簡單!”


    “方才伯爺吩咐,除去戒備的人馬之外,全軍可飲酒,但特別交代,我虎賁左衛不在此列。你等可有不滿?”


    顏旭問道。


    “並無!”


    “大聲些!”


    “並無!”


    臥槽!


    十餘將領在外麵明晃晃的窺聽,聽到這裏不禁愕然。


    “我虎賁左衛的兄弟,腦子裏想著的是殺敵,是立功,是報國。至於享樂……”顏旭獰笑道:“伯爺說過,男兒從軍,就該以殺戮為享樂。你等說可是?”


    “是!”


    “以殺戮為樂?”十餘將領麵色無人色。


    晚些,一身便衣的蔣慶之來到了虎賁左衛。


    隨後朱時泰被悄然帶了過來。


    “如何?”蔣慶之打量著朱時泰。


    朱時泰沒二話,跪下,“若非二叔教誨,我怕是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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