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很配合,蔣慶之才將迴到駐地,就有晉王府的人送來消息。


    “白蓮教如今的教主叫做趙全,趙全此人早些時候曾是軍中士卒,在山西從軍。此人手下有幾個親傳弟子。在外傳教的乃是再傳弟子王猛和秦進……”


    侍衛口齒伶俐的說著山西白蓮教的現狀。


    他看了蔣慶之一眼,想到了關於這位少年權貴的傳聞。


    帝王表弟,嚴黨死對頭,士大夫們的死敵……


    就這麽一個俊美的少年,看著他不像啊!


    蔣慶之仔細聽著,身側是孫重樓和竇珈藍。


    孫重樓也就罷了,竇珈藍一身錦衣衛百戶官服,看著實在是有些違和……在許多人眼中,錦衣衛就是煞星,可這位少年權貴卻用煞星為護衛。


    “當初伯爺在大同擊敗俺答大軍消息傳來,太原城中白蓮教妖人們都為之震驚,隱入了地下。”


    侍衛忍不住拍了這位伯爺的馬屁。


    “賞他!”


    蔣慶之說道。


    孫重樓隨手就丟了一個錦囊過去。


    侍衛接過,手不露聲色的捏了一下。


    是銀角子。


    果然是大氣啊!


    “多謝伯爺!”侍衛道謝。


    “對了,我這裏有個問題。”蔣慶之問道:“既然白蓮教為禍多時,山西地方為何不動手?”


    “伯爺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侍衛說道:“那位南城候一來太原,誰也不請教,就牛皮衝天,說什麽但凡白蓮教妖人敢冒頭,就一網打盡。結果大話剛說完就遇刺,至今躲在駐地不敢露麵。”


    “說重點。”


    雖然馬屁人人愛聽,但蔣慶之沒這個功夫。


    侍衛也不覺尷尬,“山西白蓮教為禍少說數十年。剛開始隻是在民間傳教,後來那位教主李福達竟然成了太原衛指揮使。”


    這是山西軍方的黑曆史,竟然被白蓮教教主滲透了進來,執掌太原衛。


    “再後來大同宗室謀反,白蓮教也摻合在其中,兩起事兒前後發作,咱們王府自然就不幹了,便施壓地方。”


    侍衛歎息,“地方便清剿白蓮教妖人,可剛動手就發現不對。”


    他看了蔣慶之一眼,孫重樓卻不喜歡這樣吊胃口,“你這人,怎地就和護國寺外麵茶樓說書先生一般,說一半就停了,非得要大夥兒起哄,扔幾個銅錢才肯繼續說。”


    “石頭!”蔣慶之哭笑不得。


    侍衛幹笑,“這位就是傳聞中殺的白蓮教妖人膽寒的孫護衛吧?”


    外麵的孫不同歎息,心想同樣是姓孫,咱為何就沒這等名氣呢?


    “正是我。”孫重樓得意洋洋。


    侍衛笑道:“孫護衛不知,下麵就是要點。”


    當初在市場外,孫重樓衝進人群捕捉煽動百姓的白蓮教妖人,那身形詭異迅捷,有好事者提及了孫重樓在大同的殺戮,說蔣慶之是殺神,孫重樓就是殺神坐下的修羅。


    侍衛說道:“地方一動,那些百姓竟然就鼓噪起來。整個太原城竟然沸反盈天。地方官一看不對,若是再動,說不得就有不忍言之事發生,故而便停了。”


    “那……為何不派大軍鎮壓?”孫重樓問道。


    “哎!”侍衛歎息,“孫護衛有所不知,山西白蓮教根深蒂固,若是要鎮壓,這城中怕是沒幾個能幸免。”


    “這麽多白蓮教妖人?”孫重樓瞪大眼睛。


    “愚民無知。”侍衛苦笑,“一旦被煽動,便跟著起哄。”


    這就是山西白蓮教的現狀。


    ……


    “先前你不在,上麵傳話,師父得知事敗震怒,嗬斥我二人無能。”


    城中的某個豪宅中,王猛站在屋簷下,看著花園中落葉紛飛,心情鬱鬱。


    他後麵的箭傷痊愈的差不多了,但每當方便時,隻要一蹲下去,就有一種撕裂感,痛苦至極。


    秦進坐在門檻上,摸出餅子咬了一口,“咱們是再傳弟子,要想成為親傳弟子,非大功不可。”


    王猛迴身,“蔣慶之身邊護衛了得,除非是能貼身,否則刺殺很難。”


    秦進說道:“教主的意思是,狗皇帝派了自家表弟來,可見對山西聖教頗為重視。這幾日蔣慶之正在搜捕我聖教大小頭領,手段兇殘。教主說,他既然不走,那麽就別走了。”


    “什麽意思?”王猛雙拳緊握,“難道是要……”


    “對,軍中!”


    王猛一聲長笑,覺得後麵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咱們在太原衛滲透多年,就等著起事的那一日。蔣慶之隻顧著追捕我聖教中人,孫煥忙著安撫各處,至於王府,做了縮頭烏龜,太原城中空虛,正是發動的好時機。”


    秦進點頭,但眸色卻頗為鬱鬱。


    “教主吩咐,一旦發動,務必勢若雷霆。”


    “放心,不殺蔣慶之,我心難安!”王猛下意識的捂著後麵,“對了,若是起事成功,教主後續可有安排?”


    秦進默然片刻,“教主已經迴草原了。”


    “可是聯絡俺答汗?”


    “是。”


    “好!一旦咱們在太原起事成功,俺答汗大軍南下,大同那邊自顧不暇。咱們再從後麵給大同守軍一下,哈哈哈哈!內外夾擊,張達不敗才特娘見鬼了。”


    王猛興奮之極,“攻破大同後,咱們熟悉山西,可帶著俺答大軍一路南下。”,他憧憬的道:“若是能一路攻破京城,滅了朱明,那是何等的快意!”


    秦進幽幽的道:“可俺答是異族!”


    “異族又如何?”王猛冷笑,“隻要能完成聖教大業,別說是異族,就算是厲鬼,我也願與它並肩。”


    “百姓何辜?”秦進終於忍不住了,“那些百姓往日裏對聖教頗為同情,咱們的飲食,包括這處宅子,都是他們供給的。可若是俺答大軍南下,會有多少百姓死於他們的鐵蹄之下,你可知曉?”


    “那又如何?”王猛說道:“為了聖教大業而死,可升極樂世界,那是他們的福分。”


    秦進默然。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度抬頭,王猛已經走了。


    秋風蕭瑟,秦進仰頭,輕聲道:“有生皆苦,既然有極樂世界,那為何要廝殺?聖教大業,聖教大業……一直謀反就是大業?


    那位長威伯若是猝不及防,太原危矣。這個局要死多少人?俺答大軍南下,要死多少人?一將功成萬骨枯!”


    聲音漸不可聞。


    ……


    蔣慶之剛看完裕王來信,送信人是家中的護衛。


    “那日有賊人潛入家中,被拿下。拷打後得知是想竊取伯爺的學問,管家出去一趟,迴來說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蔣慶之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富城出手,背後那人的下場會很慘。


    “夏公來過家中,告知最近裕王與太子之間起了衝突。”


    “知道了。”


    蔣慶之看著書信。


    曆史上裕王如小透明般的不引人注目,太子的對手是景王。


    可蔣慶之的出現,硬生生把太子的注意力從景王那裏轉到了裕王這邊。


    這算不算是池魚之殃?


    不過,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小子,莫要退縮!”


    裕王令嘉靖帝最不滿的地方就是太軟弱。


    嘉靖帝是個鬥士,和臣子鬥了數十年不肯低頭。他自然希望自己的繼承人也能如此。


    曆史上裕王登基後,重用高拱等人,實際上君權在漸漸被攤薄。


    若說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時期是君權壓製臣權。那麽在此之後,直至嘉靖時期,就是君臣拉鋸階段。


    嘉靖之後,君權就漸漸旁落,天下被士大夫掌控。


    而詭異的是,大明的國運,也隨著這個趨勢漸漸沒落。


    君權沒落,大明沒落。


    士大夫掌權,王朝覆滅。


    “都特麽是禍害!”


    蔣慶之拿出藥煙,這時外麵一陣喧嘩。


    “伯爺。”


    孫不同進來稟告,“外麵來了數百士子,說是……”他偷瞥了蔣慶之一眼。


    “是什麽?”蔣慶之問道。


    孫不同說道:“說今日要踩平羅園,為天下滅了伯爺這個奸佞。”


    蔣慶之的駐地叫做羅園。


    “奸佞?”


    蔣慶之起身,胡宗憲說道:“伯爺,地方官若是惹惱了當地豪紳和士大夫,這些士子便會集結起來,或是衝擊官衙,或是衝擊官員住所……他們把這叫做破靴陣。”


    蔣慶之想起來了。


    鼎鼎大名的董其昌就是惹惱了這群人,他們糾集起來衝進董家,一把火把董家宅子燒為白地。


    這便是著名的民抄董宦事件。


    沒想到今日蔣慶之竟然遇到了這等事兒。


    “伯爺,他們在衝擊大門。”有護衛來稟告。


    數百士子衝擊的場景很震撼。


    加上圍觀的,附近少說上千人。


    ……


    知府孫煥得知後,跺腳罵道:“壞事了!壞事了!”


    有官員說道:“知府,那些士子可不是善茬,一旦發了性子,弄不好真能把長威伯那裏一把火燒了。”


    孫煥看著他,“我不擔心他們燒毀羅園,我擔心的是長威伯!”


    “是了,若是長威伯被那些士子弄死了……那可是大事啊!”官員麵色劇變。


    ……


    “衝啊!”


    大門被撞開了。


    數百士子鼓噪往裏湧。


    前麵的人突然止步,後麵的人刹不住車就撞了上去。


    頓時亂作一團。


    “幹嘛不走!”


    “別擋路。”


    可前麵的士子打死也不走了。


    後麵的士子大怒,有人衝上去喝罵,卻見前方……


    羅園很大。


    前院也很大。


    百餘軍士手持木棍,肅然列陣。


    就在中間,蔣慶之叼著藥煙,冷冷看著這些士子。


    他抖抖煙灰。


    “這是要謀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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