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確是在準備自己離開陝西之後的事宜。


    以年初迴京的時候朱由檢對他的期望來說,他已經交上了一張足夠讓朱由檢滿意的答案,而他要做的,就是保持這個答案,直到朱由檢的旨意到來。


    東江鎮!


    和延安府這邊比起來,東江鎮那個地方簡直就是深懸敵後,窮山惡水了,而他的對手,也將由一群烏合之眾變成訓練有素的後金精騎,那將是一場更為艱巨和兇險的挑戰,陝西的平亂,說是僅僅隻是他練手還差不多。


    他在等皇帝的旨意,等著皇帝的安排,但是,他也要為自己做著足夠的準備,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沒人會在這樣重要的事情麵前,嫌棄自己準備做得少的。


    三月初,兵部一位侍郎來到了延安府,這是朝廷派來查驗戰果的官員,隊伍人數不多,除了護送他們而來的軍兵,也就三二十人而已,但是,江晚確是在這三二十人裏,見到了他熟悉的一張麵孔。


    宮裏十二監之一都知監的太監徐應元。


    這就有點意思了,如果是要傳旨,以徐應元太監的身份,絕對不會讓他這個級別的內官來這裏傳旨,而且,當初聽雨樓成立之後,這徐應元還曾在聽雨樓掛過幾天副管事,主管宮內給聽雨樓的錢糧撥給一事。


    當然,這個副手徐應元壓根就沒幹幾天,僅僅隻是掛名而已,等到聽雨樓擴充為南海衛之後,他這個副管事就更名存實亡了,尤其好笑的是,也就是當初聽雨樓朱由檢撥付了第一筆銀子之後,宮裏第二次再撥給銀子給江晚,已經是南海衛出征陝西的時候了。


    也就是說,這徐應元雖然在聽雨樓幹了幾天錢糧的事情,但是從他手中可是一兩銀子都沒有流到過南海衛的這邊。


    當初李扶搖還曾求見過他,但是,這徐應元也不知道出於什麽考慮,一直都是避而不見。


    對這個人,江晚還真的一點好感都談不上。


    兵部查驗戰果的官員,一到延安府,自然該接待的接待,該做事情的做事情,江晚手下的千戶們此次個個都參戰了,走到哪裏都不缺乏有人陪著他們。


    但是這個徐應元卻是不跟著這些官員行動,時不時的來找江晚,頗有幾分糾纏他的意思。


    江晚現在已經很清楚了,這家夥並沒有帶來皇帝的旨意,他甚至完全不理解,這家夥混在這支隊伍裏出京來到延安府,圖個是個什麽?


    延安府可不是什麽遊山玩水的好地方,而且,也幾乎毫無油水可撈。


    實在是受不了這家夥天天一大早就來求見了,這一天大早,江晚將他請了進來,在他還沒開口拿以前的那點事情來說事之前,他直言不諱的開口了。


    “徐公公咱們也算是自己人,您也是看著咱們南海衛從那麽一丁點兒人到現在的規模的,那些見外的話就不要說了,有什麽話,咱們自己人攤開手如何?”


    “哎!”


    徐應元白白胖胖的樣子,歎氣起來有幾分滑稽,當初在十王府的時候,江晚看到他可是意氣風發,哪裏有如今的愁苦模樣。


    “這次出京,是我厚著臉皮求著陛下求來的差事!”徐應元說道:“江大人,你都說了咱們不是外人了,這事情我想來想去,還這除了求到你這裏來,沒人能幫得了我了!”


    江晚笑吟吟的看著他,也不拒絕,更不會一口答應,他就知道,這事情有蹊蹺。


    “前些日子,我恰巧在宮裏聽到一些消息!”徐應元訥然說道:“知道江大人如今延安府引進了一種新的農物,兄弟鬥膽想問一問江大人,這農物產量真可以一府之地,養十府之民麽?”


    “徐公公你這是聽誰說的!”江晚皺起了眉頭:“哪裏有這麽誇張的事情,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也就是比尋常的作物多個三兩倍產量,那就已經頂天了,十倍的數目,太荒謬了!”


    “真能有三兩倍?”徐應元眼睛一亮:“那也是極為了不起的事情了!”


    江晚疑惑的看著對方,他完全不知道對方提這個有什麽意義,就算產量再高,和宮裏都知監有一文錢的關係嗎?


    “江大人此次陝西大捷,民亂平地,下一步肯定是迴京高升的!”徐應元笑著說道:“江大人為了陝西流民殫精竭慮找來的這些作物,若是江大人離開之後,被這地方上的官員貪功的話,那豈不是浪費江大人的一番心意!”


    見到江晚似乎在沉吟,徐應元趁熱打鐵:“而且,這些關係到天下百姓的大事情,宮裏也是肯定會關注的,就算地方官員不貪功,但是,知道這功勞不是自己的,在這事情上懈怠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判斷:“也就是說,江大人需要一個人給江大人看著這事情,這個人既要能督促地方官員,也要能為宮裏信任,而且,江大人也要能放心將這事情交給他!”


    他看著江晚,臉上露出幾分略帶期盼的笑容:“我以為,這個人選,我最合適了!”


    “你?”江晚眼中有一絲驚訝之色閃過,他真沒想到,對方糾纏他,居然是為了這個事情,不過,好像聽起來對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實不相瞞,宮裏如今的環境,和江大人那時候在宮裏看到的有些不大一樣了!!”徐應元苦笑了一下:“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丟臉,如今宮裏我這個都知監的太監,簡直就跟擺設差不多,而以我的資曆和本事,想去司禮監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哦!”江晚微微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話,這事情是真是假,很好打聽,想來徐應元也不會在這事情上騙他。


    “而且,這北京比起南京來,總是多了幾分兇險!”徐應元還真一副什麽話敢說的樣子:“所以,我就想著,看著能不能在南京謀個位置,去南京養老算了!”


    “但是,徐公公的前程,和我的這點小事,好像沒關係吧?”


    “有關係,當然有關係,若是不在這陝西轉一圈,替陛下立下點功勞,我又有什麽理由去南京養老?”徐應元微微笑著說道:“延安府不是有鹽嗎,鹽監這樣的位置都是現成的,然後找陛下要個名目,替陛下和江大人看著這攤子,等到秋收之後,這功績不就出來了嗎,到時間江大人的功績讓陛下龍顏大悅,我也沾江大人的光,蹭點功勞!”


    江晚哦了一聲,真算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了,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摘桃子的事情他聽得多了,但是,他還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有人會摘桃子摘到他頭上來,而且,還摘得這麽理直氣壯。


    “這個事情,你應該去找陛下啊,我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主!”他搖搖頭。


    “陛下那裏,我自然會找機會進言的!”徐應元坦然說道:“不過,既然是打算蹭江大人的功績,江大人的意見自然是更重要了,若是江大人不答應,我就算來了這裏,隻怕也沒甚意思!”


    他坦然說道:“難道在陛下麵前,輪到陛下的恩寵,我還比得上江大人嗎?”


    這貨絕對在宮裏聽到一些關於他江晚的消息,而且,很可能還是從乾清宮傳出來的消息!


    江晚心裏笑了笑,連這種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來,可見這家夥還真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主兒,要知道,眼下他江晚,還不過是一個區區的衛指揮使,以他都知監太監的身份和江晚這麽說話,一口一個“江大人”的,這是已經將他自己的位置擺得低江晚一頭了。


    “若是陛下恩準了,我自然是沒意見的,甚至我還很高興!”江晚臉上笑意綻放:“不過,徐公公,咱們兩個交情歸交情,前程歸前程,這種事情,你得了好處,我總不能一點好處都沒有吧!”


    江晚腦子在轉動,嘴裏卻是不緊不慢的說道:“以徐公公的身份,到了南京,那肯定是衝著鎮守太監的位置去的,若是江某僥幸調到南直隸的話,還得唯公公的命令是瞻,我怎麽有一種給公公做了嫁衣裳的感覺啊!”


    “江大人,都知監是個清水衙門!”徐應元苦笑著說道:“就算徐某還有點身家,可是要謀到這個位置,這各處打點也少不了的,徐某現在還真是十屁股的饑荒去了九屁股,還剩下一屁股的饑荒了!”


    “也就是說,徐公公打算就憑著一張嘴,將我辛辛苦苦從海外弄過來,甚至死了幾十個得力手下,花費了巨大錢財的這點功勞就這麽輕飄飄地拿走麽?”


    江晚臉一沉:“這樣不大好吧!”


    “那江大人你開口,徐某身上,有什麽江大人你看得上的,徐某絕對不帶猶豫的立刻奉上!”


    江晚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一個白胖子,還是個宦官,還窮得要死,能有自己什麽看得上的,也不知道誰給他的勇氣,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若是真的來陝西,那麽,此事就是你的頭等大事情,延安府的知府,駐防的南海衛官兵,都是你可以借助的力量,今年一年,我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都不希望看到了,我隻想看到這土地長出來能吃的糧食,可以滿到城裏的糧倉都裝不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應元臉色也嚴肅了起來:“徐某這也是破釜沉舟之舉,若是延安府的事情辦不好,宮裏就算我迴得去,也不會有我的位置了!”


    “第二,你欠了我一個人情,但是這個人情我願意給你,若是有一天,我需要你償還我的人情的時候,你不能推諉。


    江晚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但是你不是君子,我也不是,所以,有些話先說清楚的好,免得到時候傷了和氣!”


    “江大人的人情,徐某要了!”徐應元說道:“日後隻有加倍奉還的道理,若是此言不實,天打雷劈!”


    “如此這樣,那就沒問題了!”江晚笑著點點頭:“徐公公何時迴京啊,若是等到陛下旨意下來,被人家捷足先登了,那我也就沒法了!”


    “有了江大人這番話!徐某今日就迴京!”徐應元說道:“這樣徐某心裏才踏實啊,要不然,真是徐某全部身家人脈都砸在這事情上,結果卻是江大人不喜,那我可就欲哭無淚了!”


    “那我祝徐公公心想事成!”江晚站起身來,送對方出去,哪怕他想盡快打發這家夥走,但是該有的禮數他還是絕對會有的。


    得罪誰,他都不會得罪宮裏的人!


    徐應元歡天喜地的走了,江晚也鬆了一口氣,這事情其實是好事,徐應元敢來自己麵前說這事情,那就說明這個差事他是有把握得到的,對於希望紅薯大計成功的自己來說,兩人在這一方麵的目標是一致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周覺任延安府知府或者是延安府同知,李自成駐防延安府,加上宮裏這個名義上的陝西延安府的鹽監,以及範永鬥的糧食保證收成前的穩定,如果這樣這紅薯還不能落地大產,那就真的隻能說老天要折騰我大明了。


    還有,如果他調任東江鎮的話,那麽,南海衛的指揮使就得換個人來做了,在江晚心裏,吳三桂當然是最好的人選,戰功、家世都足夠他擔當這個職位,除了年紀小一點,閱曆差一點,到時候沒多大的毛病。


    但是,從一個百戶直接到衛指揮使,這個跨度可有些大了,哪怕江晚有心,這也得看吳三桂他父親在事情上願意不願意用力了,這個事情,迴京之後,想來應有個結果。


    徐任之也是百戶,但是戰功這一點他就不夠資格擢升,不過定國公府大概也不在乎這個,有了在南海衛的資曆,真要是放到別的地方,再混個幾年,他升遷的速度肯定要比吳三桂快。


    至於封萬裏、許簡、高進等人的去向,他還沒想好,或者說,這還不是他現在能考慮的問題,還是那句話,京裏的旨意不下來,他南海衛就得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裏。


    而此時,距離江晚和朱由檢的半年之約,還有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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