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屏聲靜氣,唯有賈政的咆哮聲在書房裏迴蕩。


    賈政朝著小廝喝道:


    “還愣著幹什麽,把這個孽畜按在凳子上,給我活活打死囉。”


    “不用不用!”


    賈寶玉對著小廝擺擺手,把玉鹿身子端端正正擺放好,才躺在凳上,慢悠悠指著自己的屁股道。


    “你們給老子可勁兒打,誰若敢偷工減料,看老子不打死他!”


    賈寶玉原本指望弄個玉鹿糊弄賈政,逃過一次打的,見賈政又來這套,也隻能配合配合了。給老爺順順氣也好,畢竟若是把賈政給活活氣死,他罪過可就大了。


    “這孽畜,還敢恫嚇下人,給我往死裏打!”賈政又是一聲怒喝。


    小廝們苦著臉,握著大板的手不住顫抖。


    賈寶玉的兇猛他們可是見識過的,誰還敢打他?不要命咧。


    可是老爺的命令也不能違抗啊,小廝們於是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假打。


    “哼哧!”


    “哼哧!”


    一眾小廝嘴裏吆喝著,把大板舉得高高的,看著異常用力,實則都輕飄飄的,倒像是給賈寶玉捶腿。


    這些囚娘養的,全都叛變了。


    賈政踢了小廝幾腳,奪過板子親自發狠打。


    “叮咚!”


    沒打幾下,便傳來撞擊到硬物的聲音。


    賈政低頭一看,賈寶玉腰間竟帶著一塊四品龍禁衛的腰牌,比他的從五品工部員外郎還要高出一品。


    這小子,怎麽就混進禁衛營去了?


    賈政心裏疑惑。


    毆打君上的臣子,就如同打君上的臉子。


    帝國律法有規定,凡是有品階的官員,隻有君上才能處置,其餘人一律不得對官員動用私刑,毆辱官員。


    也就是說,現在的賈寶玉,賈政都沒權打了,若他的板子繼續落下去,便涉嫌同僚之間毆鬥,是犯法的。


    賈政的板子停在半空中,整個人像被卡住脖子的鵝。


    “這位同僚……額,老爺。”


    賈寶玉一臉無辜冤屈的表情。


    “這事可怨不得我啊!”


    “我成為四品龍禁衛這事,老爺沒問,我不敢說啊。老爺您繼續打我吧,多打幾下,您也就消氣了。”


    繡莊不便拆,現在竟連這孽障也不能打了,這算什麽事兒?


    賈政雙眼瞪得像銅鈴,恨不得掄起板子在書房裏亂砸一氣。


    就算不能打,老子讓兒子下跪總可以吧。


    賈政又惱怒地想。


    我就讓這逆子在書房裏跪上幾天幾夜,不許吃飯睡覺,看他還硬不硬?


    “哼哼!以為老子沒辦法治你了?”


    賈政冷笑道。


    “給老子跪下!”


    “這群雜碎小廝給老爺輪流看守好了,不許這孽畜動,不許合眼,不許他喝一口水沾一粒飯。”


    “若是這孽畜不認錯,就讓他跪死在這裏吧。”


    聽到老爺讓他下跪,賈寶玉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因為下跪這套扭曲人性的玩意,賈寶玉還給了小廝一腳呢,他自己又怎麽可能跪?


    賈寶玉變得極度認真起來,挺直膝蓋骨,一字一句道:


    “老爺,每個人都該有尊嚴,即便是自己的妻兒,也不能像老爺書桌上的紙筆一樣,隨意揉捏。”


    “要我下跪,不可能。”


    “反了!”


    “反了反了!”


    賈政被賈寶玉懟得一口氣接不上來,全身抽搐。


    書房裏,氣氛降到冰點。


    眾門客這時倒是幹了件人事,忙扶著賈政給他揉胸膛,又七嘴八舌勸解:


    “老爺雖說管教兒子,但也不能太嚴了,若是把二爺逼急了,鬧出事情來,就不好啦。”


    “二爺年輕氣盛,容易鑽牛角尖,咱是不是該給他幾天時間冷靜冷靜?”


    “二爺剛迴來,老太太心裏指不定多掛念呢!再鬧下去,氣著老太太,就更不好了。”


    聽了門客的話,賈政方迴過氣來。這孽障的態度,是雷打不動的強硬,而且現在他還是龍禁衛,賈政不得不有所顧慮,也隻能暫時緩和一下矛盾了。


    賈政看了一眼鋼鐵一般站立,神情也像鋼鐵一般的賈寶玉,不禁感到很陌生,相比之下,賈政忽然覺得以前那個脂粉堆裏廝混的賈寶玉,反要順眼一些。


    但賈政能夠容忍賈寶玉一直這樣胡鬧下去麽,顯然也不現實。


    就在兩天前,國公府派人來向林黛玉提親,嫁的便是那位驕橫跋扈的韋無欺。


    對賈政來說,這簡直是天賜的好事兒,一來可以拉攏與韋氏的關係,二來還能斷了賈寶玉的念想。


    過些天把林黛玉嫁過去,難不成這孽障還能鬧騰?


    林黛玉父母雙亡,賈政這個做舅舅的便為她做主,一口就把這門婚事定下來。


    不過這件事在賈府是絕密,隻有賈政、王夫人等絕少數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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