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行道樹上依舊沒有嫩芽,但春風卻悄無聲息的伴隨著明媚的陽光來臨。


    蔣慶之早上醒來,嘟囔道:“昨夜貓兒叫了一宿。”


    李恬還躺著,“多半是來尋多多的。”


    “這貓成禍害了。”蔣慶之摸了摸李恬依舊不見凸起的小腹,“這孩子怎麽長的這麽慢?”


    李恬閉上眼,感受了一下,“夫君,我覺著他在裏麵動呢!”


    兩個菜鳥父母一番憧憬,精神大振。


    “最近吃的仔細些,不可挑食。另外核桃花生是不是……罷了,你往日吃什麽,如今就吃什麽。不過清淡些,辣椒少碰。”


    蔣慶之嘟囔著,他記得花生應當在這個時候開始傳入中原了,但真正廣泛種植還得等上百年。


    至於孕期是否該補充堅果,蔣慶之也有些遲疑,畢竟那玩意兒油脂大,孕婦本就容易肥胖,再來點油脂……


    隻是想想幾個月後身邊的妻子變成一個大胖子,蔣慶之就有些擔心。


    “還有,饅頭餅子這些莫要貪吃。”


    蔣慶之終於想到了一件事,孕期高血糖。


    他見妻子漫不經心,便認真的道:“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了。”和認真的蔣慶之相比,李恬更像是個隨心所欲的性子。


    什麽?


    要少吃這個?


    可我從小就這麽吃的來著。


    從小沒事兒的吃法,你今天告訴我,我一直吃錯了?


    可我身子沒問題啊!


    若是在後世,這大姐便是一個無視權威專家的女漢子。


    天氣還冷,早飯是剛出爐的烤餅,類似於後世的烤饃,厚實,有嚼勁。外加羊肉湯。


    烤餅的麵香味濃鬱,上麵有一層紫蘇籽和芝麻,一口咬去,真的……


    隻有兩個字能形容:噴香!


    再喝一口羊湯,吃一片羊肉,撈一條碗底的蘿卜,看著妻子慢條斯理地吃著,蔣慶之感慨道:“男人一生打拚,其實為的就是這一刻。”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呢!萬萬不可耽於兒女情長,家長裏短。”李恬不喜歡吃肥肉,把自己碗裏的一塊肥羊肉夾給了蔣慶之。


    蔣慶之搖頭,“所謂家國天下,家在前。若是自家都弄不好,還談什麽天下。我這人就是這個性子,說小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說大了,所謂為國為民,不就是為了讓這個大明越來越好,如此,這個小家才能更好。”


    李恬訝然,“夫君竟然是為了這個?”


    “你以為呢?”蔣慶之起身,俯身,李恬嬌羞閉上眼。


    蔣慶之親了她的額頭一下,接著又是一下,“這是給孩子的。”


    這是兩口子最近新增的節目。


    蔣慶之出門,隨即外麵就熱鬧了起來。


    黃煙兒進來,見李恬呆呆坐在那裏,便說道:“夏公先前說,男人有了孩子才成人,才知曉上進。不為別的,看著婆娘娃在眼前,但凡是個男人就坐不住,就會想法子去掙錢,出人頭地。”


    李恬深有體會,“嗯!夏公這話沒錯。”


    “伯爺如今看著精神不一樣了呢!”黃煙兒喜滋滋的道:“先前聽那些女人嚼舌根,說伯爺原先是俊美,如今卻多了什麽穩沉,看著愈發令人心動了。”


    ——在我的眼中,所謂的大明,隻是裝著我這個小家,護著我的妻兒的東西。我傾盡全力做事,想讓這個大明越來越好,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讓這個裝著我小家的東西更好。


    小家好,大家才好。


    大家好,小家才好。


    看似繞口,卻把家國天下從另一個角度闡述了出來。


    那是他的夫君啊!


    李恬嘴角微微翹起。


    女子有夫如此,夫複何求呢?


    京師城外,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家門口灑掃。


    “陳南家的,陳南家的!”


    一個相熟的女子跑過來,“她們說今日護國寺那邊有好雜耍,你要不要去?”


    婦人搖頭,“今日要織布呢!”


    女子歎道:“你家陳南不是說出門掙大錢去了嗎?你還織什麽布呢!”


    “孩子花錢呢!”年輕婦人憧憬的道:“等有了孩子,就想法子讓他去讀書。那孩子要如他那般俊美……”


    “那可是個禍害!”女子笑道:“你家陳南長的那模樣,出門就會禍害女人。”


    “禍害就禍害吧!隻要不往家裏領。”


    年輕婦人笑道。


    腳步聲從右側傳來。


    兩個女人側身看去,就見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在幾個錦衣衛的簇擁下走來。


    男子看著不怒自威,近前後,兩個女子不禁後退。


    男子開口,“此處可是陳南家?”


    “是。您是……”年輕婦人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男子。


    “那是陸炳!”


    這時過路的一個讀書人驚唿,隨即加快腳步跑了,仿佛中年男子便是一頭猛虎。


    陸炳?


    年輕婦人也曾聽聞過陸炳的名頭,不禁嚇的渾身輕顫。


    陸炳伸手,從身後錦衣衛那裏接過一個沉重的袋子,遞過來。


    “拿著。”


    “奴……奴不敢。”


    “讓你拿著!”


    年輕婦人怯生生的接過袋子,卻錯估了袋子的重量,差點一個踉蹌。


    她瞥了一眼袋子裏,竟然是銀錠。


    “這……”


    陸炳站直了,突然行禮。


    就在年輕婦人惶然時,就在周圍那些街坊竊竊私語時,陸炳說道:“陳兄弟在域外為國戰死!臨死前依舊念著你,念著……大明!”


    陸炳嘴唇動了動,“此後但凡有事,隻管去錦衣衛衙門。”,他看了一眼周圍街坊,“此處……以後令人時常來巡查。”


    “是。”身後的錦衣衛大聲應諾。


    那些銀子就是招禍的東西,陸炳當眾給了,卻壓根不擔心有人會動心。


    錦衣衛罩著的人家,你來搶一個試試?


    年輕婦人呆呆的站在那裏。


    看著陸炳上馬而去。


    她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突然一個念頭浮起。


    她的丈夫,再也不會迴來了。


    “夫君!”


    她的手一鬆,袋子重重落在地上。


    城西,一個小宅子中,一個正在做針線的婦人突然輕唿一聲,她低頭看了一眼被針紮到的手指頭,把冒出來的血珠吸吮了一下。


    “可是紮手了?”外麵傳來老婦人的聲音。


    婦人說道:“娘,沒事。”


    老婦人說道:“大郎說是跟著商隊去塞外,也不知何時能迴來。”


    婦人想到了丈夫臨走前的話:我此次出塞,大概要兩三年。若是順利……孩子學武的錢都有了。


    婦人抬頭看著外麵的朝陽,覺得很是明媚。


    “娘!”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衝進來,“我餓了。”


    “剛吃的飯呢!”婦人嗔道,“廚房還有餅子,我去給你熱熱。”


    她走出房間,人站在春光裏,突然就眼睛一熱,淚水莫名其妙的流淌出來。


    “我這是怎麽了?”婦人捂著心口,有種莫名的心痛。她走出家門,鄰居家的婦人笑道:“你家楊召莫不是被那些野女人勾搭上了,不肯迴來了吧?”


    市井婦人的玩笑大膽,但沒有惡意。


    可婦人卻怔住了,她看著北方,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


    “娘!娘!你看,那是上等好馬!”孩子啃著冷掉的餅子,指著前方的十餘騎,豔羨的說道,“爹說迴來就給我買一匹馬,等我學武有成,正好騎著它去殺敵。”


    孩子身高馬大,和自己的母親個頭一般高,他看著母親。“娘,到時候我給你掙個誥封好不好?”


    “好!”婦人踮腳摸摸兒子的頭頂,欣慰之極。


    十餘騎緩緩過來,近前整齊下馬,十餘男子簇擁著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


    “是錦衣衛!”


    “那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天神,這是誰犯事了?千萬別是我家!”


    “咱們都是平頭百姓,就算是犯事,也輪不到這位爺來親自拿人。”


    “也是,可他怎地來了咱們這窮地方?看著……是了,楊召可是錦衣衛小旗來著,這是他犯事了吧?”


    陸炳走過來,孩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在了母親身前,勇敢的看著陸炳。


    “此處可是楊召家?”陸炳問道。


    雖然成婚十餘年,但婦人覺得自家夫君從不是別人口中兇神惡煞的錦衣衛,反而比別的男人更為溫和。


    她拉了一下兒子沒拉動,福身,“是。”


    陸炳伸手接過袋子,遞過去。


    “這是……”婦人不敢接。


    “拿著。”陸炳用那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


    “拿著就拿著!”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


    “楊兄弟在域外為國戰死,臨死前依舊惦記著你們母子和家人,念著大明。”陸炳的聲音很平靜,“節哀。”


    婦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陸炳看著孩子,“孩子想學武?再大些可徑直去錦衣衛。朱浩。”


    “指揮使。”朱浩過來。


    “令人來教授孩子,文武都教。所需錢糧從我這裏走。”陸炳說道,“另外,老規矩,此處讓兄弟們多來巡查。若是有人敢上門找事,弄死!”


    “是。”朱浩看著茫然的孩子,拍拍他的肩膀,“你爹……是條漢子。莫要丟他的人。迴頭我親自教你殺人的功夫。”


    陸炳轉身,被簇擁著遠去。


    身後傳來了一聲尖叫。


    “夫君!”


    同一片朝陽下,一個讀書人站在家門口,意氣風發的念誦著詩句。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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