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說到這,麵露哀痛,麵色沉重地搖了搖頭才道。


    “當時我爺爺就做好了要和日本人同歸於盡的準備,可是也不能讓全村都跟著陪葬,於是便讓我爸爸,我叔叔,還有我小姑帶著村裏不滿十八歲的孩子們從鎮子後方往後山上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劉曉兵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沒說話。


    陳四平卻是個嘴快的。


    “合著你們家的後輩全都跑了。”


    老頭聞言猛一瞪眼睛。


    “胡說!我大伯和我二伯都留下了!他們兩個當年一個二十一個十九,我爸是老三,才十七歲!我叔叔和我小姑年紀更小!”


    陳四平這才慚愧地低下頭,有點理虧的對老頭喃喃:“你繼續說。”


    老頭白他一眼才繼續道:“要說當時鎮上集結起來的人,抵擋小日本一段時間也不成問題,可偏偏鎮上出了奸細!他娘的帶著那幫小日本抄小路從我家後門繞了進去,直接奪下了炮台就開始大開殺戒。”


    老頭雖然自己沒經曆這些,但說起來的時候,也是眼眶通紅,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我叔叔他們當時剛跑到後山,聽到開炮的動靜站到山頭往下看,就看到鎮上的居民被小日本用火炮轟,當時眼睛就紅了,說什麽也要殺迴去,還是其他人攔住了他才沒迴去。”


    老頭說起傷心事,又狠狠灌了兩口啤酒。


    眨眼之間,一罐啤酒就被他喝光了。


    老頭泄憤一樣將易拉罐捏扁,隨手丟到一邊。


    氣氛刹那間變得無比凝重。


    陳四平有些猶豫地看了劉曉兵一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說這些故事都是你叔叔告訴你的,那你爸呢?”


    老頭輕歎一聲。


    “故事到這還沒完呢,當時我爸我叔他們帶領村裏的年輕人翻越了幾座山頭之後,就讓他們在山坳裏藏起來,他和我叔帶著幾個年輕人,又趁著天黑摸了迴去。”


    “迴去?”劉曉兵和陳四平聽聞此言震驚不已。


    “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為何又要迴去?”


    老頭一拍大腿:“那是我爺爺讓他們逃,又不是他們自己要逃,眼看著鎮上的人死得那麽慘烈,我爸我叔又正是那樣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裏能忍得了?當晚就帶了幾個小夥子摸了迴去,據我叔說,當時他都想好了,迴去之後無論生死,隻為取小鬼子的項上人頭,總之殺一個不賠,殺兩個就是賺!”


    這老頭講話跟說書似的,直接將劉曉兵和陳四平二人的情緒調動到了頂點。


    當下,他們二人不免產生一種他們就是那些要趁夜摸迴鎮上取小鬼子性命的熱血青年,激動的緊緊攥起拳頭,就等著聽這老頭講後麵這幾個年輕人是如何迴去大殺四方的。


    老頭自己也是越說越激動。


    “那幫小日本還真是有膽子,殺了鎮上那麽多人,居然隻是將我爺爺家院子裏的屍體簡單清理了一下,就住下了,還將我爺爺地窖裏的高粱酒雞鴨魚的拿出來享受,等我爸和我叔摸迴去的時候,那幫日本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


    “然後我爸我叔他們,摸砍柴刀的摸砍柴刀,拿菜刀的拿菜刀,迴頭就砍了好幾個小日本的狗頭。”


    劉曉兵和陳四平聽到這,內心也是忍不住熱血沸騰。


    當即猛一拍大腿大喝一聲:“好!”


    相較於他們兩個激動的神情,老頭的表情卻顯得十分凝重。


    “唉,可惜的是,當時迴去的年輕人隻有三五個,駐紮在那的日本兵卻足足有二三十個,他們又不是什麽經過專業訓練的,這麽一整,能沒動靜嗎?歇在院子裏的其他日本兵聽到動靜之後一擁而出,我爸和我叔他們當時就被抓了。”


    劉曉兵和陳四平早就被老頭所講的故事給帶入進去了。


    聽到這幫年輕人被抓,他們也跟著提起一顆心。


    陳四平緊張地問道:“那他們被日本兵殺了嗎?”


    劉曉兵忍不住遞給陳四平一個白眼。


    “我說你是不是傻?他們要是被日本兵殺了,那老爺子是怎麽來的。”


    陳四平這才迴過味來,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皮,對著劉曉兵嘿嘿一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老頭輕歎一聲,看著劉曉兵道:“你分析得沒錯,我爸和我叔叔確實是沒事,但也隻有他們兩個沒事而已,其他的年輕人全都被殺了。”


    那他們兩個為何留下來了?


    劉曉兵和陳四平的心裏難免起了疑竇。


    即便他們不開口問,老頭活了這麽一大把歲數,還能看不出他們那點小心思。


    又喝了兩口啤酒才道:“你們是不是疑惑為什麽其他的年輕人都被殺了,偏我叔叔和我爸爸能活下來?”


    劉曉兵陳四平聞言齊齊點頭。


    老頭輕歎一聲道:“還不是錢的功勞,我爺爺家可是當地有名的大地主,哪個大地主家裏沒兩個錢,當年小日本侵略,可不光要咱們的人命,他們擄走了咱們多少寶貝,當時他們也惦記我爺爺家裏的寶貝,於是就留了我爸和我叔叔一條命,對他們兩個嚴刑拷打,逼他們說出我爺爺把錢和寶貝藏在哪裏。”


    老頭說到這裏又冷笑一聲。


    “可我爸和我叔叔既然敢從山頭再摸迴來,那也不是什麽軟骨頭,他們殺了我們鎮子上那麽多人,還殺了我爺爺,於我爸我叔來說,那就是殺父仇人,想讓我爸和我叔把家裏的錢交給他們,做夢!”


    “我爸和我叔叔,挨著小日本的折磨,死都不肯吐口說東西在哪,就這麽生生扛了兩天,抗日聯軍便打進來了,一進來就槍殺了看守的小日本,救出了被囚禁的我爸和我叔,”


    劉曉兵和陳四平聽到這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胸口還是難免堵得慌。


    當年抗戰,不僅軍人在流血犧牲,老百姓又何嚐不是。


    氣氛低沉得讓人渾身不舒坦。


    劉曉兵也抓起拉罐狠狠灌了下去。


    一會功夫,一罐啤酒就空了。


    放下酒瓶,劉曉兵再三斟酌才問道:“那你爸和你叔叔說沒說這幫日本兵要從你們鎮上過,是要去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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