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巷的街坊發現今日來了不少陌生人,而且大多是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看著有些畏畏縮縮的,或是走幾步,迴頭看一眼。或是止步不前,猶豫再三。


    “罷了,不該來。”有人跺腳,掉頭就走。


    有人出了巷子,發現外麵聚攏了不少人。


    “這是要作甚?”


    數十士子正在外麵冷笑看著那些進去的人。


    “今日進了新安巷,便是我儒家叛徒。”有人朗聲道,“此輩小人也!”


    幾個剛進去的士子聞聲掉頭,陪笑道:“就是進去看個熱鬧。”


    那個士子意味深長的道:“有些熱鬧看不得,看一眼就拔不出來了,會出事。”


    此刻聚攏了百餘士子的新安巷內外突然寂靜了下來。


    伯府側門開著,十餘士子行禮,蔣慶之看著門外那些目光閃爍,猶豫不決的士子,負在背後的手輕輕擺擺。


    莫展低聲道:“發信號。”


    巷子口那裏,突然有人喊道:“別堵住了口子。”


    那數十士子卻傲然不動。


    有人喊道:“有人欺負咱們新安巷的人了啊!”


    那些擺攤的小販紛紛叫嚷起來,什麽擋住了自己的生意,或是這些人聚攏在這裏,把客人都嚇跑了……


    “一群蠢貨。”那士子冷冷的道:“這是你家的地兒?”


    小販們搖頭,士子淡淡的道:“那憑何站不得?”


    小販們搖頭,然後齊齊看向巷子口。


    一個身材巨大的年輕人站在那裏,手按刀柄。


    “誰要站那裏?”


    有人罵道:“此人是誰?竟敢這般大喇喇的?”


    “是孫重樓!”


    那人愕然,“那個阿修羅?”


    “正是。”


    士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有人悄然後退,退到了小販們的側麵。


    “再退!”孫重樓走過來。


    “這是你家?不退怎地?”有年輕氣盛的問道。


    “打斷腿!”孫重樓理直氣壯的道:“這裏是我新安巷的地兒,未經許可擅自闖入,打斷腿兵馬司的人也不敢管!”


    “這是大明的地兒!”那人反駁。


    孫重樓突然眼前一亮,“既然是大明的地兒,為何不許少爺的墨家收弟子?”


    呃!


    這個問題好像有些複雜化了。


    那人有些後悔自己出頭,剛想縮頭,孫重樓歡喜的衝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熱切的道:“這是大明的地兒吧?”


    士子臉頰顫抖,“我不知。”


    “你一會知曉,一會兒不知,娘的,莫不是失心瘋了?”


    一個巨漢單手拎著一個廋削的士子,口水噴的他滿臉都是……這個畫麵在朝陽下格外的協調。


    “是,是大明的地兒。”士子顫聲道。


    孫重樓,殺戮成性,被俺答部稱之為阿修羅,也是蔣慶之麾下第一猛將。


    此人行事毫無道理可言,順心所欲。


    此人曾當街梟首俺答使者。


    這等人,激怒不得!


    這些士子今日是有備而來,來自前就被教過各種應對手段。


    其他都好說,就是碰到孫重樓時莫要……說到這裏時,那個管事兒的男子笑道:“不過此人走了,可見墨家氣運稀薄。”


    這廝不是活生生的就在這裏嗎?


    走哪了?


    士子腸子都悔青了,有心想振作一番,可孫重樓手一緊,他就覺得唿吸艱難,“放開……放開我!”


    孫重樓把士子丟在地上,仗刀迴身,衝著士子們說道:“少爺說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若是有誰想跨過那條線,伸出哪條腿,就廢哪條!”


    士子們默然看著他。


    有人輕聲道:“關鍵看那些人。”


    是啊!


    關鍵還是看誰敢去報名,看蔣慶之收多少人。


    報名的人越多,說明當下儒家的號召力越弱,而反之亦然,說明墨家的號召力在提升。


    有孫重樓坐鎮,那些士子不敢再說怪話,更不敢出言威脅。


    陸續有士子進了新安巷。


    “那是誰?”有人看到在側門外站著的少年衣著不俗,便問道。


    有人說道:“是那位小國公。”


    “成國公府的小國公?”


    “正是。”


    “他都敢來,咱們怕啥?”


    成國公府的小國公親自在伯府外麵迎接各方士子,這個消息傳出去後,嚴世蕃說道:“爹,朱希忠看來是鐵了心要和蔣慶之一條道走到黑了。”


    “成國公一係看似風光,可風光背後是勞心勞力。”嚴嵩揉揉老眼,值房裏的熏香讓他有些不適,但兒子喜歡,他覺得也還好,“帝王如虎,喜怒無常。近臣看似風光,可手中權力都是帝王給予。一朝出錯,或是犯了忌諱,頃刻間便是大廈將傾的局麵。這等風光的臣子……日子並不好過。”


    “所以朱希忠接手成國公府後,幹脆一改祖輩謹慎行事的風格,隨心而為。”嚴世蕃說道。


    “對,故而得了陛下的讚許。”嚴嵩壓低聲音,“咱們這位陛下最不喜別人和自己玩心眼子。朱希忠此舉在陛下眼中便是侍君以誠。”


    “嘖!”嚴世蕃有些牙痛,“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父子二人都知曉對方可惜的是什麽。


    若朱希忠是嚴黨一員,對嚴嵩父子的幫助頗大。


    嚴嵩父子,崔元,陸炳……這是一個隱形聯盟。若是連朱希忠也加入進來……那麽道爺身邊的近臣都是嚴黨中人。


    嚴嵩突然一個激靈,他看了一眼門外。起身走到門邊,往外左右看看,還好,自己的護衛在。


    “此事以後不可提。”嚴嵩迴身告誡道。


    “爹你太謹小慎微了。”嚴世蕃拿起毛筆,“對了,令人去新安巷看看,我想知曉今日儒家是否會坐視墨家招兵買馬。”


    新安巷來了個中年男子。


    來人麵色微黑,看著頗為威嚴。士子們見了紛紛行禮,“見過馬公。”


    此人叫做馬原,在京師開了家私學,弟子數十人,每次科舉都有人上榜。就如同是後世那等高考名校一般,出名後許多士子擠破腦袋都想拜在他的門下。可馬原卻極為挑剔,不是資質好的一律不收。


    如此他的私學名聲反而越發大了。


    馬原頷首,“進去了多少人?”


    有人說道:“馬公,陸陸續續有三十餘人。”


    還好!


    馬原把韁繩遞給隨從,有人問:“馬公來新安巷可是要給墨家一擊?”


    墨家今日招弟子,而京師聲名大噪的先生馬原恰好來到這裏,這裏麵的味兒讓眾人興奮了起來。


    馬原說道:“京師乃首善之地,不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能立足。老夫以往不屑於和他們計較,可沒想到這些歪門邪道卻越發得意了,竟想開宗立派。今日老夫來,便是要看看那位巨子何德何能,竟敢視我儒家如無物!”


    士子們歡喜不已,有人說道:“走,跟著馬公去看看。”


    一群士子簇擁著馬原到了伯府外。


    朱時泰正在給一個士子說情況,見狀便拱手,“敢問何事?”


    馬原身後的一個士子說道:“馬公來了,還請長威伯一見。”


    朱時泰搖頭,“今日我二叔沒空見客。”


    “是不敢嗎?”有人譏諷道:“馬公教育之能令京師士子趨之若鶩,長威伯這是害怕那些士子反悔嗎?”


    “什麽趨之若鶩?”


    隨著這個聲音,一個老頭兒走了出來。


    馬原一怔,行禮,“見過夏公。”


    來人正是前首輔夏言,他看了馬原一眼,“小馬啊!”


    “是。”馬原不卑不亢的道:“今日老夫來此,是為了見長威伯一麵。”


    他做好了和夏言爭執的準備,可夏言卻迴頭喊道:“慶之,有人砸場子來了。”


    正在和周夏說話的蔣慶之滿頭黑線,“夏公越發……灑脫不羈了。”


    蔣慶之吩咐道:“這些人此刻眼中隻有名利和前程,剛開始不可澆冷水,不過也不可許諾……”


    周夏說道:“諾不輕許,弟子明白。”


    蔣慶之拍拍他的肩膀,不禁想到了自己剛到大明時,身邊就隻有孫重樓的窘境。


    “石頭呢?”蔣慶之問道。


    莫展在他身邊,“說是巷子口有人在威脅那些來報名的士子,石頭說他有法子解決。”


    “別動手就好。”蔣慶之說道。


    不是他膽小,今日若是動了手,儒家那些人說不得就會趁勢出手,攪亂他的招生大計。


    這時馬原走了進來。


    伯府前院很大,大到足以踢足球。


    正在諮詢的士子們緩緩迴身。


    “是馬公!”


    驚唿聲中,馬原拱手,“馬原,見過長威伯。”


    ……


    “怎地,這裏是你家的?”


    兩個年輕士子站在巷子口中間,堵住了一半路。


    幾個想進巷子的士子見狀有些躊躇。


    “是馬原的弟子!”有人說道。


    “馬原的弟子目高於頂,最是倨傲。”


    “每年科舉馬原的私學都能中一兩個,他們有這個資格倨傲。”


    孫重樓迴身,“這是新安巷。”


    “這是大明的新安巷。”一個臉上有不少青春痘的士子冷笑,“我高興站這,怎地,陛下來了也不會管。難道長威伯就不許?”


    “這律法是大明的,還是蔣家的?”另一個士子開口就是大帽子。


    “果然犀利。”


    “那孫重樓坐蠟了。”


    “他若是敢動手,便是置律法於不顧。”


    “不,是坐實了那句話。”


    “哪句話?”


    “這律法是大明的,還是蔣家的。”


    兩個士子傲然看著走來的孫重樓。


    “你要怎地?”青春痘士子淡淡的道。


    “我說過了,別擋路!”


    孫重樓劈手一巴掌,那士子的腦袋猛地往右側一偏,眾人甚至看到他臉上的幾顆青春痘被打爆了,汁水四濺……


    孫重樓劈手抓住兩個士子的衣襟,稍微用力便把二人提了起來,用力往邊上砸去。


    邊上有收夜香的大車經過,這一家夥正好砸在大車上。


    呯的一聲,裝夜香的車廂碎裂,兩個士子落在中間。


    糞水四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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