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我就知道,你跟著裏麵摻和了貓膩。


    “啥意思,這是啥意思?”葛三多倒是給傻了眼了:“國慶啊,你,你咋能跟這個手臂骨,有啥關係?”


    “我對不住你啊……”李國慶嘴一撇,差點哭出來:“不瞞你說,那個手臂骨,是我弄出來的!”


    “啊?”葛三多的兩隻眼睛都快給瞪裂了:“你?你上哪兒給弄出來的?不是,這,這到底怎麽迴事啊?”


    李國慶嘴角一抽:“我想想,我想想這事兒先從哪裏說起……”


    “我替你想,”我瞅著他:“你就從你在陰河裏麵給撈邪財說起吧。”


    “啊,這你都知道?”李國慶倆眼一瞪:“不是,你咋知道的?你算出來的?哎呀我操,千樹,你得了濟爺的真傳,可濟爺都沒你這麽神啊!”


    這簡單,“沒”字除了“沒有”的意思,還有“淹沒”的意思,倆字雖然形同,但是意完全不同,前者是消失,而後者,是表麵消失,其實卻還存在,值得是落在水麵下的東西。


    加上陸恆川之前說,這李國慶發的是死人財。


    何況李國慶在帶著我們看陰河的時候那個閃爍的表情,可更說明了他心裏有鬼,我就疑心,這死人財難道跟那段陰河有什麽關係,再看見了這骨頭上的繩索痕跡,可就更確定了。


    李國慶應該是不知道在哪兒學來的法子,在陰河裏麵,“釣邪財”。


    “釣邪財”其實是漁民的一種說法,意思就是在經過有沉船寶物的地方,他們可能會垂下磁鐵之類能吸附金屬的東西,落在水麵下,如果運氣好,會吸上來一些值錢的東西,這都是沒主的,所以被稱為“邪財”。


    當然。在海麵上獲得邪財的幾率是非常小的,純看運氣。


    而我們這邊的陰河,這麽些年從來沒有人下去過,加上不用跟海上似得那麽大海撈針,幾率肯定比大海裏“撈邪財”幾率大。


    我就瞅著李國慶:“你倒是說說,你上哪兒想了這麽個法子?”


    李國慶紅了臉,其期期艾艾的說道:“其實吧,是你嫂子可憐我,托夢告訴我的這個法子……”


    臥槽,真是人死心善,咋李國慶媳婦活著的時候整天幹點對不起良心的事兒,死了倒是想幫丈夫發家致富了?


    接著李國慶就開始講述了起來,說他死了媳婦之後,整天的渾渾噩噩,三餐不即,眼瞅著躺床上打算把自己給活活餓死,說著就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那會兒你去縣城了。”


    這我倒是知道,我臨離開村子的時候,他不就被媳婦的死給打擊成這樣了嗎?也怪我忙起來沒顧得上他。


    李國慶歎了口氣,就接著說,有一天他餓的都看不見東西了,正瞅見他媳婦邁過門檻掀開簾子瞅著他,罵他怎麽這麽沒出息,死了老婆就要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傳出去把人都丟光了,她在地底下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罵不賢惠哩!


    當時李國慶半夢半醒的,也忘了媳婦死了再迴來是個可怕的事情,還挺高興,一咕嚕想坐起來,說想媳婦了,結果因為餓的動彈不了,掙紮了一下就又躺下了。


    他媳婦也是生氣,可也是怪內疚,說都是自己不懂事害了他,讓他打起精神來,還是好好做人,早點再娶個媳婦,家裏有個女人就好了。


    李國慶歎口氣,說飯都沒心情吃,別說娶老婆了,這日子過著沒啥趣味,不如死了下地陪媳婦。


    他媳婦啐了他一口,這才說道,我也知道你現在日子過的沒勁兒,我就告訴你一個巧宗,你賺一些錢,就當我補償你了。


    李國慶說錢哪兒有那麽好賺,結果他媳婦就說,等後半夜,四點來鍾天快亮的時候,讓他帶上魚竿,再在魚鉤上綁個磁鐵,沉到了陰河裏麵順著堤走一圈,到時候有人喊名字,你就記住了,五點左右,就撈上來,能賺錢,賺了的錢,記得分一點給喊名字那一家。


    當初李國慶愛釣魚,李國慶媳婦嫌他不務正業,把他魚竿給藏起來,喝藥死了也沒告訴他,這會兒,李國慶媳婦還把藏魚竿的地方很詳細的告訴了他。


    李國慶一聽這個,連聲問這咋賺錢?魚也不吃磁鐵啊?


    李國慶媳婦一聽這麽不開竅的話,氣的用手指頭在他腦門上點了一下,自己扭頭就走了,說他就是個榆木疙瘩,她是沒了法了。


    李國慶想追他媳婦,可是一睜眼就醒過來,發現這原來是個夢。


    他歎了口氣,起來喝口水,結果無意之中,真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腦門上紅了一小塊,真跟被人用手指頭給戳過似得!


    這下李國慶就給愣了,接著再一尋思,趕緊按著夢裏媳婦說的地方找魚竿,果然找到了!


    這下李國慶是不信也得信了,一瞅表,還真是三點來鍾,他想起來倉庫正好有塊大磁鐵,心說試試就試試,萬一真有魚吃磁鐵呢?那不電視劇裏還演了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嘛,陰河裏魚也邪,沒準口味奇特。


    於是他就按著媳婦說的,拾掇了一下,四點出了門,就沉了魚竿的磁鐵在水裏,自己順著陰河走。


    別說,天快亮是最黑的,李國慶在這個萬籟俱寂的陰河邊走,心裏其實也挺瘮得慌,而且走著走著,他老覺得身後有人跟著他,他快對方也快,他慢對方也慢,他心裏也是跳的突突的,但是不敢迴頭——我們村的人都是大小就知道,人頭頂雙肩個一把火,能抵抗邪物,但是一迴頭,就滅一盞,等三盞全滅,人就完了。


    而他也倏然想起,會有人喊名字,就是這個人?


    果然,他仔細一聽,還真聽見個模模糊糊的聲音:“老湯家,老湯家。”


    老湯家也是一戶窮鬼,其實祖上是地主,自打他爺爺被批鬥了之後,就一蹶不振了,現在老湯家男人正天還蹲門口,擦批鬥剩下的倆石頭獅子——意思是這貨是他們祖上門楣,圓明園一樣紀念輝煌的過去,人人拿著他當孔乙己看。


    李國慶還納悶呢,老湯家咋了?


    就這樣,終於五點來鍾,天快亮了,他身後的那個腳步聲才給消失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急不可耐的把那魚竿從水裏一扯,就覺得不對,咋這麽沉呢?難道還真來了一堆魚?


    拉起來一看他就傻了,上麵沒有魚,竟然掛著一個小鐵箱,沉的魚線都快斷了,他打開一看,更是差點沒挺過去,那個鐵箱裏麵,擱著一大堆袁大頭!


    他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難不成,那個喊名字的,就是老湯家祖宗,死前藏了袁大頭在陰河裏,現在顯靈了把遺物交給他,讓他改善一下老湯家後代的生活?


    李國慶這個高興勁兒的,抱著這些東西,坐公共汽車到了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城裏,把那些東西給賣了,趕得巧,那些袁大頭還是啥孤品,給李國慶換的人民幣,比他逢年過節買的冥幣還厚,拿在手裏墜得慌!


    李國慶雖然摳,可他到底也是我們李家的人,骨血裏的仁義也是消磨不去的,把七成留給了老湯家——偷摸翻牆,放在了老湯家的櫃子上,還留下信,說祖宗留的。


    此後老湯家冷不丁就得意了起來,據說還買了地要蓋新房哩。


    從此以後,李國慶每天早上都會帶著他的大魚竿上陰河附近走一圈,總有人跟在他後頭,喊個名字。


    當然,不是每一家都跟老湯家似得那麽有油水,有的喊了張五常家,撈上來了破自行車,賣鐵都沒人賣給,有的喊了羅慧蘭家,撈上來的是個首飾鏈子,都長了鏽。


    也有一些真貨,比如王二寶家的一喊,他撈上來了一盒子金首飾,就這樣,他也靠著這陰河裏的東西,慢慢的發家致富了。


    而那天晚上,就比較蹊蹺,沒人跟在他後麵喊名字,他心說給死人跑腿這玩意兒,看來也跟做生意一樣,也得看運氣,尋摸著可能沒啥收獲了,五點就拉起了磁鐵要迴家,結果這次也不知道咋地,那磁鐵說啥也拉不上來。


    李國慶還沒遇上過這種情況,心裏覺得蹊蹺,就死了命往上扯,眼瞅著釣魚線都撐不住了——他為了撈東西,進的是最結實,一般釣海裏大魚的魚線——還心說啥大家夥,結果一個死勁兒下去,他覺出來像是拉到個東西……而這個東西,感覺是被自己從水底下給扯上來的。


    為著這個戛然而止的力道,跟拔河被人猛地鬆手一樣,李國慶狠狠的在地上敦了個屁敦,剛要罵娘,一瞅吊線上頭掛上來的東西,差點尿了褲。


    那是個人的前臂骨,看著斷茬是新的,也就是說——是他從陰河底下某個沉下去的屍體上,給拽下來的。


    這把李國慶給嚇得,跪在地上念了半天阿彌陀佛,可吃飯的家夥丟不得,他這才閉上眼睛壯著膽子,把那個吊線上的前臂骨給拆下來了,接著就扔到了灌木叢裏,自己落荒而逃。


    按說遇上這事兒,你該報警啥的,可李國慶傻了吧唧的,哪兒想得到這一層,隻覺得自己可能貪心不足,從陰河裏麵撈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觸怒了閻王爺,這才用個斷手來嚇唬他的,嚇得他還給城隍廟上了不少香,說自己也就是跑個腿給死人行方便,讓閻王爺別見怪,他也是個好心。


    結果到了當天晚上,這葛三多迴家,就遇上了鬼,傳的村子裏滿城風雨,李國慶一聽是個前臂骨,嚇得魂飛魄散,可不就知道這頭子是自己給牽出來的,但是後來又聽說讓葛三多給埋了,尋思葛三多還真是幹了啥好事,那前臂骨安息了,更不用找自己的事兒了。


    結果沒多長時間,這葛三多家為了個前臂骨,算得上是家破人亡,李國慶心裏能對味兒嗎?那也是嚇得心驚肉跳,心說自己是弄出前臂骨的罪魁禍首,可別讓自己也給搭上命才好——他現在日子有了甜頭,沒媳婦在身邊也不想死了。


    那幾天他急的睡不著覺,一早起來滿村溜達,尋思要不給葛三多拉城裏再找懂行的給看看——也聽盧旺達說了我現在多牛逼,尋思千樹橫不能不給幫忙,別人不給看,可以找千樹——也完全是因為這事兒平息了,他心裏才能平息下來。


    結果趕得就是那麽寸,他還沒來得及上縣城找我,我就真給迴村子裏了,這不就被他給抓家裏吃?大鵝去了,順帶著,把這事兒跟我講了一遍,他知道我是什麽性格,村裏人有難處,我但凡有能力,就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


    李國慶小農意識特別強,無利不起早。


    葛三多聽完了他講的這些個話,一下子也不知道該罵他好還是該謝他好——這手臂骨確實是他搞出來的,可他也不是誠心的,而且我這麽個“救星”,也是他絞盡腦汁給找來的,這情緒太複雜,搞得葛三多瞪眼張嘴,就是說不出啥來。


    李國慶一下就跪在了葛三多麵前:“我也真是對不起您啊,可您看在我將功折罪的份兒上,就原諒我吧!”


    葛三多猶豫了一下,瞅著他又瞅著我,歎了口氣:“我他媽的,我是做了什麽孽了……”


    我趕忙說道:“當然了,這事兒我哥確實是罪魁禍首,可是這萬事的因果,肯定也是天定的,再加上,你跟那個前臂骨,確實是有糾葛,這樣吧,咱們上陰河,把她給撈上來,再看看有沒有啥遺物,能證明她跟你到底有啥關係,好把恩怨消了,事情了了,你看行不行?”


    “現如今,行不行的,也隻能這麽做了。”葛三多滿懷希望的瞅著我:“你真能弄清楚了?我們兩口子,真要是欠那娘們的,還好說,可那娘們要真是跟我們沒事找事,我也絕對不能放過她!”


    “放心放心,事兒我肯定查清楚,老君爺天上瞅著我們呢!”這麽說著,我就讓他們準備點下河打撈的工具,上陰河去撈屍。


    李國慶那的打撈工具倒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而陰河村裏人一向是不肯下的,唐本初和雷婷婷還沒來得及學會下水,功夫不到家,而死魚眼也確實因為童年喪母的傷痛是條死魚,下不去,李國慶膽子小,葛三多體質弱,就隻能看我一個人的表演了。


    到了李國慶指出來的地方,也正是葛三多遇鬼那段,我脫了衣服,就沉到了水麵下頭去了。


    從小整個村裏敢下陰河的也就是我,其他人下陰河,百分百要遇上幺蛾子,別的小孩兒這個時候就不敢笑話我幹爹的事兒了,倒是竊竊私語,說是我得了我幹爹的照顧,是有後台的,這才能開個後門進水裏去。


    隔了這麽多年,陰河裏麵的感覺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黑沉沉的,外麵太陽再大,這裏也是深不見底,仿佛陰河裏的水都是墨水。


    而陰河沒變,我卻變了,凝氣上目,水底下的東西我是看的清清楚楚,底下確實有大片大片的陰影,當然了,垃圾啥的是少的,村裏人不敢往這裏扔髒東西,怕閻王爺不高興。


    那些大件的東西也看不清楚來曆,我隻好一個一個找過去細看,卻發現都是些個爛木頭,大石頭啥的,頗讓人掃興。


    不長時間,我感覺自己到了水底下,眼前水草飄搖,這裏是很危險的,因為水草又滑又韌,很容易把人腿給纏上,不好解開,你蹬踹它的功夫,有可能就淹死了。


    於是我盡量避免上水草深的地方去,結果一打眼,看見水草裏麵,有個白亮亮的東西,跟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非常惹眼。


    臥槽,難道是那個手骨的剩餘部分?


    我來了精神,趕緊分開水草就看了過去。


    果然,水草裏麵,確實掩映著一具人骨頭——缺一隻胳膊!


    這骨頭幹幹淨淨的,看來死的年頭已經很久了,這具人骨頭周圍破破爛爛的沉著一些看不出模樣的東西,估計就是她的遺物。


    而這個屍骨為什麽能沉到水底下,而沒有飄上去,甚至被李國慶死命的拉,都沒拉上去,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一開始就被水草給纏了,一直沒掙紮開,就爛在了水草裏,而人死後的骨頭,裏麵有很多的間隙,水草一年一年的,就順著這個間隙長了起來,將這個骨頭死死從纏在了水底下,簡直成了培育海草的器皿,跟海草都融為一體了。


    我身上帶了雷婷婷給我防身用的小刀,就過去把這個骨頭身邊的水草給割開,想著把這具骨頭給弄上去,可是那水草跟長瘋了的似得,又粗又滑溜,還真特麽難弄,時間一耗,我就開始有點憋得慌了。


    不行,還是小命重要,既然已經找到了具體位置,不如我上去喘口氣再下來,這麽想著,我就把繩子用水底的石頭壓住了,另一頭係在了自己腰上當記號,就迴頭往上遊。


    結果我沒遊了多高,就覺得自己遊不動了。


    奇怪,雖然氣不太夠,可我還有勁兒啊?不對……這個感覺,像是有個力道,在把我往水底下拽一樣!


    我意識到了這一點,心裏不由咚的一沉,立刻迴過了頭,一眼望過去,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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