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勾、榮顧追了出去。


    無際圭也恍然大悟的樣子,化作泥漿地上滾動。不過夢囈死後的魂力影響仍在,瞧著速度挺快,實質方向全然不對。


    最後一次,也是誤打誤撞才到了外麵。


    高洋自始至終留在屋裏。


    從裏麵能看到外麵,不必出去引人矚目。等下五位將階殊死一搏,驚天動地自不必說。


    想了想,不放心千星母子倆。屋後穿出,越牆而過,很快到了精舍。


    瞧見高洋迴來,千星倒沒啥。


    金魃、黑煞激動不已。


    嵊泗峰固然占地麵廣,終究不夠將階老魔廝殺。


    漫說無際圭還未參戰,單是肥勾連手榮顧,對戰森休、森防,已讓嵊泗峰弟子目瞪口呆,又惶惶不安。


    金魃、黑煞了解些內情。揣摩此事多半和人族大人有關。可具體如何,又捉摸不透,難免著慌。


    直到望見高洋,兩人才始有了主心骨。


    金魃問道:“大人,咱們現在怎麽辦?”


    高洋看了看上空。


    此際,肥勾對森防,榮顧對森休,無際圭在地上正慢慢往上攀升。


    仿佛吃得太飽,動作不免遲緩。


    淡淡地道:“不過剛開始,等下有得激烈,且不著忙,底下看著好了。


    接著,看向千星,笑笑道:“你怎麽樣?”眼神不自覺瞥向她腹部。


    千星嘟嘴,“你是關心霈兒,還是我?”


    明知她歲數大了自己不少,由於麗若天仙,絕世傾城,一顰一笑偏生驚豔無比。


    仿若小女孩嘟嘴賣萌的舉動,半點也不感違和。


    高洋失笑,“都關心……”


    “哼,誰讓我歡喜你,明知你在騙我,我也甘願相信……”


    這還是兩人重逢以來,千星頭一次袒露心扉。盡管時不時舉止親密,畢竟從未這麽直白。


    高洋心頭遽震。


    說實話,這些時日陷入魔界,他並未覺得倒黴。


    能有此奇葩念頭,無非千星母子的出現。讓他暫時願意當一個埋頭的鴕鳥。


    隻是畢竟沒有渣男屬性,他也考慮過,有些事終須解決,否則如何心安,又如何麵對韶華師妹。


    但……


    世間最兩難的並非是與非和對與錯的抉擇,而是對和對之間的勾選。


    執著於韶華師妹,無疑成了拋妻棄子的渣男;服從於目下,似也不無玩弄韶華師妹感情的嫌疑。


    不管怎麽說,勇於麵對,從泥淖失陷中,爬出來,不逃避,承擔痛苦前行,讓身邊人幸福,才是一個真正有擔當的男人。


    他忽然伸出雙手,握住千星柔腕,鄭而重之道:“謝謝你喜歡我……也謝謝你為我帶來了霈兒……”


    此言一說。


    他能感知到,千星腹裏的胎兒心髒咚咚咚地猛跳。


    這裏之人誰都能感應,偏生千星毫無所覺。總感覺胎兒故意屏蔽了自己母親,生怕千星承受不住。


    千星聞高洋所說,也是心潮騰湧。


    並非膚淺的激動或傷懷,而是一種被認可的喜悅。


    就像幹裂的河床,漸有溪水潺潺的溫潤,鼻子發酸,卻被她強抑住。


    頗為嬌嗔地道:“哪個要你感謝……我……我是魔女,所以才用了一些小手段縛住了你……


    其實不必逆來順受,也無須考慮我的感受。正道之人不是常說,好男兒當如鷹一樣,不羈翱翔,縱橫蒼穹……你……”


    高洋大手捂住她朱唇。


    千星也沒躲避,愣愣地看著他。


    高洋則雙目深情。


    她嘴裏說得兇,實質淚水自溢而不知。不說是不是自己喜愛之人,單是兒子的母親,就不該讓其傷心難抑。


    歎了一氣:“鷹也需要洞穴佇留,誰整日價待在天上,都會冷得瑟瑟發抖……”


    千星不意他這麽迴答,一時破涕為笑,“我跟你說認真的,你卻來尋開心。”


    高洋笑道:“我很認真……你自己說,鷹是不是需要巢穴?”


    沒等來千星的正麵迴答,卻引來一番小拳拳捶胸。


    ……


    金魃與黑煞站得遠遠,生怕聽到什麽不妥,被人族大人記恨。


    此際。


    無際圭好不易爬上了半空。陡然化作一片陸地模樣的浮島。


    橫衝直撞。


    先是硬擠入肥勾、森休中間,想要吞噬圍住,失敗之後,又瞄準森防。


    榮顧渾身冒火,像是一具火焰之人。把墨色天穹焚得彤紅透紫。


    麵對三位宗老強力圍攻。


    森休後移,森防跟上。


    兩人互視一眼。


    心有靈犀的各伸一手相牽。


    瞬間魔氣洶湧。大團黑色氤氳凝成鎖鏈狀,嘩啦啦的布滿天空。


    魔羅讖封術?


    榮顧大駭,立時往後疾退。他出身鎮反衙,見識非肥勾可及。


    魔界有六大天魔,就如人域有四皇五帝。


    而且魔界的六大天魔比之繼往開來的四皇五帝,更具震懾性,開創性。


    因為魔界文明的始肇源自第一天魔。但那時魔界尚不算輝煌,隻是起步。


    經第二天魔規劃食物,增加人口;第三天魔一統人形與非人形魔族;第四天魔勇逐神域;第五天魔啟動對外戰爭;及至第六天魔。


    魔界文明達到巔峰,傲睨諸界,成為寰宇之中,能和神域、仙界相抗衡的不二種族。


    傳說,第一天魔到第六天魔,分別依次叫都羅、元羅、梵羅、魔羅、刹羅、森羅。


    能以第四天魔命之名命名的魔力神通,豈是尋常之技?


    更有說,這門魔羅讖封術實質就是第四天魔為數不多的傳承神通之一。


    昔年憑這門神通,第四天魔遇神殺神,所向披靡。神域為之鬼哭狼嚎,魔羅之名可止神嬰哭泣。


    之後被第六天魔偶得。繼而成了森羅一族珍藏。傳聞第六天魔的森羅萬象神通,便脫胎於魔羅讖封術。


    這些種種,皇域鎮反衙皆有記載。


    記載最末還有一個疑問,第四天魔傳下的魔羅一族被第五天魔刹羅所滅絕,怎麽第四天魔的讖封術會流落到森羅一族的手裏?


    反正這裏麵真真假假,莫說榮顧不知,就是煉獄王也無實證。


    榮顧不想冒險。


    不管實偽,躲了再說。


    他是避開了。


    倒黴的自然輪到肥勾。


    碩壯的渾圓身軀,一下被十幾根魔氣鎖鏈上下縱橫前後左右,牢牢捆係。


    魔羅讖封術是森休、森防偶爾得之的絕技,平日秘藏,整個森羅族裏,唯獨森空王知曉。


    所以肥勾起初無懼,左搖右擺打算脫身。


    丸魔體軀醜陋,卻能如橡皮泥似的擴容或縮小。


    盡管沒有泥魔那麽無拘無束,無限製,可魔界裏麵,能束縛丸魔的神通,當真屈指可數。


    哪知動了數下,非但沒有鬆動,反而越縛越緊。


    肥勾這下慌了神。


    鐮刀陡然變巨,遮蓋了大半嵊泗峰,啪啪地甩出,試圖切斷鎖鏈。


    每一下,均是火花四濺。那魔氣凝成的鎖鏈,仿佛頃刻改變了物質結構,化作了堅固無比的金屬。


    徒勞無功之後,肥勾絕望無比。嘶聲淒吼:“榮顧、無際圭救我……”


    總算不再擺譜,本座也不叫了。


    底下千星忽問:“咱們什麽時候出手?”


    高洋沉吟須臾,“不急,讓他們鬥得更激烈些。”


    千星頷首。


    兩人繼續抬頭向望。


    肥勾的慘叫,沒讓榮顧前進,相反退得更遠。倒是無際圭貌似神智不清,衝了過去。


    可鎖鏈漫天都是。


    還沒接近肥勾,猝然兩根鎖鏈飛馳,一前一後,搭住無際圭變化的浮島兩端。


    往後一拽。


    無際圭身不由己地飄了過去。


    榮顧大喊不妙。


    肥勾被禁錮,己方業已少了一人,無際圭再陷入讖封術桎梏,自己焉能敵得住森家兩兄弟。


    萬幸牽製無際圭隻有兩根鎖鏈,榮顧頗有把握幫之解圍。


    身子一晃,人已站在浮島中央。雙臂熊熊,烈火噴射,瞬間融斷了鎖鏈。


    接著,身後火焰噴射,猶如在無際圭身上裝了噴氣發動機。


    巨大的浮島立時反方向疾射。


    心說,無際圭這廝吃了夢囈頭顱,似因消化不良,神智糊塗。


    要知無際圭好歹魔宗宗老,再不肯動腦筋,也不會自陷鎖鏈桎梏。


    又想,首須盡快讓他醒神,不然此戰必輸。


    目睹戰況的肥勾失望地呐喊著:“不要走,不要走,快救我……”


    他後悔了。原以為除掉夢囈,憑自己和榮顧、無際圭之力,絕對能滅殺森家兩位宗老。


    不意二人平日藏拙,一旦聯手,竟有如此詭異神通。


    這會,身上的鎖鏈越來越多。任他體型越變越大,魔氣鎖鏈就像無窮無盡,一根接著一根,越勒越緊。


    他的形態,時而瘦長,時而圓鼓。


    試圖撐爆鎖鏈。


    目下形式,開口投降也沒用。


    魔界爭雄,本來就是豁出命去。此際認輸,勢必一個死字,且還遭人笑話。


    就在這時,峰頂上跑出一個形似肥勾的雌性魔族,披頭散發,雙眼通紅。


    對著抬頭觀望,也無力改變什麽的嵊泗峰弟子大吼大叫:“還不去救你們的峰主,一個個佇在這等死啊?”


    那女子掄圓了腳,踢了一個又一個。膽子小的立即跑遠,膽大的則拍拍臀部,避開女魔的方向。


    高洋奇道:“這女魔是誰?難道是肥勾的妻子?”


    金魃不知,自覺地退後一步。黑煞道:“那是丸開的娘親,也是肥勾的外甥女。”


    “原來是她……”高洋喃喃自語。


    嵊泗峰上的肥勾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死了最好。


    丸開的娘親叫了半晌,發現沒一個嵊泗峰弟子理睬。她也是囂張慣了得。


    抓住一位士階弟子,一掌拍死。喊道:“誰敢不上,與他下場同樣……”


    她的兇悍終於激怒了幾位校階魔族,紛紛湧了上來。


    當先一人嗬斥道:“肥耆娜,不得傷害弟子……”


    丸開的娘親也就是肥耆娜,何嚐會怕這種平日在自己麵前低眉垂眼的家夥。


    仍然惡聲惡氣地扯著嗓子:“阿赫奴,不用你管……還有你也要殺出去,救你家峰主。”


    她冥頑不靈的強人所難,讓眾多弟子無不嗔火暗生。


    平日大家畏她,無非看在峰主份上。


    然則肥勾此際自身不保,與其廝殺又非外人,而是同為宗老的森防、森休,又均屬森羅一族。


    大家心裏,森羅族天生就比丸魔高出一等。


    遑論無力插手,就是有這能耐,也決計不會貿然幹預。


    阿赫奴道:“肥耆娜,你不懂,或許是宗老們互相切磋,咱們擅自上去,等於以多欺少,沒得丟了嵊泗峰的顏麵。”


    “放屁,阿赫奴,膽小就膽小,以為我肥耆娜會相信?”


    罵完後,肥耆娜再度移動,往士階、尉階的弟子裏麵衝去。


    尉階弟子身法快,眼見校階的肥耆娜過來,立時遁走。


    士階弟子麵對校階,就算想逃,也沒這份能力。


    肥耆娜很順利地抓住幾位士階弟子,這次沒有拍死,而是直接往天空扔去。


    意圖幹擾魔氣鎖鏈。


    隻是這等修為扔上去,渾然送死一樣。還沒近身,就漫天爆開。


    阿赫奴怒了。


    裏麵有位士階是他兒子。當即朝肥耆娜衝了過去。


    肥耆娜抓人時,根本沒留意,也沒想到麵對自己,一直怯弱並低聲下氣的阿赫奴會對她出手。


    當即中招,摔了出去。


    旁邊幾個校階,見阿赫奴動手,也沒落下。趁肥耆娜在空中失了平衡時,一個個躍起。


    抓手的抓手,抓腿的抓腿……


    大夥也不必發號施令。


    齊齊向後用力。


    噗……噗……


    球狀的肥耆娜遽然被扯成數塊。碎裂殘軀落下,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細看卻是髒腑等物,還有不斷抽搐的殘肢斷體,可謂死得極慘。


    阿赫奴大驚。


    責問那幾個出手的校階,“你們怎麽殺了她?”


    那幾人無言以對。均想,不是你先出手,咱們再乘水踏舟的嗎?


    沒等阿赫奴繼續。


    空中被魔氣鎖鏈愈纏愈緊的肥勾,望之生怒,吼道:“你們居然殺了肥耆娜,居然殺了肥耆娜,我要你們死,一起死……”


    他若安好,放出狠話,幾位校階或會跪下請罪,不敢反抗。這會已經自顧不暇,還出言威脅。


    誰會鳥他?


    一位校階更是當場反水:“嵊泗峰主肥勾,大逆不道,叛上作亂,今嵊泗峰弟子撥亂反正,為森羅一族除此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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