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不喜歡做生意。


    前世他和叔叔在南美開了一家小超市,生意不好不壞,不溫不火。掙的錢足夠二人花銷,但每月卻也存不了幾個錢。


    而小超市的生意最令蔣慶之不喜的是必須有人值守。


    哪怕你明知道今日不會有什麽生意,你還得必須開門。門一旦開了,你就必須蹲在店裏不動窩。


    一旦有人進來,你就得盯著,否則不小心就會來個零元購什麽的,讓你血本無歸。


    至於監控,小超市在丟過幾次東西,報警無卵用後,蔣慶之的叔叔把監控都拆了。可惜南美那地兒沒有網上二手市場,最終賣了個白菜價。


    蔣慶之後來總結出來了,他不喜歡和人應酬往來,不喜歡那種競爭性的行業。


    也就是說,骨子裏他就是個小富即安,能填飽肚子就不思進取的懶貨。


    婚後蔣慶之就把伯府的財務交給了妻子打理,自家恍若脫韁野馬,每日吃穿不缺就行。


    朱希忠也曾勸他去弄些田地,就憑著蔣慶之三個字,隻需開口,願意帶著一家子和田地來投獻的農戶多不勝數。


    蔣慶之嗤之以鼻,說這是挖大明的牆角。這話傳出去後,引得那些權貴譏諷他是死鴨子嘴硬。有人甚至說蔣慶之撐不住半年,便會迫不及待的加入挖大明牆角的隊伍中。


    但一年,兩年……蔣某人說不挖就不挖。


    更特麽神奇的是,這廝就開了家走私牛肉的店鋪。京師權貴哪一家沒有十幾間店鋪,三四種生意?


    可蔣慶之就一種,而且不思進取到了極致。店鋪丟給賈潛,他就做了甩手掌櫃。婚後,李恬關注了一陣子,可走私牛肉的生意早已走入正軌,壓根就不需要她出手。


    好不容易蔣慶之靠著賭博發達了,就在權貴們羨慕這廝的財運時,一個墨家基地就把蔣家的錢庫給清空了。


    沒錢了。


    換了別人家,定然會瘋狂的收納田地,吸納人口。然後用各種方法去弄些店鋪,把生意做起來。


    “我是真不想做生意。”前世蔣慶之覺得自己在南美開小超市的日子就是在浪費生命。他從骨子裏在抗拒經商。


    “知道了。”李恬說道:“隻是為了孩子們罷了。”


    蔣慶之閉上眼,腦海中頓時就多了幾個孩子,各種可愛,各種頑劣……好吧,為了孩子,我勉為其難。


    今日休沐,蔣慶之和熊浹約好了去城外釣魚,昨晚他就開始整理自己的釣具。早上起床後,他急吼吼的把釣具收攏好,甚至還認真的準備了蓑衣……


    “夫君,今日不下雨。”


    李恬一邊梳妝一邊說。


    “你知道什麽,這是意境。”蔣慶之嘴硬,“孤舟蓑笠翁知道不?”


    “嗯!獨釣寒江雪。”李恬讚道:“夫君看著就像是老翁。”


    “算了。”蔣慶之把蓑衣丟下,提著釣具,“午飯少吃些,留著胃口,晚上全魚宴。”


    “夫君,別走空了。”


    “釣魚佬從不走空!”


    蔣慶之去了廚房,廚子早就準備好了幹糧。


    餅子,脆哨,肉幹,鹹菜,外加一壺酒。


    老熊浹說了,必須有美食。


    於是蔣慶之又拿了幾條臘排骨,以及醃蠶豆。


    齊活!


    上馬,出發!


    巷子裏還沒人,正好適合飆車。


    不,是飆馬!


    馬兒也有些人來瘋,在巷子裏疾馳,在轉彎處也不減速。


    一路直奔城外。


    到了城門處時,城門早就開了。


    蔣慶之摸到了釣位,他覺得自己夠早了,可護城河邊早有了幾個老漢在垂釣。


    “老熊還沒來吧?”蔣慶之嗬嗬一笑。


    一個帶著鬥笠的老漢抬頭,“長威伯何故姍姍來遲?”


    艸!


    “這不家裏娃鬧人。”蔣慶之隨口糊弄。


    熊浹也不和他計較,蔣慶之迫不及待的穿了魚餌,丟進水裏,隨即坐下來吃早飯。


    “熊公吃了嗎?”蔣慶之謙讓了一下。


    “吃了。”熊浹全神貫注的盯著浮漂。


    那我就不客氣了。


    餅子還溫熱,脆哨是五花肉做的,有嚼勁。臘排骨鹹鮮美味……


    “咳咳!”


    蔣慶之正吃的酣暢淋漓,一隻手摸了過來,拿起脆哨就吃。


    “味兒不錯。”


    熊浹越吃越上癮,蠶豆,臘排骨,最後還來了半張餅。


    打個嗝後,熊浹說道:“你那弟子周夏在禮部被視為叛徒,你卻任由他在禮部被人打壓欺淩。”


    “玉不琢不成器。”蔣慶之對周夏這個大弟子頗為看好。


    “老夫也旁觀了一陣子,此子在清吏司行事從容,麵對刁難有理有據,讓那些想刁難他的人也無可奈何。是個人才。”


    “熊公,差不多了吧?”蔣慶之指指他那往下沉的浮漂。


    熊浹一提,“中了。”


    一條一斤多的魚上鉤,熊浹得意洋洋。


    把魚放進魚護中,再度下杆,熊浹說道:“是差不多了。如今工部和兵部皆有出缺,升一級,為郎中。”


    在六部,郎中是執掌一個部門的重要職位。


    “妥!”


    “迴頭請客!”


    “熊公不是大公無私嗎?”


    “別人老夫自然要大公無私,可你長威伯的酒,老夫吃的理直氣壯。”


    “中!”


    ……


    禮部。


    禮部清吏司的主官郎中叫做方盛,看著四平八穩,神色從容。


    到了禮部,方盛吩咐小吏,等周夏來後讓他來一趟。


    進了值房,方盛先閉目養神,這是和徐階學的。


    先把昨日做的事兒在腦海中過一道,捋一捋,看看是否有差池。若是沒有,那麽再把今日要做的事兒過一道。


    “方郎中。”


    “嗯!”


    門外小吏說道:“周主事來了。”


    周夏進來,行禮,“見過方郎中。”


    方盛閉著眼,“開春了,外藩來了不少使者,都是來打秋風的。不給不好,給了吧又怕養成了惡習,隔三差五就來一趟。你去和那些使者說說,此次……按照一倍賞賜。”


    小吏在邊上都聽愣住了。


    外藩使者來朝的名目不少,比如說新年,這個是必須要來的。還有就是帝王的生辰,或是某些重大節日,作為大明的附庸勢力,外藩紛紛派出使者來朝賀。


    朝賀必須得有禮物不是。


    使者帶些禮物,比如說帶了價值一萬錢的禮物,大明這邊按照慣例,就會迴賜至少三萬到五萬錢以上的禮物。


    這種朝貢製度發展到後來,就成了一種劫富濟貧的貿易方式。


    比如說俺答一直追求的就是這個……俺願意朝貢啊!


    可道爺呸了他一口,把他的使者梟首後,傳首九邊。


    這種朝貢製度延續了無數年,前漢,前唐,前宋都是如此。


    方盛一開口就要改變賞賜的額度,這是要破壞朝貢製度!


    誰敢?


    小吏聽呆了,他看了方盛一眼,方盛閉著眼,可隱約間,能感受到一股子銳利的氣息。


    這是在等周夏拒絕。


    隨後出手。


    小吏想到了最近幾日禮部的暗流。


    蔣慶之和呂嵩的賭約一直是禮部八卦的主要內容,敵視墨家的人都在等著看蔣慶之的笑話。


    順帶嘲笑譏諷一番周夏更是保留節目。


    禮部尚書是閣老徐階,周夏是墨家巨子蔣慶之的大弟子……而且還是徐閣老曾經的弟子。


    這種二五仔人人得而誅之,順帶還能拍拍徐閣老的馬屁。


    所以周夏在禮部的處境不說處處危機,但也舉步維艱。


    往日的各種刁難周夏都一一化解,可今日這個……


    這是送命題!


    小吏為周夏唏噓了一番,可周夏卻從容的道:“這可是禮部商議好的?”


    “是。”方盛點頭。


    “徐閣老可知?”周夏再問。


    “知。”


    “可有文書?”


    “本官開口,何須文書?”


    周夏微笑,“這等大事兒,沒有文書……”


    破壞朝貢製度,你告訴我沒有文書?


    你特麽在挖坑想埋我呢!


    方盛睜開眼睛,見周夏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知曉這廝是有恃無恐。


    沒有文書,休想我去做此事。


    方盛眼中多了冷意,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文書,“拿去。”


    周夏接過文書,見上麵寫的含糊,但大致意思還是能看出來。


    戶部那邊因為虎賁左衛擴軍之事暫停發放勳戚們的錢糧,引發了連鎖反應。


    戶部要求禮部這邊在擬定賞賜外藩使者的額度時盡量節省些。


    這是公文。


    但禮部這邊卻加了一條:今年用度艱難,故而賞賜一倍即可。


    那些外藩使者跋山涉水,千裏迢迢來到京師,可不是為了什麽拜見,不是為了什麽朝賀。為的是一路上的接待,為的是最終的賞賜。


    甚至不少外藩每年都靠著大明的賞賜來維係自己的小日子。


    現在大明變臉了。


    三倍到五倍的迴賜沒了。


    一倍!


    愛要不要!


    那些使者會如何?


    絕對會沸反盈天,事兒一旦鬧大了,戶部可以說咱們隻是給個建議,具體操作的是禮部。而禮部這邊說:俺們這不是為了節約嗎?


    誰都沒錯!


    但該拿什麽來安撫那些使者?


    周夏!


    臥槽!


    隻需想想,小吏就覺得周夏這次大概率是要玩完了。


    他覺得周夏會拒絕。


    但方盛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他拒絕。


    來,你拒絕一個試試。


    方盛的眼中多了一抹厲色。


    周夏拿著文書。


    “下官,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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