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空有了一點亮,牢房裏的電燈也照耀著他們。他們互相注視著。


    蕭安城的傷,到底輕一點。他勉強坐起來。左右看看也沒合適的東西。他掏出自己的手絹,蘸著桶裏的水,擦拭陳子峰臉上的血跡。


    陳子峰向他露出怪異的笑容,小聲說:“安賊,一天沒見,你長胖了!”


    他嗬嗬地笑著。但一笑起來,又引得全身疼痛,讓他的笑聲抽搐一般時斷時續。


    蕭安城說:“你老實一點吧!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


    陳子峰歪著嘴說:“滾蛋個球的!老子還在乎那個!大不了就是一死!”


    蕭安城勉強露出笑容,盯著他說:“你看出來沒有,論刑訊,日本人不如我們。老彭審那個鷹司,審了一天,差點把他打死!我聽傅醫生說,脾髒打壞了,肋骨斷了兩根!老彭要是審你,你可能就不是這樣了!”


    陳子峰一臉怪模怪樣,“日本人什麽都得跟中國學!他們要學的還多著呢!”


    這時,他看見蕭安城繼續在那個木桶裏蘸水,就用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他。


    蕭安城一看見他盯著木桶的樣子,就明白他心裏想什麽了。


    老實說,陳子峰心裏想的事,也是他心裏的一大疑問!


    “賊峰,你是不是想到了‘木桶計劃’?”


    “你他媽的是安賊,你都沒想到,倒讓小喬想到了!”


    “倒也是。我一直以為,她就是隨便那麽一說,沒想到,倒說到關鍵了!她說的是‘木刀計劃’!”


    “一字之差!小喬也很不簡單了!老乞丐都承認了,看來真有這麽一個計劃!”


    “不過,他又說,和我們沒關係!你琢磨是什麽意思?”


    陳子峰把眼睛轉了又轉,忽然捅了蕭安城一下,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的知道,還來裝傻問我!你給我說!”


    蕭安城也同樣把眼睛轉了又轉,點著頭說:“我們是基層嘛!和我們沒關係,就應該是指上麵!不過,是上麵哪一層呢?上海區?特務處?軍委會?國民**?這個範圍可就太大了!不好說!”


    陳子峰想了想,說:“上海區的可能性不大。顧長官才來,日本人還不知道他來了!他們一直問我,駱江藏在哪兒!問你這個了嗎?”


    “也問了。還問馬元標怎麽樣了!”


    “哈,安賊,除掉了馬元標,日本人在上海區就沒有內線了!這才踏實呢!”


    “你不要太得意!隻是暫時沒內線了!說不定什麽時候,日本人還要在上海區裏安一個內線!小心點吧!”


    陳子峰瞪著他,“這他媽的還要你說!不過,要是針對上海區的,就和我們有關係了!你說是不是!甚至有大關係!”


    “那,會不會是對著特務處的?”蕭安城謹慎地問。


    “你拉倒吧!戴老板精到骨子裏,簡直就是五殿閻羅王托生的,日本人想玩他,門兒都沒有!”


    這個時候,他們就不說話了,隻是互相看著。


    他們心裏隱約明白,如果是特務處這一層,還是和他們有關係!


    老乞丐說,和他們沒關係,那就隻有一層了,軍委會或國民**!日本人的目標如果是這一層,他們基本上沒什麽辦法了,隻能向上麵報告!


    陳子峰左看右看,說:“怎麽起這麽個名字?‘木桶計劃’!‘妖刀計劃’還有點意思,‘木桶計劃’未免太傻了吧?”


    蕭安城盯著他,臉上似笑非笑,神秘莫測的樣子。


    “安賊,你他媽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擺出這麽個鬼樣子來!”


    “我倒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意思。你想想,木桶上麵什麽最重要?”


    “什麽最重要?”


    “桶上的箍呀!箍一斷,桶就散了!明白這個意思嗎?它還真是針對軍委會或者國民**的!”


    “你說箍最重要,我怎麽覺得,這是針對委一員長的!”


    “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


    他們互相盯著,都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這是老乞丐驗證過的情報!一定不會錯!


    但是,怎麽向上麵報告呢?他們看著眼前的情況,都沒了辦法。


    27-25


    這時,走廊裏傳來鏽車輪吱吱嘎嘎的響聲。


    一個看守在走廊裏喊:“吃早飯了!都把碗拿出來!快一點!”


    蕭安城示意陳子峰不要動。他在牢房裏找到兩個飯碗,有水桶裏洗了一下,然後到門口去等早飯。


    讓他吃驚的是,他一眼就看見對麵牢房裏的梁茂!


    他迴頭說:“梁茂也關在這裏!”


    陳子峰向前爬了一步,也伸頭向外看,果然看見對麵的梁茂!


    讓他們意外的是,梁茂向他們瞪著眼睛,咬著牙齒,不住用手指點一點嘴巴。他似乎有話要說,但現在說不了,也說不明白!


    送早飯的小車到了他們的門外。蕭安城把兩隻碗伸出鐵柵欄。看守在兩隻碗裏各盛了一勺粥,就走過去了。


    蕭安城看見,梁茂在對麵左望望,右望望,似乎在找什麽東西,但又沒找著。他再次轉向蕭安城,用手比劃著寫字。蕭安城這才明白,他是問有沒有可寫字的東西。


    他突然想起口袋裏的小筆記本和鉛筆頭,就急忙掏出來。他撕下一頁紙,裹住鉛筆頭,向梁茂那邊扔過去。


    梁茂撿起紙和筆,就趴在地上寫字。


    片刻,他仍用紙裹著鉛筆頭,向蕭安城這邊扔過來。


    蕭安城展開小紙條一看,不由吃了一驚。


    紙條上寫的是:“外麵的人要救你們!下午放風必須出去!”


    他把小紙條給陳子峰看。陳子峰也吃了一驚。


    首先,外麵的人通過梁茂向他們傳話,要救他們出去,一定是共那邊的人!這就是說,梁茂是共!他一個傻了巴嘰的碼頭工頭,竟然是共!


    但再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要不是共,日本人抓他幹什麽!


    其次,共方的人要救他們!怎麽救!他們不用看就知道,提籃橋監獄的圍牆至少有五米高!還有重重牢門和無數看守!


    第三,看紙條上的意思,就是今天救他們!下午放風必須出去!出去放風又怎麽辦?一人插一對翅膀飛出去?


    一大堆讓他們疑惑不解的事,陳子峰和蕭安城難以相信地看著紙條,琢磨紙條上的每一個字,希望看出別的含義來。


    他們再迴頭看對麵的梁茂。梁茂瞪著眼睛,攥著拳頭,一下一下掄著,絕沒有欺騙他們的意思!完全是一副肯定的樣子!


    蕭安城又撕了一片紙,寫上“說清計劃”!就又扔了過去。


    梁茂很快寫了幾個字就扔迴來,“不知計劃!耐心等!放風時必須出去!”


    陳子峰和蕭安城看完這個紙條,心裏更加疑惑了。我們是昨天夜裏剛剛被抓進來的!關進這個牢房是淩晨兩三點鍾的時候!他們竟然安排好了劫獄計劃!這也太神速了!


    他們都傻了似的看著對麵的梁茂,不知該怎麽著好了!


    27-26


    早上,高橋正在日軍司令部軍官食堂裏吃早飯,一名軍官神色緊張地跑過來,在他耳邊說:“八字橋崗哨,五個士兵,全部被人打死!”


    高橋瞪著他,“什麽時候!”


    軍官小聲說:“二十分鍾之前!”


    高橋的胃一下子就被這個消息堵住了,什麽也吃不下了!


    他扔下碗筷就向外走。報信軍官急忙跟在他的身後。


    高橋剛剛迴到辦公室,又接到第二條更惡劣的消息!日清銀行高級董事,高倉先生,今早乘車去上班時,被人截住。截車的人什麽都沒說,就是往車裏扔了一顆手**!


    電話裏說,高倉先生重傷,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


    高橋今天的計劃,原來是準備再次去提籃橋監獄,重新審一審陳子峰和蕭安城的!但這個計劃隻好暫時放棄!


    他召來憲兵隊的主要軍官,匆忙布置警戒任務,要求他們把一切可疑的人都抓起來!


    他叫道:“不要猶豫!凡是可疑的人都抓!”


    這時,房頂上照耀會議桌的電燈突然熄滅!整個會議室都暗了下來,瞬間給人世界末日的感覺!桌邊的軍官們互相看著,不知是怎麽迴事。


    鷹司急忙跑出去查問。


    過了幾分鍾,鷹司臉色嚴峻地迴來,說:“中國特工爆炸楊樹浦電廠的高壓線!”


    高橋惱怒地看著他,叫道:“所有高壓電塔都有士兵把守,他們怎麽炸!”


    鷹司歪著嘴冷笑,“他們的辦法簡單得出奇!他們在手**上拴一根繩子,拉了火就往高壓線上扔。搭上高壓線,就拉繩子,手**被拉到高壓線上就爆炸!並沒有炸斷高壓線,卻讓電廠裏跳了閘!並且導致連鎖反應!從軍工路到虹口港,全部斷電!”


    高橋怒不可遏,用力一捶桌子,叫道:“所有憲兵都出動!抓,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抓起來!一個也不放過!”


    軍官們跳起來就往外跑。


    鷹司一動不動地看著高橋,“長官,中國人發瘋了!他們是在報複我們!”


    高橋盯著他,“肯定的!他們這麽瘋狂,就為了那個陳子峰和蕭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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