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嫁過來後,李恬就覺得伯府的財物收支有很大的問題。


    伯府養著的人不算多,仆役,護衛,兩個幕僚,以及夏言等人。


    看似人不多,可架不住男主人手筆大,給的薪酬高,所以每月支出不低。


    蔣慶之弄了個走私牛肉的生意,生意很是火爆,養活伯府不在話下。等他靠著和人對賭贏了不少錢後,李恬覺得那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但誰曾想某日蔣慶之說要在城外那塊地打造一個基地,從此家中錢財如流水般的往外湧去。


    蔣慶之聲稱要把那個基地打造成百年、數百年後依舊能存在的樣板工程,於是標準一再提高,再多的錢財也不知不覺的流淌一空。


    好歹把工程支應的差不多了,還差些錢沒給,李恬準備挪用自己的嫁妝堵住這個窟窿。


    至於伯府財物構架的問題,李恬準備等生產後再和蔣慶之商議盤算一番,找個開源的法子。


    比如說做生意。


    京師豪強,權貴們哪家是靠著俸祿過活?靠俸祿過活的早就餓死了。哪怕是破落戶也有些店鋪在手,每年租金足夠家人嚼用。


    一是田地收益,二是生意。田地收益是長久之計,傳給兒孫的鐵飯碗,生意賺的錢才是大頭。


    丈母娘常氏也曾對李恬說過伯府的各種不合理,比如說對護衛們太好,每月的薪俸給的太多。


    至於兩個智囊就更別說了,按照徐渭的說法,在伯府壓根就找不到花錢的機會,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蔣慶之夫婦怎麽過的,他們就怎麽過。


    李恬也曾覺得這一切不合理,可等蔣慶之深陷危機時,胡宗憲明明有借口去接家人,可以避開可能的災禍,他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留下。


    當蔣慶之四麵楚歌時,徐渭這個毒舌卻大大咧咧的說有我徐渭在,這都不是事。


    常氏說,她這些年也曾見過那些用錢財來收攏手下人心的權貴,可一旦遇到劫難,那些被喂飽的手下卻毫不猶豫的離他而去。


    常氏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何況隻是主仆。


    李恬目睹了那一切後,便在日常生活中認真觀察了一番蔣慶之和護衛們,和幕僚們的相處之道。


    該罵就罵,甚至怒極了上腳踹。但該誇讚的時候蔣慶之壓根不顧身份,拍著護衛們的肩膀,熱情的讚美著他們的出色。


    李恬發現蔣慶之是真正在誇讚,發自內心的讚美著那些護衛。


    沒有半點虛偽作態。


    對兩個智囊,蔣慶之多了些尊重,但也僅僅如此。平日裏若是有什麽不滿,蔣慶之不會藏著掩著,會徑直說出來,甚至是斥責。


    但奇怪的是,被胡宗憲稱之為天下無人能容忍此人臭脾氣的徐渭,卻格外吃這一套。別人若是斥責他,徐渭會一蹦三尺高,用那無雙毒舌噴的你無地自容,暴跳如雷。


    可蔣慶之嗬斥徐渭,徐渭最多嘟囔幾句。


    胡宗憲就更別說了,明明有出仕的機會,蔣慶之連職位都讓他自行選擇,可這廝卻拍拍自從進了伯府後就明顯大了許多的肚皮,說自己在伯府吃香喝辣,如今早已離不開這一口了。


    別介,和出仕比起來,咱更想留在伯府享受美食。


    胡宗憲有大抱負,這是夏言的話。


    什麽美食能讓一個有大抱負的人甘願擱置自己的抱負?


    李恬在觀察。


    而夏言,這位被蔣慶之稱之為定海神針,平日裏在伯府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刻總是被蔣慶之倚重的老人,更是被蔣慶之折服的典範。


    蔣慶之和夏言相處不像是長幼,而更像是朋友。蔣慶之大大咧咧的,夏言也不擺什麽長輩或是前首輔的架子,二人沒大沒小,但卻格外投契。


    徐渭曾說,如今誰讓夏言迴鄉他就跟誰急。離了伯府,老頭兒怕是會鬱悶而終。


    這個夫君有一種魔力,能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依附在他的周圍。看著他,伴著他一起走過這些艱難而多姿多彩的歲月。


    我不也是嗎?


    李恬想到了當初蔣慶之四麵楚歌時,那些貴婦對自己的嘲諷和幸災樂禍。那時候的自己也曾倍感煎熬。但卻從未對婚事有過半點悔意。


    夜深了,李恬翻個身,在昏暗中看著身邊男人的臉龐輪廓,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頰。


    “睡了。”蔣慶之伸手攬住她,嘟囔道:“明日要早起。”


    “嗯!”小女人在昏暗中靜靜的看著他,笑的就像是偷到了寶貝的小狐狸。


    咦!


    怎麽覺著差了些什麽。


    李恬想了想,把蔣慶之的手臂抬起來,放在自己的枕頭上,然後頭放在上麵,右手壓在蔣慶之的胸前,舒服的調整了一下身體……


    真好!


    一夜好眠,蔣慶之醒來時,隻覺得神清氣爽,聲稱自己此刻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那夫君迴頭打死一頭牛給我看看,正好家中熬煮一鍋牛肉,做夫君上次說的什麽……肉夾饃。”


    蔣慶之一怔。“是啊!弄個肉夾饃吃吃。”,隨即他吩咐人去廚房傳話,讓廚子把昨天的鹵豬肉熱熱,再燉煮的爛熟一些,弄一筐子白饃。


    蔣慶之早上草草結束了操練,親自下廚。


    白饃用菜刀剖開,鹵到爛熟的豬肉在砧板上隨意剁幾下就成了肉絲,肥肉看著顫顫巍巍的。


    蔣慶之就用菜刀鏟了厚厚的鹵肉塞進白饃中,連弄了幾個,裝在食盒中,問廚子:“看懂了?”


    “伯爺放心!”廚子自信點頭。


    蔣慶之前腳一走,後腳孫重樓就嚷道:“我要十個!”


    迴到後院,李恬望眼欲穿,讓蔣慶之想到了嗷嗷待哺的雛鳥。


    “嚐嚐。”蔣慶之把食盒打開,裏麵的肉夾饃還在冒著熱氣。


    “這……看著賣相不好。”李恬蹙眉,拿起一個看著很是狂野的肉夾饃,蔣慶之拿著肉夾饃給她做示範,“要大口,不要小口。就這樣……”


    蔣慶之一大口下去,肉夾饃就出現了一個大缺口。


    李恬看看自己的肉夾饃,比劃了一下,努力張開嘴咬下去。


    白饃率先進了嘴裏,麵香十足,外麵烤的微黃的部分味兒更是濃鬱。


    就在李恬剛仔細品味時,鹵肉的味兒從中間迸發出來,一下就沁潤了白饃……


    鹹香,肉香,鹵味香……那顫顫巍巍的肥肉入口即化,李恬微微蹙眉,為這份美食叫屈,覺著白玉微瑕,白饃瞬間就中和了那股子膩味兒,讓肥肉的嫩滑和油脂的香味直衝腦門。


    我的天!


    李恬奮力咀嚼著,咽下去後,又迫不及待的張開嘴咬了一大口。


    沒錯兒,吃這個就得要大口吃,小口就是對美食的辜負。


    讓口腔的每一個空間都充斥著美味。


    黃煙兒看著鼓著腮幫子努力咀嚼的李恬,愕然嘀咕,“娘子,矜持啊矜持!”


    可李恬那裏顧得上矜持。


    吃了一個肉夾饃,有人遞了一碗湯過來,李恬接過喝了一口。


    是牛肉湯,裏麵還有蘿卜。蘿卜解膩,加上牛肉湯,頓時就把嘴裏的那股子油膩味兒給清掃一空。


    味蕾再度做好了準備,李恬目光炯炯,閃電般的出手拿起一個肉夾饃。


    用力咬一大口。


    她眯著眼,覺得人生就該如此,才不算是白活。


    夫妻二人把肉夾饃一卷而空,最後一口牛肉湯衝進腹中,整個人鬆弛的坐在椅子上,神魂都極度放鬆。


    這才是人生啊!


    “我昨晚吃的不多。”李恬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吃了兩個肉夾饃,便為自己的好胃口找理由。


    而吃了三個肉夾饃的蔣某人卻正色道:“下次不許了,撐著你不打緊,撐著我兒子咋辦。”


    “嗯!夫君說的是,我這便去散步。”


    讓一個對運動沒興趣的人每天堅持運動,最好的法子不是什麽激勵,而是逼迫。


    自從蔣慶之告訴妻子,每天飯後散步對孩子有好處,且還說這是墨家先賢的發現後,一日三餐之後的散步就成了李恬雷打不動的節目。


    他們夫婦吃完了,就輪到了黃煙兒她們。


    在蔣家,主家和仆役飲食上的區別就在於菜的數量。


    蔣慶之夫婦都不是那等喜歡追求奢侈生活的人,故而飲食上多是尋常食材。主仆之間的差異就是主家多幾道菜。


    但今日早飯都是一樣的,肉夾饃加牛肉湯。


    “有那麽好吃嗎?”黃煙兒隻要了一個肉夾饃和一小碗牛肉湯。


    打飯來的婆子一邊吸著牙縫中的肉絲,一邊說道:“伯爺弄的美食,怕是神仙嗅到味兒了都會下凡。多拿一個饃饃吧!”


    黃煙兒搖頭,她曾聽蔣慶之說過,以胖為美是一種審美錯誤。所以她需要保持身材。


    她迴到自己的房間,沒多久,就急匆匆出來。


    可飯菜早就被掃蕩一空了。


    就在黃煙兒失望時,婆子從案幾下拿出了一個碟子,裏麵放著的可不是一個肉夾饃。


    “就知曉有人會迴頭。”


    “呀!昨晚我吃的少。”


    婆子點頭,“嗯嗯嗯!今日許多人都這般說。”


    前院,吃了第五個肉夾饃的波爾再度去拿了一個迴來。


    “小波!”神箭手黃炳問道:“咱們大明的美食和那什麽葡萄牙比起來如何?”


    波爾坐下,先狠狠的來了一口,然後抬頭,“請叫我尊敬的顧問大人。”


    眾人一陣笑,波爾認真想了想,說:


    “伯府的豬,吃的都比葡萄牙的貴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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