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這位職員的說法,江海關雖然管理所有船舶的檢驗和征稅,但上海市政府也有一個部門管理這些港務工作,叫做上海船政局。


    它的管轄範圍很廣,江蘇、浙江、安徽的所有港口都歸它管理。但對上海港,它隻管船舶檢驗、丈量之類的簡單事務。此外,還有南市的幾個公用碼頭也歸它管。


    這位職員建議說:“您去上海船政局,我估計可能查不到什麽情況。船政局下麵有一個船舶所,就在十六鋪碼頭南邊,管理那幾個公用碼頭。您不如到那裏查一查。”


    彭紹勇臉色陰陰地盯著他,“你這裏的登記,全嗎!”


    職員用力向他一點頭,肯定地說:“除了南市那幾個公用碼頭,所有船舶到上海,都在我這裏登記!絕不會遺漏!”


    17-5


    這樣,彭紹勇等人再次迴到十六鋪碼頭。


    這一次,李三自告奮勇,獨自跑到碼頭上去打聽。


    最後,他竟然在一艘泊在江邊的躉船上找到了這個船舶管理所。


    這個船舶所隸屬於上海市政府船政局,都是中國人。為首的是一位姓莫的老先生。他一看到彭紹勇亮出的證件,立刻安排幾個職員,開始查找“輕津丸”的有關情況。


    一個小時後,查出的結果讓彭紹勇吃了一驚!


    這艘“輕津丸”確實是日本貨船。最近一段時間,每隔兩天來一次,在碼頭上卸貨。卸貨的碼頭,正是李三所指的那個碼頭。所卸的貨物,都運進李三發現的那間倉庫裏。這些情況,船舶所都有記錄,和李三說的都對上了。


    讓彭紹勇吃驚的是,這艘貨船隔兩天來一次,顯然不是從日本來。


    他判斷,應該是從吳淞口外日本軍艦上運來的貨!另外,這艘船已經來過四次!


    “輕津丸”雖然不大,載重隻有幾十噸。但先後來了四次,數量就不少了!


    如果按李三所說,都是各種口徑的大炮,情況就非常嚴重了!


    他不動聲色地盯著這位頭發花白的莫老先生,問道:“船上裝的是什麽貨?”


    這位莫先生低聲說:“我們沒查驗過,不知道。”


    “為什麽?你們不是船舶管理所嗎!”彭紹勇的臉色已經很嚴峻了。


    “長官,我們不敢查。市政府有人打過招唿了,不許我們查!”莫老先生冷靜地說。


    “誰打的招唿?”彭紹勇緊接著問。


    “是一位姓耿的先生。他說,是俞市長交待的。”莫先生冷冷地說。


    彭紹勇心裏勃然大怒。但他並沒有發作出來,而是咬牙忍著。


    他明白了,這個人就是耿績之!俞市長的英文秘書!他竟然裏通外國,協助日本人運進大批重武器!王八蛋!徹頭徹尾的賣國賊!


    現在,有關“輕津丸”以及它所運貨物的情況已經都清楚了。他告辭船舶所的莫老先生和那幾個麵無表情的職員,帶著李三,直接驅車去了六馬路,麵見駱江!


    17-6


    等駱江聽完彭紹勇的匯報,還有李三對倉庫裏各種大炮的描述,臉色更為嚴峻。


    日本人向上海偷運武器,並且是重武器!各種山炮、平射炮和迫擊炮,說明他們就是想在上海打仗!正在做充分的準備!這個問題就太嚴重了!


    他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親自草擬電稿,向南京的特務處本部報告。


    其次,他迴頭說:“今天下午四點鍾,京滬警備司令部要在真如鎮召開軍事會議,要求我去參加。你,還有那個李軒芝,和我一起去。我在會上要向張長官匯報此事,也許需要你們報告詳細情況。你們做好準備,匯報內容要簡單明確。”


    彭紹勇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他沒想到,他匯報的情況如此受到重視。


    他點頭說:“是,長官,我一定做好準備。”


    駱江安排好各項工作後,就和彭紹勇分乘兩輛汽車,向西郊駛去,直奔真如鎮。


    坐在汽車裏,駱江不放心地又問了彭紹勇一遍:“你說的真是耿績之?”


    彭紹勇點頭說:“沒錯,就是他!俞市長的英文秘書!陳子峰那個小組,早就把他列為嫌疑人了!曾經秘密監視過他!”


    駱江很深地喘了一口氣,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17-7


    這個時候,被人惦記的耿績之,也感覺到自己的危險了!


    早上,他在奉天路遭到槍擊,身受重傷,被警察就近送進公濟醫院裏。


    他從昏迷中醒過來,依稀想起槍戰時的種種情景。


    這些情景雖然很零星,很混亂,像壞了的電影膠片一樣,是斷斷續續的。但他明白,他雖然死裏逃生,但已經惹上**煩了!


    棍棒打碎玻璃,槍口從窗口裏伸進來,還有那些人的喊叫聲,震耳欲聾的槍聲,都讓他明白,這是青幫最瘋狂的報複!目標就是劉寅貴的洪門!


    他和劉寅貴秘商了一夜,就是想報複青幫!沒想到,青幫比劉寅貴更狠、更瘋狂!


    他千不該萬不該,今早就不應該搭楚金寶的車!結果遭此大難!


    他不能不想到,今早的槍擊,他是否也是目標之一!他是否已經得罪青幫了!今後,青幫是不是還會對他下手?


    他又想,也許不至於吧。我和杜老板也見過幾麵,有一些交情。再托黃老板從中解釋一下,應該沒什麽問題吧?他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


    但是,當一個年輕人來看望鄰床的病人,讓他意識到,還有另一個危險在威脅他!


    那個年輕人誇張地向病房裏的人描述《商報》報館被人縱火、還打死多名記者的種種情景,仿佛他親曆其中,曾經赴湯蹈火一般。


    他雙手揮舞著說:“哇噻,好幾輛卡車呀!得有上百人,都是一身黑衣短衫,手裏拿著大刀長矛,還有端著機關槍的!轟隆一下就衝進報館裏,見人就打,見人就殺!還有的人,被他們直接從樓上扔下去!媽呀!一個個都兇得不得了!然後就在報館裏到處放火!那個火,就轟轟地燃燒起來,火苗足有三層樓那麽高!消防隊去了也沒辦法,隻能看著它燒!”


    鄰床的病人問:“那家報館,是不是惹著幫會的人了?”


    年輕人揮舞雙手,“那是肯定的!不然又是為了什麽事!”


    鄰床病人疑惑問:“他們還端著機關槍?幫會沒有機關槍吧?”


    年輕人叫道:“他們還在報館裏開槍呢!幫會現在也有槍了!長槍短槍都有!我聽得清清楚楚的,滿街的人都嚇得亂跑!那還有假嗎!”


    耿績之終於忍不住,迴頭問:“真開槍了?”


    年輕人怒視著他,似乎責怪他竟然不相信他的話,“是機關槍掃射!噠噠噠,一連串地掃射!街上的人四麵亂跑!都怕挨槍子!”


    耿績之好一會兒沒說話。幫會報複報館,又打又殺,甚至放一把火,都不算奇怪。但開了槍,似乎就不一樣了。用機槍掃射可能有點誇張,但開槍似乎是真的。


    他這才意識到,他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火燒報館的人,更有可能是軍隊!


    也許,翟處長得到什麽消息,有人要把軍火交易的事捅到報館,這才指使手下士兵幹的!媽呀,如果這麽一想,自己也會受牽連呀!


    再一個也許,翟處長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活著。他要是知道了,後麵的事就不敢想了!


    年輕人聊到快中午的時候,要走了。


    耿績之慌忙叫住他,說:“小哥哥,儂幫吾一個小忙好伐?”


    年輕人說:“儂說,啥子事體?”


    耿績之從床邊的皮包裏拿出一封信,又從錢包裏拿出兩塊錢,一並遞給他,“我要寄個信,是很要緊的事情。我現在動不了,儂幫我寄一下子,扔進郵筒裏就好了。”


    年輕人看在兩元錢的份上,十分爽快就答應了。


    他看著信封說:“儂寄給《西林字報》是伐?錢先生是伐?好的呀,莫得問題。阿拉扔到郵筒裏就好了是吧?”


    耿績之急忙說:“是的,隨便扔在哪個郵筒裏就好。謝謝儂啊,小哥哥。”


    他看著年輕人輕鬆愉快地走了,心裏卻如有一把刀在攪著似的!


    將軍火生意捅到報紙上,是蘭亭先生交給他的任務!他昨天一看清蘭亭先生的眼神就明白,他要不做好這件事,蘭亭先生一定不會放過他!


    但把軍火生意捅到報紙上的後果,他可是太清楚了!


    他現在不得不考慮另外一個問題,如何盡快從這裏逃出去!醫院是絕不能久呆的!軍火生意一見報,翟處長很快就會知道他住在這裏!


    但是,他現在卻動不了。他腿上中了一槍,肩膀上也中一槍。雖然不致命,卻讓他難以移動。他隻要一動,兩個傷口就好像被人拿刀紮似的,劇痛無比。


    他一轉眼,看見一個病人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從走廊裏走過。


    他眼睛轉了起來。輪椅可以幫他逃出醫院嗎?哪裏能找到輪椅呢?


    17-8


    此時,住在巧家弄駐地裏的廖若蘭,逐漸意識到周圍的氣氛裏隱藏著某種不安。


    多數組員都迴來了。但很快,又有一些組員被派出去,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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