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隸長老聽完也有所觸動,他撫了撫花白長須,眯了眯眼,打褶的眼尾紋擠攏在一起。


    “奈何橋是人間的說法吧,確是如此,它們本該在死後進入輪迴,卻不曾被引渡使者帶迴冥界,經過歲月悠久魂魄失智,混混沌沌之際,便不由自主去找渡橋,尋歸處。”


    芳蕤在旁聽著有些入迷,她輕歎一聲。


    人間與修真界怎會有奈何橋?


    她忽然覺得這些鬼魂有些悲哀,一直以為迴不到它們的歸處,便徘徊在人間夜夜這般盲目地找尋著,永不肯瞑目。


    有弟子見氣氛一下變得有些沉重,便打破僵局問道:“它們這排著隊瞧著好像有目標似的,難道前麵就有橋?”


    失智不就意味著這些鬼魂沒了判斷力,隻憑本能找著橋便過,還以為自己已經渡了奈何橋。


    “在到達渡生觀的傳送陣前,的確有一條吊橋,每次它們也就隻會跟到那兒過了橋就消失了。好了,別扯閑話了,都跟上。”九隸長老終於不耐煩地中斷了這一次的談話。


    接下來他們都專心一致地趕路。


    越接近子時,那些鬼魂的靈壓便越強,身上的光亮也更強,長長一條“光河”流淌而去,它們甚至可以用靈體來觸碰到人類,這就給他們造成了一些阻礙。


    道觀的綠滕爬滿的穹頂逐漸低勢,左右的壁壘也越來越窄,呈三角之勢來到傾斜的長階處,跟著這些鬼魂一道拾梯而上,步出一扇長方奇高的石門。


    出了石門就是一方半圓的石台,石台前是斷崖,斷崖邊緣立著一塊人高石碑。


    碑麵的字跡是有些風化模糊,缺少了些橫折結構,與斷崖相嵌接有一條長約數百米的鐵索吊橋,橋麵上沒有鋪板,隻是幾根粗長的鐵索鏈子絞成險峻的過道。


    唿唿——


    山風冽冽,嗚嗚咽咽的嘶吼而過,晃得鐵鏈橋身哐哐搖擺不止。


    這種境況對於普通人可能是一項艱難挑戰,但對於能夠飛天遁地的修士卻不足為懼。


    但九隸長老一句話便打破了他們的癡心妄想:“這橋乃渡生觀主用以磨礪心智、平心靜和所鑄,叫問心,這鐵索有汲靈消法之效,不可禦器禦空而過。”


    “那我們豈不是要跟這群鬼怪一道擠著橋過?”芳蕤臉色一下就不好了。


    精英弟子也猶疑道:“要不,我們等它們先過,反正天亮了,這些鬼魂也就會消失不見。”


    這些鬼魂行速慢吞晃遊,你的魂體疊合著我的,擠擠擁擁地貼著走,這長長的一排幽綠光亮隊伍隻見頭不見尾,他們真的不想加入它們的夾心隊伍裏啊。


    九隸長老沒好氣道:“你們以為老夫想跟著擠啊,渡生道觀一入夜,便非出傳送洞不可天亮,你們就算在這裏麵等上個十年,這方天地也不會天亮,而它們也永遠不會過完。”


    方才進入的那個光亮傳送洞,便是從外界進入了道觀的“內腹”,一路通過,到達另一個傳送洞穿去,才會到達真實的道觀外界,而他們要去二十八天的大型傳送陣就在那處。


    他之前苦口婆心地催他們趕緊,一個二個不當迴事,現在倒是知道慫了。


    可惜晚了。


    “這麽些小挫折便令你們垂頭喪氣,修士本是逆天而行,何懼這點小事。”


    九隸長老知道由於天賦極佳,他們大多數都是一路順風順水由師門掌托著走上來的,跟外邊那些野蠻生長的修士相比,他們就像溫室內的花朵。


    他沉心定氣一步踏上了吊橋,單薄不穩的橋身就這樣晃蕩了起來,他如一片孤舟入海,隨著海浪飄蕩,但每一步都十分穩著,寬大的灰袍獵獵飛起。


    後麵的精英弟子怔眼看了半晌,咽了口唾沫,也咬牙一並跟上。


    他們見縫插針,也擠進了鬼魂的過橋大隊伍之中,一進去險些沒被飄蕩的鬼怪給擠得變形了。


    一步,山崖下方冷風灌注褲襠一陣清涼,簡直生無可戀。


    嗚嗚……這掉下去,可就真是掉下去了啊。


    更糟的是,卡在這冰冷軟唿的魂體中間被挾裹著前行,他們隻能前進不能倒退了。


    梓瀅依舊想跟鬼嬰走一塊兒,因為她發現那些鬼怪好像有些避忌他四周,但這一次鬼嬰卻拒絕了,他表示他要留在最後。


    梓瀅看出他很堅決,便隻能與師姐芳蕤搭伴一塊兒。


    澹雅從納袋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黑色珠子,指尖一彈,它便懸浮於他的頭頂之上,一道灰黯的光芒罩在他的身上,那些經過的鬼怪就跟碰到什麽屏障一樣,被擠彈開來了。


    他身上有用的奇巧寶物不少,自不會跟那些個普通弟子一般狼狽。


    他沒有理會別人,含情雙眸隻盯著顧君師道:“阿一,這處既限製修士,對於凡人自是更加危險,不如由我帶你可好?”


    六絳浮生卻握緊了她的手。


    “師兄,你是當真非要與我不死不休嗎?”他聲音低下零度,似有冰碴摻雜其中。


    顧君師搖頭:“不必了。”


    這時梓瀅拉著芳蕤趕緊從鬼怪的隊伍中亂糟糟地鑽了出來,一臉花容失色,她可憐地哀求著澹雅:“師兄,你帶帶我們吧。”


    芳蕤也白著臉,溫婉哀憐道:“師兄。”


    被擠在那些鬼怪堆裏的感覺太可怕了。


    見顧君師對他始終不屑一顧,他半垂長睫,麵覆雪霜冰白,無甚笑意地撩起嘴角。


    轉身便帶著兩位殷勤懇切的師妹過橋。


    鬼嬰始終沒動,靜矗在風中如同一塊冷硬的石碑。


    這一次,六絳浮生沒讓顧君師在前帶路,而是在她麵前蹲了下來。


    “阿一,上來。”


    這是要背著她負重過鐵索?


    “好。”


    六絳浮生背起她,依舊沒有睜眼了,他肉眼屏蔽了鬼怪的存在,僅用神識探路,他擠進“光河”之中踏入橋鏈。


    他將自己的意識幻化成風,身軀幻化成鐵索橋,風揚他飄,鏈晃他搖,節奏一致,每一步都衡量再三,再踏出下一步。


    顧君師靠在他堅實溫暖的肩膀之上,漆黑的眸子盯著他風中微顫的兩排睫羽。


    他竟這麽快就學會了意念操控。


    顧君師一個眼神輕描淡寫的轉變。


    嘀——似水滴墜入湖麵泛起了陣陣漣漪散開,鬼怪全數驚懼“唰”地一下全部都擠開了,哪怕彼此間根本沒有空隙、擠得都壓扁變型都硬是不敢往他們兩人身上湊。


    鬼嬰在後,在顧君師氣息轉變之時,他就感覺到了。


    她出手如同唿吸一樣輕鬆,便將鬼怪與他們交合的空間生生地切割開來了。


    瞳孔劇烈一窒。


    他聽到前方傳來的一句平淡卻冷酷的話:“找準機會與澹雅聯手,將六絳浮生推入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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