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二可汗奄羅在雁門關大敗,損兵折將,自身又負了傷,返迴漠北,不敢再戰。沙缽略可汗攝圖隻得由攻轉守,倉促收兵。戰事膠著,每逢迴到牙帳,隻是借酒消愁,整日爛醉。千金公主看到汗王飲恨兵敗,撫慰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自暴自棄?”


    “唉!”攝圖歎道:“奄羅重傷,幾乎全軍覆沒,達頭可汗、步離可汗都看重了我這個草原盟主的位子,虎視眈眈,想和我同分一杯羹,這仗是越來越難打了。”


    這時有下人來報:“啟稟大汗,阿波可汗和高寶寧到了。”


    “有請!”


    帳外進來兩人,一個是膀大肩寬阿,腚大腰圓,一臉胡子,兇悍異常,此人正是阿波可汗;另一人尖嘴猴腮,眼神深邃,高鼻梁,小胡子,此人正是北齊降將高寶寧。阿波可汗和高寶寧來到大帳,互行大禮,分作兩旁。


    攝圖說道:“當初突厥五部聯盟,激戰一年有餘,第二可汗幾乎全軍覆沒。如今達頭可汗與步離可汗又為爭我這個盟主,離我而去,這仗是打還是不打?你們說說。”


    千金公主先說了話:“當然要打,若非達頭可汗撤兵,此時隴西、河套都已經是大汗的了。”


    高寶寧也說:“一定要打,高某若能恢複北齊,定向突厥大汗納貢稱臣。”


    攝圖一看二人想打,轉臉看了阿波可汗一眼,阿波可汗指著千金公主和高寶寧言道:“打吧,打吧,就你們漢人整天想打,這個要複仇,那個要複國,真麻煩。”


    高寶寧道:“大汗此言差矣,打還是要打,不過不能總硬打,要擒賊先擒王。”


    “嗬嗬,你說到容易,要想打到楊堅那裏,先要過長城,再要過黃河,要到哪年才能打到楊堅老兒的老巢?”


    “大汗不知,最近聽說大破第二可汗的那個大將燕榮,如今調任青州總管,我與那燕榮本是摯交,假若能收買燕榮……”


    攝圖問道:“莫非是要挑動燕榮叛亂?”


    “不,利用燕榮,刺殺隋行軍元帥,或者刺殺大隋皇室。”


    攝圖、千金公主、阿波可汗聞聽此計是目瞪口呆,高寶寧狡黠一笑,眼冒賊光,說道:“這才能給楊堅老兒致命一擊。”


    突厥牙帳之中,氣氛凝聚,高寶寧的謀刺方略,令兩位突厥可汗目瞪口呆,唯有千金公主,茅塞頓開,豁然開朗,千金公主說道:“如此妙計,何人可往?”


    高寶寧一拍胸脯,說道:“我親去說服燕榮。”


    攝圖言道:“需要多少金銀珠寶,奇珍異玩,盡管講來。”


    “燕榮不貪財,但好色,非美女不能打動也。”


    攝圖一想,這突厥部落的美女,在草原上風吹日曬,遠不如中原美女美貌,便問道:“送美女到好說,關鍵著草原之上哪裏去找?”


    高寶寧道:“去年疏勒國不是送與大汗兩個異域舞姬麽,這類女子別有風情,倘若能忍痛割愛,定能讓那燕榮心智大亂,痛下狠手。”


    攝圖聽了這話是打心眼裏不願把兩個疏勒歌姬送給燕榮,但一提這倆歌姬千金公主卻是萌生醋意,千金公主心想,與其在這裏跟自己爭風吃醋,還不如讓高寶寧送給燕榮。於是千金公主言道:“臣妾聽說,春秋時期,越王勾踐曾將西施贈與吳王,方使越興吳率。如今大汗誌存千裏,何必在意兩個疏勒國女子呢?”


    千金公主添油加醋,高寶寧也極力鼓動,使得沙缽略可汗攝圖終於動了心,攝圖將拳頭砸在桌上,言道:“也罷,為擊敗大隋,本汗豈能在意兩個西域女子。”這才是:


    美人可贈不可爭,能使英雄反叛生。


    曾為紅顏多少怒,搖得乾坤社稷崩。


    沙缽略可汗將自己兩個疏勒國的歌姬交給高寶寧,命其偽裝潛入青州,伺機收買燕榮。高寶寧帶了十個隨從,把自己和兩個疏勒歌姬,全都打扮成契丹族的商人,帶了些野獸毛皮,組成馬隊,離開都斤山,一路南行,混進青州。


    此時突厥已退,幽州百姓又如以往,車水馬龍,繁華鬧市。高寶寧經幽州,一路南下,才找到青州總管府。高寶寧未敢輕易去拜訪,先把手下人安排到驛館歇息。自己獨身一人,前往府衙。


    府衙門前有管事的衙役,高寶寧走到近前,點頭哈腰的說道:“勞煩差官通稟一聲,我是燕總管的朋友,今有書信交與,來官差行個方便。”說著高寶寧拿出一個銀錠,賄賂差人。


    這差人一見這人如此大方,見麵就給銀錠,自然見錢眼開,斜眼左右無人,便把元寶收了,拿著書信去交與燕榮。


    燕榮得了書信,拆開細看,上麵寫到:


    “燕兄在上,弟高六陵謹此拜上。自兄為隋臣以來,勇冠三軍,功勳卓著,弟客走他鄉,九死一生,今鬥膽入青州,懇求一見,機密而行,共議大事,以助兄長成就千秋偉業。”


    燕榮不看則罷,看了之後,是心驚膽戰,高六陵是高寶寧的小名,燕榮萬萬沒有想到這高寶寧有這麽大膽子,孤身入敵境。燕榮拿著這封書信,心裏忐忑不安,對差人說道:“讓這客人到西廂房說話。”


    差人趕忙迴到門口,對高寶寧說道:“這位客人,總管請您東廂房說話。”


    “謝了。”高寶寧跟著差人,到了東廂房,有人看上香茶。高寶寧在一把太師椅前坐下。這時燕榮從門外走進來,高寶寧站起身來,雙手作揖,言道:“兄台別來無恙。”


    燕榮言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到青州來找我。”


    高寶寧心想,隻要燕榮敢見,自己就必能說動,言道:“沙缽略可汗,托我給您送點禮物。”


    燕榮笑道:“燕某忠君報國,豈能收受韃虜胡人的賄賂?”


    高寶寧道:“沙缽略可汗特意為總管準備了兩個疏勒國美姬,在驛館等候。”


    “廢話少說,沙缽略究竟想幹什麽?”


    “刺殺楊堅。”


    “什麽?這辦不到。”


    “總管辦得到,可汗為兄台準備了兩位疏勒國美姬,金銀珠寶,奇珍異玩,更不再話下。”


    “哼!”燕榮眼神蔑視,說道:“你以為疏勒美女就能拿住我麽?”


    高寶寧站起身來,做了個揖,說道:“小弟就在城東驛館,兄台若想見疏勒美姬盡可前來,若是不要,便可將我緝拿朝廷問罪。任憑兄台,小弟告退。”說罷,高寶寧告辭離開。


    高寶寧走後,燕榮坐在太師椅上,是左右為難,即不敢刺殺楊堅,又惦記著高寶寧所說的疏勒國美女。思前想後,左右為難。燕榮暗想我那日醉酒,連晉王妃都敢調戲,晉王也未能將我怎樣,即便刺殺楊堅又能怎樣?想到這裏是色欲心頭起,惡從膽邊生。燕榮決意親身前往城東驛館。


    話說到了晚間,燕榮換了一身便服,如同微服私訪一般,去往城東驛館。到了城東驛館,有個夥計門口迎來:“客官,真是對不住,本店客滿。”


    燕榮說道:“我來找人,不是住店。有姓高的客人麽?”


    “有,有,有,高大官人包下了整個二層。”


    說話之間,高寶寧正從樓上走下,一看燕榮微服而來,跟緊幾步跟上,伸手唿道:“燕老板,果然是你呀。”


    這一喊燕老板,到提醒了燕榮,燕榮趕忙說道:“高老板,幸會幸會。”


    高寶寧把燕榮迎上二樓,二人進了屋裏,各自坐下,燕榮說道:“上午說行刺之事,真是讓人為難呀。”


    “可汗說了,要是刺不了楊堅,殺個行軍元帥也行。總之要迫使大隋無力對抗突厥。”


    燕榮點了點頭,隻見高寶寧拍了拍手,從裏間屋出來兩個女子,正是疏勒國的歌姬,長得雙眼皮、大眼睛,胸大臀圓,嫵媚如妖,儼然一副西域異族女子的姿態。燕榮哪裏見過這般妖嬈的女子,怦然心動,兩眼發直。


    高寶寧看出了燕榮的心思,給兩個疏勒美女,使了個眼色,兩位疏勒美女拉住燕榮就往裏屋去,燕榮裝朝賣傻,半推半就,進了裏屋,高寶寧一看美人計已成,便關了房門,迴自己屋去了。


    燕榮收了高寶寧饋贈的西域美女,除了尋歡作樂,便整日尋思刺殺之事。此時晉王楊廣被封了河北道行台尚書令,簡稱大行台,北到幽州,南到黃河,皆受楊廣節製,而且幽州正是反擊突厥的前敵。準備討伐突厥的各路兵馬紛紛向長城一線調遣,大戰在即。


    眼看就到了三月末,晉王楊廣與王妃蕭珺一同前往河北道治所魏州。楊廣即將上任,消息傳到燕榮耳中,燕榮收了高寶寧送來的疏勒國美女,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心裏就琢磨著刺殺楊堅比登天還難,若能刺殺楊廣,好歹也是還了高寶寧和沙缽略可汗的人情。


    刺殺皇室之事,非一般人可以差遣,選來挑去,燕榮覺得再可靠的人不如自己的兒子可靠,便把長子燕詢招來。這燕詢,年方一十八歲,武藝高強,在燕榮麾下是帶兵的副將。燕榮計從心生,便從大營把燕詢召來。


    燕榮言道:“晉王楊廣升遷河北道大行台,且掌管東路都突厥作戰,聽說上任路上途經青州,我欲在濟陰府設下埋伏,刺殺晉王。”


    燕詢聞聽此言嚇了一跳,心想這可是謀逆的大罪,便問:“父親為何如此記恨晉王,不惜謀逆刺殺?”


    燕榮對著自己的兒子,暗想我不能說調戲過晉王妃蕭珺,便說:“我在雁門之戰時,功勳卓著,晉王嫉賢妒能,容不下本官,也免不了反目成仇。”


    燕詢道:“若是如此,必當先下手為強,以免後下手遭殃。”


    “嗯。”燕榮心裏清楚,上次調戲蕭珺,必結仇恨,要不是楊堅重用自己,恐怕楊廣的奏章早已參劾自己。燕榮道:“你選定一百名親信,蒙麵而行,不問身份,格殺勿論,不成功便成仁。”


    父子二人商議定了謀刺計劃,燕詢迴到營中,挑選了一百名親兵,訓話到:“今接密令,截殺內賊,不問身份,格殺勿論。”


    這一百親兵對燕氏父子忠心耿耿,自然不問是非,換上夜行衣,束發蒙麵,各背單刀。在晉王楊廣前往魏州的必經之路濟陰府西麵綠丘領的山路上埋伏。


    前方探子來報,“晉王楊廣及屬下仆從、丫鬟、護衛不過一百人,正往濟陰府路上而來。”


    燕詢說道:“傳令下去,抓緊吃了酒飯,過會截殺內賊。”


    一百名刺客,酒飯之後,黑紗遮臉,單刀在手,個個虎視眈眈,拭目以待。果然,不過片刻,來了一隊人馬,也是一百多人,一輛攆車,還有兩輛馬車裝載行李,隨行的家丁、丫鬟二三十人,護衛親兵七十人,當頭兩個千牛,正是左千牛蕭瑀、右千牛魚俱瓚。


    自從魚俱羅升了官職,魚俱羅的二弟魚俱瓚、蕭珺的八弟蕭瑀便頂替上來,擔當左右千牛的職務。蕭瑀本不是習武之人,掛了空缺,以便陪伴王妃蕭珺。


    隊伍行至綠丘嶺山下的林間小路,燕詢早已等待多時,道路僻靜,偶有鳥鳴。忽然林間草木叢中,黑衣人左右躍出,刀光閃爍。魚俱瓚心中大驚,高唿道:“有響馬!”


    燕詢所率蒙麵人,不問錢財,揮刀就看,隨行官軍拔刀相迎,那些個家丁丫鬟早已嚇得驚魂四散。楊廣在車輦中聞聽動靜不對,趕忙說道:“快快衝出!”


    這個趕車之人,名叫趙才,為晉王府太仆,駕馭車馬本事嫻熟,兩聲鞭響,催馬飛奔。魚俱瓚左右抵擋,蕭瑀年少,哪裏抵擋得了,左躲右閃,躲避砍殺。就在萬分危急之時,忽見前麵又來一隊人馬,喊殺而來,燕詢大驚,暗想這是哪裏來的隊伍,竟然如此湊巧。


    迎麵而來的隊伍,皆穿著官服,舞動刀槍,殺向刺客。前來助戰的這隊人馬,燕詢倒也認識,正是濟陰府太守杜猷(yóu)。說來也巧,杜猷這幾天也得了晉王出任河北道大行台的消息,聽說晉王楊廣將途經濟陰府,杜猷親率一支隊伍來迎接,難得有機會巴結上大隋皇子,這隊伍剛出來沒多遠,便看見,前麵林中打成一團,而且晉王隊伍使用的是黃緞牙旗,除非皇室貴胄,否則其他人等都不能用黃緞牙旗。


    杜猷料定,必是楊廣遇了劫道的響馬,所以將計就計,借此機會殺出救駕。杜猷手下兵馬二百與人,這一助戰,到把燕詢驚出一身冷汗。


    晉王侍衛一看有官兵來援,便放開膽子,奮勇廝殺,反倒這群刺客抵擋不住,燕詢一看不是對手,大唿一聲:“快走!”眾刺客慌忙逃走,不敢戀戰。


    刺客逃走,蕭瑀喊道:“快救晉王!”


    眾人四下尋找,果然太仆趙才已將駕馬車跑出不遠,魚俱瓚、蕭瑀、杜猷三人趕忙跑到馬車前,三人下馬,一齊叩拜,杜猷言道:“濟陰太守杜猷前來救駕,響馬已逃。”楊廣這才和蕭珺走下車輦,楊廣問道:“這是何方盜賊?”


    杜猷答道:“濟陰府少有響馬出沒,下官也不敢妄言。”


    蕭珺說道:“好險呐,這些響馬也不劫錢財,舉刀就殺,何止是攔路搶劫。”


    楊廣一聽,覺得蕭珺說道極有道理,若是響馬應當先搶財物,為何這些響馬一味殺人,卻不劫掠。楊廣對杜猷說道:“杜太守頭前帶路,先入濟陰驛館,而後由杜太守徹查此事。”


    “遵命。”濟陰太守杜猷率領親兵護衛晉王楊廣一行入住濟陰府。


    楊廣來到濟陰府行營,將太守杜猷召至房中,商議遇刺之事。楊廣說道:“本王此番赴魏州上任,督辦北伐突厥的糧草輜重,今日遭人刺殺,無論是響馬還是刺客,增援北伐的錢糧輜重絕對不能有失。”


    “殿下盡可吩咐,下官照辦。”


    “借太守筆墨,傳令青州各州、府、縣衙,沿途增兵,接應江北運往前敵的糧草輜重,不得有誤。”楊廣順手拿出河北道大行台印信,交予杜猷。


    楊廣在濟陰府向青州沿途各州、府、縣衙傳了急令,不過兩日便傳到了青州總管燕榮的手上,燕榮正拿著楊廣的軍函在屋裏思量,燕詢從外麵迴來,對燕榮說道:“父帥,孩兒派人打聽到,楊廣已命濟陰太守杜猷調查行刺一事,杜猷已將我們被殺的人屍體全部運迴濟陰。”


    “屍體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吧?”


    “孩兒聽說晉王楊廣已經離開濟陰,去往魏州。”


    燕榮沉思良久,說道“眼下之計,全看杜猷能把這案子查成個什麽樣子。”這才是:


    作惡豈能瞞天過,謀逆敗露怎奈何?


    自惹恩怨上身禍,終究惡棍嚐苦果。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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