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師就靜靜地看著他演戲。


    “阿一,你為什麽不說話?你理一理我啊。”他壓低溫軟的聲線,含情如花落的雅逸嗓音。


    她笑了一下,但眼底卻如冰湖結了一層薄霜。


    他這口吻分明是模仿小嬌夫與她私下相處的語氣。


    他以為人人在她眼底裝乖扮嬌便能得她的憐惜?


    顧君師眼底冷漠如初,表情也是無動於衷,薄唇如刃:“澹雅,我對你沒興趣。”


    這幾個字是直接對他之前問題的迴答,這對於澹雅而言也是一種最直白的羞辱。


    他費盡心思的三年靠近,在她心目中卻沒有留下一絲漣漪。


    她但凡對他有那麽片刻的心動或動容,也不至於將話講得如此絕情。


    可澹雅他也不想想,顧君師對他的初初印象便是極差,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與人虛與委蛇、口蜜腹劍並不難,但與人交心卻難。


    尤其是他不過因為一個隨意念頭,便將她推落懸崖,後來為了心底的陰暗想法,陷她於謠言緋聞之中,待她虛情假意、利用她設計六絳浮生,這一樁樁全是處心積慮,她豈會對他有好感。


    澹雅心中一澀,胸口有著微微刺痛。


    他告訴自己,他並不在意顧一,一切不過是在演戲罷了。


    但是……冷冽一揮搖曳長袖,突然一道金光璨閃結界祭出,擋了外界可能的窺視。


    一隻骨節分明的冷白手從背後撫到顧君師身前,將她攬入懷中。


    澹雅將頭靠在她肩上:“為什麽對我如此冷淡……是因為怕浮生師弟誤會嗎?那我們偷偷的來,好嗎?我不會讓他發現的。”


    這人如此執著於給小嬌夫戴綠帽也是顧君師沒有想到的。


    “可我玩夠了。”


    有夠渣的話,令澹雅眼底戾冷一閃而逝,同時心底那道輕微撕裂的口子也好像越來越大,他不肯承認自己輸了。


    “你還沒有真正地玩過我,怎麽能夠?”


    他修剪得宜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色偏淡,紅潤中透著玉白,唇角處微翹,唇尖弧度別有一番風情,他看著她兩汪清明的黑,一瞬將他看到底,好像受到妖魅的蠱惑,正要親上去時……


    呯——結界卻整個被擊碎了。


    “這位便是你的夫君?”


    兩人身後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響起,似清泉石上流,無垢、淨澈。。


    兩人迴頭一看,卻是一名雪中青鬆般的僧人走來,微風吹動綠浪,周邊翠竹沙沙作響。


    澹雅瞥眼,幽岑的墨眸不明情緒。


    一個佛修?是他破了他用金鍾鼎設下的結界……不過,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君師拉開澹雅托於她下頜的手,也離了他懷中,她眼神平靜無波,就好像剛才差點被強吻的人不是她一樣。


    “不是。”


    一句否認,讓澄泓一貫沒有什麽表情的冷淡神色有些怔愣,似不能理解,他垂下眼,但也不會置喙別人的事。


    隻是對於這一個他看中與佛有緣的“同門”,他不希望她誤入歧途。


    於是,他道:“皮相皆是空,欲想解脫六道輪迴的束縛,必然要舍棄世間一切的繁華,慧劍斬我執,寂滅貪嗔癡,以吾佛慈悲積德……”


    見他嘴上碎碎的經念不停,顧君師不耐挑眉:“說簡單點。”


    澄泓一頓,然後慢悠悠吐出四字:“男色誤人。”


    顧君師這下真被他逗出趣味來了。


    他這是在指責她沾花惹草,還是認為她被男色騙了?


    澹雅打量澄泓幾眼,輕輕一笑,然笑意不入眼:“摩訶禪寺的佛子?”


    誰都知道摩訶禪寺有一個金身佛子,但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是誰。


    但澹雅卻一言道破他的身份了。


    “澹檀越。”


    澄泓也一語道破對方的身份。


    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卻能夠看穿對方的身份,隻能說尋幽入微,也莫名有些爭鋒相對的意味。


    “不知佛子闖入我私設結界內,是什麽意思?”


    澄泓合掌淡聲道:“貧僧是來尋這位女檀越,方才見她被困於鼎內,這才出手破界。”


    這也是澹雅不明白的地方,顧一不過一個凡人,什麽時候與摩訶禪寺的佛子認識了?


    “佛子為何要尋她?”澹雅問。


    澄泓:“因為方才忘了與她說一句話。”


    “你想跟我說什麽?”這一句話是顧君師說的。


    他看她:“小僧乃摩訶禪寺的僧人,法號澄泓,現住在縹緲山的東崖。”


    她眸色深沉,暗光粼粼:“將自己的來曆報得這麽明白,是想我去找你?”


    “隻是擔心女檀越認為小僧來曆不明、妖言惑眾,還不知檀越如何稱唿?”他這人看著與世隔絕,遠離紅塵萬丈,但卻極為通透人心,他其實一開始闖進來是想為她解圍的,但後來他明白,她並不需要他插手。


    顧君師沒有迴答他,隻是在錯身而過時,她頓步:“聽聞佛家有一句話叫,割肉喂鷹,想讓我入佛門,你不妨試一試佛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做法……”


    他頓了一下:“檀越此話何意?”


    “以男色破男色,引我入佛。”


    他驀然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垂眸合什輕念了一句佛偈。


    見他這模樣,怕是懂了,又或者裝不懂,反正顧君師不過隻是為了堵他一句罷了。


    這頭被人攪和了“好事”,既然顧一走了,澹雅自然也沒打算久留,不過在離開之前他聽到那個多管閑事的佛子道:“澹檀越,腳下懸崖險地,及時退一步為好。”


    澹雅側過臉,將話一琢磨,便懂了他的意思。


    “佛子,你的佛應當不如你管得寬吧,郎情妾意男歡女愛的事,與你何幹?”他溫雅一笑。


    澄泓卻道:“她已有夫君。”


    “那又如何?這修真界樂意雙修歡愉的可沒拘於非得一男一女。”澹雅幾乎沒有笑意的眸微眯,他今日有些心情浮躁,竟對一個佛修口無遮攔。


    澄泓也不訝異他這一番話,他神色慈悲,口吻清淡道:“一切不過是檀越的強求之辭罷了,她並不願,小僧聽到了。”


    說完,他素淨僧袍掠起,便轉身離開。


    強求?


    澹雅盯著空氣一處,聲音摻雜一絲令人寒毛豎立的冷,如毒蛇吐信:“即便是強求又如何?這世間本就沒有心甘情願拱手相讓的東西,想要,奪亦好、搶亦好……騙亦好,我若不放手,誰也休想令我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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