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支燧發槍送到了虎賁左衛,陳集本以為會優先裝備夜不收,但很遺憾,不是他。


    “為何?”


    陳集不服,便去求見顏旭討公道。


    自從見識了燧發槍的威力後,不敢尋蔣慶之走關係的眾將就把顏旭當做是突破口,頻繁來央求他,目的和陳集一樣,都是要求優先把燧發槍裝備本部。


    顏旭罵道:“娘的,你問本官,本官問誰去?伯爺吩咐,模擬操練最好的是誰,就優先裝備誰。


    你夜不收這陣子自恃了得,以為刀槍才是王道,本官聽聞有人發牢騷,說拿著一根木棍子玩什麽操練,還不如燒火棍。如今知曉悔了?晚了!”


    陳集罵罵咧咧的迴到了夜不收,把麾下盡數召集,罵道:“從今日起,給老子狠狠地練。”


    “如何狠?”有人問。


    “伯爺說過,隻要練不死,就往死裏練。”


    夜不收開頭,整個虎賁左衛展開了大練兵運動。


    ……


    “時光荏苒呐!”


    清晨,藍臻走進工部,看著晨曦中的值房,不禁心曠神怡。、


    昨夜有人請他去青樓飲酒,席間提及了他的仕途,說那地方空出來了,如今在盡力拖延吏部那邊的遴選速度。


    自從再度出山後,熊浹就迸發出了令人發指的工作熱情,蔣慶之此次南下造成南方和蘇州府出現了不少空缺,熊浹一邊考察,一邊令人去打探候選官員的實際情況,正準備遞上吏部初步準備的人選。


    而他藍臻要想後來居上,就得靠年底之前的那一戰。


    儒墨大戰!


    他走進值房,拿起文書,第一次心不在焉,無心理事。


    去地方為官,執掌一方,那是另一種滋味。


    治下百姓的生死榮辱,富貴窮通皆由自己一手掌握。


    那是什麽感覺?


    “是神靈啊!”


    一種飄飄然的快感,讓藍臻不禁眯著眼,輕聲道:‘這才是為官的滋味。寒窗苦讀,不就為了這一刻嗎?’


    有人叩門,藍臻說道:“進來。”


    來人是他家仆,進來後鬼鬼祟祟的看看左右,見沒人才趨前低聲道:“老爺,先前有人來家中,送了個箱子。打開看……盡是銀子。夫人讓小人請示老爺,該如何處置?”


    一箱子銀子?


    藍臻一怔,“可說了是誰?”


    “說是昨夜和老爺夜話之人。”


    藍臻捂額,心中天人交戰。


    他為官不說兩袖清風,冰敬炭敬也照收不誤。但這等大額行賄,說實話,還是第一次。


    收下,心中的價值觀頃刻間就會崩塌。


    多年的堅持將淪為笑話。


    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在告知藍臻,不能收。


    但昨夜那女妓的溫柔卻令他感受到了年輕,以及男人的尊嚴。


    還有那美酒佳肴……這一切都需要錢。


    藍臻睜開眼睛,眼神中有掙紮之色,“莫要聲張。”


    “是。”家仆歡喜的告退。


    值房裏重新安靜了下來,藍臻幽幽的道:“半生堅持,竟成了笑話。”


    叩叩叩!


    “進來。”藍臻打起精神,板起臉,威嚴重現。


    門開,那個熟悉的男子微笑道:“藍侍郎忙著呢?”


    藍臻見是他,本來板著的臉變不由自主的多了笑意,“坐。”


    “昨夜那女妓如何?”男子笑著問道。


    ——那一箱子銀子如何?


    藍臻微笑道:“不錯。”


    二人都心領神會。


    “蔣慶之最近頻繁去兵仗局,咱們的人想去打探消息,可那地兒卻被宮中侍衛嚴防死守,蒼蠅都飛不進去。藍侍郎可有法子?”


    藍臻蹙眉,“陛下的侍衛?”


    男子點頭,“貨真價實。能動用陛下的侍衛,必然是了不得的東西。咱們的人懷疑,會不會是蔣慶之口中的寶貝。”


    藍臻說道:“此事容我試試。”,他隨即叫來一個心腹,“聽聞兵仗局那邊最近在弄什麽東西,很是慎重,你可知曉此事?”


    “下官隻聽聞兵仗局那邊集結了數十經驗豐富的工匠,不知在打造何物。”


    藍臻問道:“可有法子去試探一番?”


    “正好工部有事兒和兵仗局商議,下官這便去試試。”


    “速去。”


    藍臻和男子在值房裏喝茶,低聲說著年底之前若是蔣慶之拿不出東西該如何。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要發動百官和京師士林,務必要讓蔣慶之身敗名裂。”藍臻說道:“否則一旦讓他緩過勁來,就是個巨大的麻煩。”


    “擔心被報複?”男子笑道。


    “本官首當其衝。”藍臻也不諱言此事,“蔣慶之上次放話,定然要讓本官好看。若是讓他緩過勁來,他與本官定然會不死不休。”


    “安心,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盯著。”男子自信的道。


    “叩叩!”


    “進來。”


    門開。


    “藍侍郎,馬主事出事了。”


    去試探的心腹官員迴來了。


    卻是被架迴來的。


    兩個侍衛把藍臻的心腹丟在工部,轉身就走。


    藍臻目瞪口呆。


    一個小吏走過去,俯身試探了一下鼻息。


    “如何?”藍臻顫聲問道。


    小吏搖頭。


    “死了。”


    ……


    “藍臻的人去試探,被宮中侍衛殺了。”


    消息傳到了蔣慶之那裏,他不禁樂了,“可有人說暴戾什麽的?”


    徐渭搖頭,“沒人說。”


    娘的,皇帝殺人你等不吭氣,老子殺幾個……不,殺了十幾個豪強,暴戾、殘暴、殺人成性,屠夫……仿佛十惡不赦。


    “伯爺,那位老先生已經把私塾交給了弟子,說明日就去城外教書。”徐渭看著自家東主,“京師名儒王庭相竟然教授墨家弟子,這個消息傳出去,多少人要睡不安穩了。”


    “無能狂怒罷了。”蔣慶之嘴裏雲淡風輕,卻格外想看看那些人聞訊後的模樣。


    還有什麽比挖對手的牆角更令人舒爽的事兒嗎?


    徐渭出了伯府,慢悠悠的往外走。


    “徐先生這是出門溜達呢?”一個帶著孫兒曬太陽的老人問道。


    “是呢!太陽好,出來曬曬。”


    “可不是,曬曬好,不發黴。”


    “徐先生吃了嗎?”


    “吃了,剛吃的大餅。”


    “徐先生,家中媳婦剛生了個孩子,本想請伯爺取個名,又擔心叨擾了他。要不……徐先生幫我瞅瞅?”


    “你是姓李吧?”


    “徐先生好記性。”


    “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


    “李哲如何?”


    “好名字,多謝徐先生,迴頭滿月酒定然要請徐先生坐上首。”


    “到時候言語一聲就是了。不過酒須得準備多些。”


    “徐先生放心,好酒管夠!”


    徐渭走出新安巷,覺得渾身舒坦。


    仿佛剛才不是寒暄,而是在紅塵中經曆了一次洗禮。


    格外的溫馨。


    他晃蕩到了菜市場,見楊招娣坐在那裏吃飯,便走過去吆喝,“上好的豬肉啊!剛宰殺的,這肥膘足有三指寬,吃一口滿嘴流油……”


    楊招娣抬頭,“我聽聞長威伯被人擠兌了?”


    “嗯!”


    徐渭熟練的把後蹄卸了,提起來喊,“上好的豬蹄子,拿迴家晚上小火熬著,早上開鍋都是那啥……美顏的膠質,吃一口臉蛋嫩幾分,吃一隻宮中美人都得羞煞……”


    “給我來一隻。”一個婦人來了隻豬蹄,徐渭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成功讓她又買了一對豬腰子,說是迴家給男人補補。


    放下殺豬刀,徐渭坐在案板上,“你家……話說你這般大了,怎地就沒想過成親?”


    楊招娣說道:“誰看得上女屠戶?”


    “我啊!”徐渭鼓起勇氣說道,然後別過臉去,不敢看楊招娣。


    “你啊!”楊招娣看著他,良久搖頭,“你是富貴人,我不配。”


    “配不配的我說了算。”


    “你爹娘呢?”


    “都沒了。”


    “兄長呢?”


    “沒……各過各的,不相往來。”


    “那你就是個天煞孤星。”


    晚些,徐渭悻悻而去。


    邊上老頭說:“我說招娣,差不多就行了。這位看著可是誠心誠意的,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楊招娣放下筷子,眼中有些悵然之色,“他這人看似邋遢,可骨子裏有傲氣,會查人心思,可見有才。


    我若是從了他,開始還好,後續別人取笑他娶個女屠子為妻,他會如何想?今日不覺著如何,明日呢?後日呢?


    我爹說,女人莫要好高騖遠,須知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驕傲的人喜歡走極端,要麽不屑一顧,要麽執拗不肯撒手。


    徐渭曆史上九次自殺,可見性子中執拗更多一些。


    他悵然了一陣子,轉瞬就笑了起來,“想我徐某自詡才智無雙,竟然屢屢受挫於一個女子。我還就和你較上勁了……咱們,走著瞧。”


    徐渭打馬出城,想去看看那位被自家東主視為打擊儒家利器的王老先生。


    到了城外工地,還沒進去,徐渭就見幾個士子模樣的男子擋住了王庭相,其中一人竟然指著王庭相喝罵。


    “王庭相,你這是要助紂為虐嗎?”


    徐渭一聽就不樂意了,下馬過去,“哎!說甚呢?說甚呢?”


    那士子迴頭見是個不認識的邋遢鬼,便罵道:“狗東西,哪個褲襠沒夾緊把你給放出來了。滾!”


    徐渭劈手就是一巴掌。


    士子大怒,撿起地上半塊搬磚,“老狗,你竟敢打爺爺?”


    “怎地,不服氣?”徐渭嗬嗬一笑,剛想開口,士子舉起板磚用力一拍。


    呯!


    徐渭翻個白眼,嗝兒一聲就撲倒在地上。


    鮮血從他的額頭那裏不斷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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