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春天比外界來得更早一些,蔣慶之看到幾株不認識的花樹,竟然鬱鬱蔥蔥,不禁心動了。


    “伯爺,陛下吩咐過,若是再讓您給挖走一棵花樹,迴頭小人就得吃苦頭。”


    負責‘綠化’的內侍苦著臉道。


    “罷了,我就看看。”蔣慶之遺憾的道。


    內侍得意一笑,等蔣慶之走後,對隨行的內侍說道:“咱就說了用別的法子不成,長威伯心軟,隻需這般說,他定然不肯牽累咱們。”


    蔣慶之不知自己被人哄了,到了永壽宮,見兩個皇子在殿外,隔著一扇門和道爺說話。


    “老四想學醫,這倒也不錯。老三想學騎射,也還湊合。”


    裕王想學騎射?


    蔣慶之行禮,“見過陛下。”


    嘉靖帝坐在門後,見他進來就擺擺手,示意邊上去。


    “父皇,我想著騎射既能鍛煉筋骨,又能磨礪意誌。表叔說男兒可無能,但萬萬不可無誌。”


    我特麽何時說過這話?


    蔣慶之覺得自己成了這兩個侄兒的擋箭牌,但旋即想到自己有什麽沒法解釋的事兒,往往都往墨家頭上推。


    這是異曲同工。


    不過這事兒有些微妙。


    景王學醫,裕王學騎射。


    蔣慶之笑了笑。


    這二人是商量好的吧?


    不過也不錯。


    嘉靖帝一番叮囑,隨後各自安排他們的去處。


    景王沒事兒可去太醫院求學,裕王有些麻煩,宮中不好教授騎射。


    “表叔家中可以。”裕王說道,又看了蔣慶之一眼,很是誠懇的模樣。


    蔣慶之打個哈哈,“陛下,臣家中可沒猛將。”


    “那個阿修羅呢?”嘉靖帝問道。


    裕王瞬間色變,“父皇,萬萬不可。”


    “為何?”嘉靖帝沉聲道:“既然要學,那便好生學。先生最為至關要緊,那孫重樓乃是令草原異族都為之膽寒的猛將,跟著他學騎射有何不妥?”


    蔣慶之想到了今日清晨孫重樓教授徐渭練刀的場景,以及徐渭發出的慘叫聲。


    嗬嗬!


    他不厚道的笑了笑。


    “父皇……”


    “就這樣。”嘉靖帝不同拒絕的道,“可還有事?”


    兩個皇子告退,臨走前,裕王看了蔣慶之一眼,眼中都是哀求之色。


    蔣慶之視而不見。


    二人走了。


    “你怎地不高興?”景王問道。


    “孫重樓那廝手重,上次我聽徐渭提及過,發誓再不讓孫重樓教自己刀法。”裕王想到徐渭上次那慘兮兮的模樣,不禁打個寒顫。


    “我學醫是喜歡,騎射……我知曉你壓根沒興趣。偏生要去學。何苦?”


    “誰說我沒興趣?”


    “你這人吧!其實蔫壞。”景王歎道:“你是擔心我學醫後,漸漸淡出所謂的奪嫡之爭。你一人被頂在前麵……”


    “你想多了。”


    “如今朝中局勢越發紛雜,儒墨大戰看似讓父皇輕省了不少。可那些臣子,乃至於天下士大夫卻一直在盯著宮中。你擔心自己被盯住……”


    裕王止步,認真的道:“我隻是不想占便宜。”


    景王看著他,“你……”


    “要躲,大家一起躲。讓那些臣子尋不到挑撥離間的機會。”裕王說道。


    殿內,嘉靖帝說道:“嚴嵩父子最近的日子逍遙了些,朕剛給他們尋了個差事,去查查戶部那邊的損耗。”


    戶部!


    蔣慶之眸子一縮,“您是想……整頓戶部?”


    六部重新整頓是必然,但在蔣慶之看來當下時機不到。


    要整頓,也得等外部環境變好了之後。否則一旦引發內部矛盾爆發,外部俺答伺機南下,局勢頓時就會失控。


    “朕知曉。”嘉靖帝很欣慰的看著表弟。“朕聽聞你最近滿腦子都是孩子的事兒,這不壞。不過男兒當胸懷大誌。武學那邊你也得時常去看看,給那些學員上幾課。”


    “是。”


    武學那邊來請過幾次,不過蔣慶之從未去過,理由千奇百怪,什麽今日去釣魚,明日要給婆娘做美食……


    理由被傳到道爺這裏後,氣得他差點道心崩塌。


    蔣慶之隨即告退,至於兩個皇子的事兒,此刻不該他插手。


    騎射?


    蔣慶之走在西苑中,想到裕王即將的遭遇,不禁樂了。


    孫重樓好為人師,見有人送上門來讓自己虐,那感覺……相當爽。


    “裕王?”孫重樓果然歡喜不已,“少爺放心,迴頭我定然好生叫他騎射。”


    連莫展都低下頭,仿佛是在為裕王默哀。


    孫不同不厚道的笑道:“那畢竟是皇子,不是徐先生,你下手好歹輕些。”


    蔣慶之剛想上馬,有人追出來,是朱希忠的隨從,“二老爺,國公請您去一趟。”


    老紈絝這是有啥事?


    蔣慶之去了直廬。


    老紈絝眼泡看著有些大,見他進來就讓人去泡茶。


    “你這……”蔣慶之指指自己的眼下,“小心腰子。”


    老紈絝反手捶捶後腰,“你嫂子看著弟妹有孕,這不,又琢磨著是不是再生一個。老子這陣子……一言難盡。”


    老紈絝被迫鞠躬盡瘁一陣子,國公夫人的小腹除去脂肪之外,再無動靜。失望之下,便讓他雨露均沾,去小妾們那裏繼續努力。


    “哥哥我說要養生,你嫂子說但凡多生個兒子,祖宗都會庇護我多活五十年。”


    這理論!


    無敵了。


    茶水來了,蔣慶之接過喝了一口。


    “讓你來是有件事兒。”


    朱希忠說道:“前陣子戶部有人建言,說如今用度越發緊張,每年支大於入,再這般下去戶部難以支應。”


    朱希忠眼中有冷意,“陛下讓虎賁左衛擴軍兩千,這事兒你沒過問……”


    蔣慶之說道:“陛下對我寬厚,投桃報李,我也不能讓他為難不是。”


    道爺說了,虎賁左衛蔣慶之隻管去折騰。可蔣慶之知曉,即將完成換裝的虎賁左衛的戰鬥力會有多麽強大。


    他和虎賁左衛保持距離,實際上就是給外界一個信號:蔣某人從未有成為軍方巨擘的意思。


    朱希忠笑了笑,“許多事由不得你。”,他隨即冷著臉,“戶部那邊說,虎賁左衛擴軍兩千靡費不少,戶部錢糧去向都有數,這筆錢……難。”


    大明的財政其實一直不算好。


    到了嘉靖朝,那更是捉襟見肘。等到了萬曆帝時,宰輔們都成了補鍋匠。最終還是張居正出手,把那個大窟窿暫時補上了一些。


    可萬曆三大征卻耗盡了這個帝國的最後元氣。


    可以這麽說,沒有張居正的革新,萬曆三大征壓根就打不起來。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話說的是戰爭就是個吞金獸。


    而且是個沒底的吞金獸。


    後世的英吉利號稱日不落,每年從遍及世界的殖民地攫取的錢糧資源多不勝數。可依舊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差不多耗光了家底,最終淪為破落戶。


    軍隊的裝備耗費頗大,從甲衣,東岸軍餉,到兵器。特別是燧發槍,比以往的火器成本高了許多。


    一個是燧發機構需要精心打造,二是拉膛線耗時耗力,三是對槍管的材料要求提高了。


    還有個第四,燧發槍的發射藥也和明軍當下用的不同。


    這四個因素導致了燧發槍的製造成本不低。


    和冷兵器不同的是,火器軍隊必須要保持著一個高頻率的操練強度,火藥的耗費,火槍的膛線磨損……


    而刀槍卻沒有這個麻煩,鈍了磨一磨,鏽了抹層油脂完事兒。


    “艸!”


    蔣慶之怒了,“那可是陛下要打造的樣板。”


    嘉靖帝有心把虎賁左衛打造成樣板,竟然在戶部遭遇了狙擊。


    娘的!


    蔣慶之發狠了,“迴頭尋個由頭,給戶部一下。”


    朱希忠說道:“陛下就知曉你會這般想。”


    老紈絝陰惻惻的道:“陛下讓嚴嵩父子去查戶部的貪腐……”


    臥槽!


    儒墨大戰讓嚴嵩一夥從被士大夫打擊的對象,變成了看戲的。


    道爺讓嚴嵩父子去戶部查貪腐,分明就是在挑釁。


    ——朕養的狗來了,你們是打,還是不打。


    “那些人想藉此來給陛下添堵。”朱希忠笑的幸災樂禍,“陛下便把嚴嵩丟出去,給他們添堵。”


    道爺,高啊!


    蔣慶之覺得這事兒真是妙極了。


    “二老爺。”一個隨從進來,“錦衣衛那邊來人,請二老爺去一趟。”


    “陸炳找我幹啥?”蔣慶之不解。


    朱希忠思忖片刻,“最近也沒聽聞有什麽事,莫非是有事相求?”,說著,老紈絝眼前一亮,“你家中不是要尋護衛嗎?錦衣衛有不少淘汰下來的,人其實不錯。”


    蔣慶之在路上一直琢磨著此事,但又覺著不大妥當。


    陸炳若是順勢在裏麵安插眼線……


    隨即他就笑自己傻。


    錦衣衛真要在伯府安插眼線,自然有許多法子,擋住了這個擋不住那個。


    坦蕩做人就是了。


    到了錦衣衛,蔣慶之就如同到了自家。


    倒是那些在外兇名赫赫的錦衣衛們,在見到這位爺時都有些忌憚。


    特別是看到蔣慶之身後的莫展,更是如此。


    進了陸炳的值房,蔣慶之覺得氣氛不大對。


    “……以後每個月的錢糧專人送去,我知曉以往有人會在其中上下其手,不過此次誰若是敢伸手,砍了。”


    “是。”沈煉應了,隨即告退。


    “老陸,何事?”蔣慶之大喇喇的坐下問道。


    陸炳說道:“錦衣衛密報,俺答決定今年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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