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茂哎喲哎喲地哼哼起來,幾乎坐不住了。


    鷹司冷冷地盯著他,直到他看上去清醒一些,又問:“說,誰給他們錢!”


    梁茂捂著半邊臉,眼前一片模糊。他勉強說:“長官,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另一邊臉又重重地挨了一拳。他就勢倒在地上,並且蜷起身體。正如他等待的,又有兩腳踢在他肚子上。他全身顫抖,劇烈喘息,五髒六腑都像仿佛被人用棍子攪動。


    他再次被拖起來,摔在椅子上。接著,一杯涼水潑在他臉上。涼水順著脖子流進衣服裏,他就像掉進冰窟窿裏一般喘不過氣來。


    鷹司耐心地等待著,等待他緩過氣來。


    他說:“梁茂,看著我!”


    梁茂身體縮成一團,勉強抬起頭看著他。


    鷹司盯著他的眼睛問:“說,黃漢輝是怎麽交待你的!快說!”


    梁茂震驚地看著他。他想掩飾這一點,但掩飾不過去。


    鷹司俯身過來,嚴厲地瞪著他,叫道:“快說!黃漢輝是怎麽安排的!”


    梁茂勉強說:“我……我不認識他。我……我就是個做苦力的。”


    他身後的打手突然把他雙手擰在身後,戴上手銬。接著,他的身體就懸空了。他的肩膀劇痛,仿佛要斷了一般。


    他還沒叫出聲來,皮鞭就如閃電一般從他臉上和身上掠過來。隻過了幾分鍾,他就感覺全身像火燒一般劇痛。他像陷阱裏的狼一樣嚎叫起來,很快就陷入到黑暗之中。


    17-25


    等梁茂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牢房裏了。


    他目光混沌,隱約看見一張臉在他眼前晃動。冰冷的碗貼到他的嘴邊。他感覺到有水流進嘴裏,便抑製不住地大口喝著。


    冰涼的水流進身體裏,讓全身火燒的感覺漸漸消退。


    他小聲說:“謝謝,兄弟。”


    那人放下碗,在他耳邊問:“兄弟,你是什麽人?”


    梁茂艱難地嚅動著嘴唇,小聲說:“我是良民,是碼頭上做苦力的。”


    那人嘎嘎地笑了起來,湊在他耳邊說:“兄弟,你是共!難怪把你關在這裏!你要是良民,太陽都會從西邊出來!兄弟,你還行,你這個共,還真有把骨頭!”


    梁茂全身火燒似的劇痛,目光矇矓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17-26


    蕭安城離開龍潭路的建築工地,沿著民國路慢慢向前走著。


    他現在是獨自一人,必須十分小心。


    市麵很蕭條,一些店鋪沒開門。往日站在門前吆喝的店員,此時都雙手抄在袖子裏,目光冷漠地看著外麵。街上的行人也很少,來去都是行色匆匆的。


    他知道,施壓戰術正在發揮作用。但最後會有一個什麽結果,他卻看不出來。


    似乎小喬也從施壓戰術中看出一些端倪。她相信施壓到最後,可能會產生某種機會!


    他對小喬有些意外,她竟然能想到這一點。自己不過在“藥品”的後麵畫上兩個大問號,並沒有想到製造機會這個意思!


    蕭安城走到南市分局的門口,先謹慎觀察周圍的情況。似乎也看不出什麽來。


    他故技重施,對門口的警一察說:“麻煩你給李明奎李警官打個電話,我有事對他說。”


    那個警一察對蕭安城瞄了一眼,就向裏麵打了一個電話。


    片刻,李明奎匆匆從裏麵出來。他一看見門外的蕭安城,又吃了一驚。


    他拉著蕭安城就走,一直走到一條小巷裏才停下來。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在蕭安城臉上看來看去,似乎要看出什麽苗頭來。


    “蕭兄弟,你這是怎麽了?又有什麽事了?”


    蕭安城滿臉都是笑容,從口袋裏掏出幾元錢,說:“兄弟,上次從你這裏借了幾元錢,今天順路,就給你帶過來了。請收下吧。”


    李明奎接過這幾元錢,眼睛仍然盯著蕭安城,“就這個事?沒別的了?”


    蕭安城想了想,還是緩緩地問:“兄弟,你還好吧?”


    “還有什麽好不好的,就是混唄。要不然怎麽辦?”


    “欒局長呢?還是那麽忙?”


    “嗨,他忙也是瞎忙!日本人就是拿他當猴耍!今天這個,明天那個,支使叫花子也不是這麽支使的!他可沒有好日子過!”


    蕭安城點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李明奎狡黠地笑著,“兄弟,還有別的事吧?有事你就說。我雖然沒什麽本事,到底是個中國人!你說是不是!”


    聽他這麽一說,蕭安城也就不能再繞了。


    他小聲說:“我聽說,咱們南市分局裏,關了一個人,是嗎?”


    “是個日本人!你想不到吧!兄弟,你是衝著這個人來的吧?”


    “兄弟,讓你說著了!別的我也不能多說。我就問,關得嚴嗎?”


    “嘿!嚴!關得嚴嚴實實的!拘押室什麽樣子,你都知道。就關他一個人!門外四個日本兵,輪流守著,誰也不讓靠近!另外走廊拐彎那個地方,又讓我們派四個警一察守著,也是輪流守著!別提多嚴了!兄弟,你想怎麽著?”


    “兄弟,我信得過你,但有些事,還是不能跟你說。請你別介意。”


    “我明白,我明白。你還想問什麽?”


    蕭安城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了,就搖頭說:“謝謝你兄弟,我知道這些就行了。今後有什麽事,我再找你。”


    “行,沒問題!”李明奎用力向他點點頭。


    蕭安城低頭想了一下,又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兄弟,警一察裏麵,有和日本人走得近的嗎?吃裏爬外的人?”


    李明奎歪著嘴笑了一下,“兄弟,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這種人都有!分局裏有那麽幾個人,天天往日本人跟前湊!見著日本人,就跟見著親爹一樣,別提有多親了!我們防著他們就是了!別讓我逮著機會!”


    蕭安城點點頭,“行,兄弟,我明白了。對漢奸,總會有機會的!”


    不過,蕭安城和李明奎都沒想到的是,守衛大門口的警一察,也是這麽一種人。


    他遠遠看見李明奎和一個穿便衣的人分手後,搖搖晃晃地進了分局大門,就伸手抓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18-1


    有關南市警一察分局的李明奎,和一個穿舊學一生裝、梳偏分頭、身高大約一米八的年輕人見麵的消息,經過一番周轉,很快傳遞到坐在中旺弄井上公館的高橋耳朵裏!


    他放下電話默默想了一下,就迴頭對佐藤先生和川上說:“我判斷,李明奎見的是蕭安城。毫無疑問,他和他的那夥人,目標就是秋山!”


    川上撇著嘴說:“你那麽肯定?”


    “這個相貌的人,又和李明奎認識,隻能是蕭安城!”高橋肯定地說。


    “那麽,你肯定也在南市分局安排好了?”川上狡黠地看著高橋。


    高橋微笑盯著川上。他拿起一張紙,很快畫出南市分局的平麵圖。


    他指點著說:“南市分局的拘押室,在樓房的最後麵。想從正麵突破,那是不可能的!玉成小隊的兵力足夠抵擋他們!他們隻能想辦法從後麵突破。兩位請看,拘押室的後牆外,是一條小巷。如果炸開後牆,就可以直接進入拘押室,劫走秋山!”


    川上看了看草圖,盯著高橋問:“你準備怎麽辦?”


    高橋笑著說:“我已經在小巷的兩端布置了士兵,兩天了,他們一直守在那裏!我給他們的命令是,如果聽到爆炸聲,就衝出來,截住所有想從小巷逃跑的人!”


    川上盯著他,“你確信他們一定會這麽幹?”


    高橋點頭說:“他們隻能這麽幹!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昨天,他們襲擊了真如鎮的醫院,又在其他地方襲擊日本人!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把我們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其他地方!告訴兩位,我就是要在這個地方,給他們重創!”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佐藤輕聲說:“高橋君,想法很好,很有可能成功!不過,我一直考慮的是,那些中國人,為什麽就像要拚命似的,對我們發動襲擊!”


    “他們就是為了報複!”高橋恨得咬牙切齒。


    “為了那些藥品?”佐藤先生輕聲問。


    “是的!”


    “為什麽?”佐藤先生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盯著他。


    “佐藤先生,我是這麽理解的,我們占領上海,切斷了他們進口物資的重要港口!這是一。其次,藥品是他們當前最缺乏的物資!他們已經和我們全麵開戰了!沒有藥品,他們就不可能在戰場上取勝!這是他們的要害!”


    “但是,一味地襲擊我們,損失了那麽多人,他們就能得到藥品嗎?”


    “當然得不到!我們不會因為他們的襲擊,就把藥品還給他們!”


    “那麽,他們為什麽還要襲擊呢?難道他們不明白嗎!他們不可能得到藥品!為什麽還要不斷發動襲擊!你考慮過沒有,這是什麽道理!”


    這時,高橋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沉思著,注視著佐藤,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道理來。


    但他自己也想不出來,中國人為什麽要這麽幹!隻是為了報複?出一口氣?似乎都不像。但中國人這麽幹,毫無道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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