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蔣慶之視察了一番自家後花園,看到從西苑‘借來’的花樹已經移栽完畢,頗為賞心悅目,不禁讚道“果然好東西都在宮中。”


    他正琢磨是否再進宮一趟,富城來了,“伯爺,陛下召見。”


    蔣慶之進宮路上遇到了幾個武勳,對方冷笑看著他,一言不發。


    孫不同說道:“伯爺,這些武勳最近頻繁聚會,據聞對您頗為不滿……”


    “是恨不能弄死我吧!”


    “是。”


    孫不同看著從容的老板,讚道:“哪怕遍地皆敵,伯爺依舊從容自信,令小人敬佩不已。”


    蔣慶之下意識的感受了一下最近比較沉默的鼎爺


    大鼎緩緩轉動著,紫意看著好似穩定了下來,不再有前陣子散亂的現象。


    “將門!”蔣慶之想到了前宋。


    從前宋開始,將門就伴隨著王朝興衰起伏著。前宋的折家、種家、楊家……等將門伴隨著王朝興衰,最終消散。


    到了大明,依舊和前宋一樣,是以文製武的格局,但不同的是,武勳和武將們學精了。他們的關係網更為龐大和周密,文官若是以為能輕鬆駕馭他們……就如同晚明時期的那些文官們,自以為揮揮手,武將們都會遵令而行。


    可到了沙場上,那些帶頭大哥,比如說祖大壽、吳三桂等人使個眼色,麾下或是觀望不前,或是畏敵如虎,或是大好局麵卻莫名其妙的敗退……


    文官!


    文官能如何?


    麵對潰兵,他們隻能無助的尖叫著,被簇擁著逃亡。


    至於損失了多少人馬,損失了多少兵甲,損失了多少錢糧……朝中敢不補嗎?


    不補,邊關就會告急……蠻清大隊人馬來了,錢糧,老子隻要錢糧。


    沒有錢糧老子擋不住!


    ——趕緊把錢糧送來,否則蠻清鐵騎就衝殺進來了。


    到了後期,實際上京師的命令到了將門手中都成了擦屁股的紙,陽奉陰違還好些,有的直接找個借口頂迴去。


    而京師的君臣還在做著將士們依舊忠心耿耿的美夢。


    將門不滅!


    大明必亡!


    蔣慶之看了那幾個武勳一眼,“再過十年,你且看他!”


    十年後,早期的墨家子弟就該在仕途上有所作為了。


    源源不斷從武學出去的將領們也將成為軍中的骨幹力量。


    他們將成為大明的利刃,斬斷軍中千絲萬縷的關係網,讓將門再無存身之地。


    如此,煥然一新的明軍,輔以領先這個時代的火器……


    火炮轟鳴!


    火槍齊射。


    臥槽尼瑪!


    蔣慶之仿佛看到自己統領著大軍,乘坐戰船直抵西方海岸線的場景。


    開門!


    自由貿易!


    太特麽爽了!


    蔣慶之正在腦海中地圖開疆,聽到有人問:“想什麽呢?”


    “劫掠全世界!”


    蔣慶之抬頭,前方道爺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見過陛下。”


    “劫掠全世界?”道爺說道:“好氣魄。不過先把你那丈人救出來再說。”


    蔣慶之苦笑,“臣知曉陛下為難之處,此事臣已經在著手了。”


    此時有一群鳥兒成群飛過,嘉靖帝說道:“看那隻落單的鳥兒。”


    蔣慶之仰頭看去,就見一隻鳥兒在空中拚命的扇動翅膀,想追上前麵的鳥群,可怎麽追也追不上,反而越來越遠。


    “可像是太子?”嘉靖帝問道。


    蔣慶之心中一震,低頭,見嘉靖帝神色黯然。


    “你那丈人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動機。這是他們給朕的見麵禮。”


    蔣慶之默然。


    “他們以此來提醒朕,無論防備多嚴密,他們依舊有法子讓朕寢食難安。乃至於讓朕魂歸黃泉。當年朕多次遇險,均能有驚無險。可太子卻被毒殺。


    太子去了,那些人用這等法子來告訴朕,哪怕是死,他們亦能讓朕魂魄不寧。”


    嘉靖帝聲音中多了冷意,“朕走出西苑的第一次大朝會,就這麽草草終結。那些人此刻想來正洋洋得意。慶之。”


    “陛下。”蔣慶之聽出了道爺語氣中的殺意。


    “太子停靈許久,該有人下去服侍他了。”


    蔣慶之想到了太子,不由黯然。


    “你身邊的護衛少了些。”道爺淡淡的道。


    “太多了也麻煩。”蔣慶之苦笑,“走到哪跟著一群人,看似威風凜凜,實則不得自由。”


    “這便是權貴的苦惱。”道爺不厚道的笑了笑,“那些權貴家中少則數十人,多則上百人,名曰護院或是家丁。軍中武將更是肆無忌憚……此次朕就不管了,你自行去招募人手。”


    一個內侍疾步而來,“陛下,長威伯家中有人在外麵等候,說是那二人找到了。”


    沒頭沒腦的一番話,卻讓蔣慶之大喜,“陛下,是那兩個占卜的官員。”


    嘉靖帝淡淡的道:“此事你去辦。”


    蔣慶之告退後,燕三悄然出現在嘉靖帝的身側。


    “有的人,該死了。”道爺迴身走進了殿內。


    “是。”燕三垂首,隨即出宮。


    下午,當年太子身邊的侍講譚友德正和人飲酒,縱論當下士林。


    沒多久,譚友德起身說是去更衣。


    “老了尿多。”老友取笑道。


    “你的難道不多?”譚友德反唇相譏。


    他急匆匆的去茅廁,可走的越快,就覺得那泡尿憋的越厲害。他捂著小腹衝進了茅廁中,解開腰帶,往下拉……


    “譚友德!”


    身後傳來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


    “誰?”直唿其名很是無禮,譚友德剛想嗬斥,就聽身後那人說道:“當初是誰蠱惑太子收用了那個女人?”


    譚友德渾身僵硬,卻不敢動。


    “在太子中毒後,那個女人也跟著自縊了。還得了個忠仆的美名。”身後那人的尖銳聲音讓譚友德渾身冰涼,他顫聲道:“老夫……老夫不知你在說什麽。”


    “以為沒證據,咱就拿你沒辦法?”身後那人冷冷道:“不是誰都有自盡的勇氣。那女人不是自縊,而是他殺。你大概以為誰都不知曉你和那女子的關係,所以洋洋得意。”


    “你是誰?”譚友德想轉身,卻覺得身體僵硬,無法動彈,巨大的恐懼讓他的聲音都變了。


    “那個女人的父親乃是你多年前的學生,家道中落後,求到了你的門下。你便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把女兒送進宮中……譚友德,你以為這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嗎?”


    譚友德努力想迴頭,“你……”,他突然嘶聲喊道:“你是誰?”


    “想唿救?知曉咱為何與你廢話嗎?”身後那人說道:“咱的主人說了,要讓你死的明明白白的,讓九幽地府聽到你的罪狀,讓你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迴!”


    那刻骨的恨意讓譚友德渾身打顫,“臣,臣……認罪。”


    “你沒資格稱臣。”身後那人說道:“你以為自己能進詔獄?”


    譚友德聽出了殺機,剛想叫喊,一隻手就捏住了他的腦袋,猛地發力。


    哢嚓!


    譚友德的腦袋倒了過來,他看到了身後那人。


    幹幹廋廋的,恍若一陣風都能吹起來。


    “咱叫燕三,到了九幽地府,莫要忘記報上咱的名字。”


    噗通!


    譚友德身體後仰,一頭栽進了糞坑中。


    老友等了許久沒見譚友德,便叫人去尋。


    “譚公掉糞坑裏了。”


    當譚友德被打撈起來,眾人看到他轉到後背方向的腦袋,不禁愕然。


    譚友德死了。


    ……


    “是陛下的手筆!”韓瑜麵色鐵青,“他為何不令錦衣衛拿下譚友德,而是私下令人動手?”


    楊清搖頭,麵色也頗為難看,“老夫……不知。”


    ……


    “人最怕的從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永壽宮,道爺給神靈上了三炷香,眼神冰冷,“朕要讓那些人惶惶不可終日!”


    ……


    京師之外十餘裏,嶽清觀。


    嶽清觀來曆不可考,距離最近的村子約五裏不到,平日裏來往來的信徒多是村裏的老人。


    觀主青雲才三十餘歲,自從一年前接手了嶽清觀後,觀中的信徒多了不少,讓那些老人頗為欣慰,都說年輕人果然是有福。


    此刻青雲正在念誦經文,身後站著兩個男子,正是從京師遁逃的兩個神棍。


    “跟著念。”青雲看了二人一眼。


    兩個神棍相對一視,其中一人尷尬的道:“我信的不是這個。”


    “信誰都不打緊,心誠則靈。”青雲看著頗為虔誠。


    “觀主,就怕蔣慶之順著追索而來。”一個神棍下意識的迴頭看了一眼,“趕緊帶咱們去藏身之地。”


    “這裏別說是人,鬼都不來。”青雲挑眉,一股傲然氣息令人有些不舒服。“這些年觀中藏了十餘批人,哪怕是錦衣衛也找不到地兒,別說他蔣慶之。


    他若真來了,觀裏養著十餘好手,正好送他去見道祖!”


    “啊!”


    一個神棍愕然,“什麽聲音?”


    “好像是慘叫?”另一個神棍說道。


    一個道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麵無人色的指著外麵,“觀主,殺人了……”


    “殺什麽?誰殺人了?”青雲起身喝問。


    “本伯!”


    青雲緩緩迴頭。


    門外,蔣慶之手持長刀,刀身還在往下滴血。


    身後不斷傳來慘叫聲。


    “蔣慶之!”青雲麵色慘變。


    蔣慶之緩緩走了進來。


    “是誰?”他看著兩個神棍問道。


    “是袁寺丞!”兩個神棍毫不猶豫的跪下。


    “怎地不用拷打就招供了?”孫不同在門外訝然,有些失望。


    莫展沉聲道:“你以為伯爺在塞外殺人是白殺的?這些人見到伯爺便會想起那座京觀,想起殺神的威名。兩個神棍罷了,伯爺殺機微露,沒被嚇尿就算是他們了得!”


    “袁澤?”蔣慶之點頭,“拿下!”


    能活命了,哪怕是短暫多活一陣子……兩個神棍渾身癱軟,卻不忘高喊,“多謝伯爺,多謝伯爺!”


    “青雲!”蔣慶之走到了青雲身前。


    先前一臉傲然的青雲,噗通一聲跪下,“伯爺饒命。”


    蔣慶之看著長刀,想到了那個大侄兒。


    雖然孤傲,但無論如何,也未曾對自己下過狠手的少年太子。


    若非蔣慶之一進京就和裕王往來過密,想來和太子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到這等境地。


    想到太子最後的那段時光,蔣慶之神色黯然。


    那個傲嬌的小子啊!


    刀光一閃而逝。


    蔣慶之頭也不迴的走出大殿。


    “小子,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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