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真人說的真切,孫恩也感受到了。但他更多的是惱怒。


    我既起兵,已無迴頭,豈是你說散就散的?


    於是他道:“前輩說我有血光之災,豈不知我也是修行中人,我自無感,前輩又何敢斷言?欺我道行淺薄不成?”


    鮑真人道:“你引領起事,已在局中,為人道龍氣蒙蔽,感應失靈,自是不知天機變化。否則百多年前的張角,以其神通,怎麽算不到自己會死?”


    他瞧著孫恩眉心,搖了搖頭:“死氣越來越重了。看來你的劫數要到了。孫道友還不決斷?”


    孫恩冷笑一聲:“什麽劫數到了。我孫恩走到這一步問心無愧,更當一往無前,神擋殺神鬼擋殺鬼!”


    鮑真人神色淡漠下來,他站起來,拂袖道:“冥頑不靈!”


    “你既尋死,就當我多管閑事。”他舉步往外走:“隻盼你將死之時莫要後悔。”


    孫恩麵無表情的對著鮑真人背影道:“那就請前輩仔細看著罷!”


    鮑真人搖頭笑了笑,舉步走出大帳。忽然他頓足歎氣,抬起了頭。


    就在這個時候,滾滾殺氣鋪天蓋地,如同一座大山從天而降,一瞬間空氣在殺機中凝固,整個數萬人的大營鴉雀無聲!


    緊接著,猛烈的狂風吹起,一座座軍帳似鵝毛般飛起來,無數叛賊兵丁像稻草一樣被卷上高空。


    “誰!”


    鮑真人背後中軍大帳轟然坍塌,一道昏黃的光迸出。緊接著大營上空雷雲凝聚,卻又在一聲炸響之中崩碎,一道人影如斷了線的風箏掉落下來,在地上砸出個坑。


    此時,已被夷為平地的營寨大門處,一群雙臂被反綁著的人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他們的周圍一縷金風環繞,將一切襲擊他們的東西湮滅一空。


    接著,魁梧的身影駕馭神風從天而降,落在麵前。


    “夫君!”


    張小一分外激動。


    常昆收了金風,幾步走近:“沒事吧?”


    目光掃視,常昆輕輕舒了口氣。還好,都在。小一七姐妹,劉家四兄弟,李娥、張四,都還好,除了稍微有些狼狽。


    “沒事,大家都還好。”身上捆縛的繩索悄然繃斷,小一奔過來,抓著常昆手臂:“他們人多,我沒敢讓鄉勇抵抗。”


    常昆禦風出城,打算會會孫恩。接近孫恩大營時,遠遠看到一群叛軍正押著張小一他們進軍營。


    一下子就把他給點著了。


    炸了。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一道金風降下,吹滅了押著小一他們的叛軍,然後給叛軍大營來了下狠的。還順手把一個飛起來的家夥給揍了。


    他心裏捉緊小一,沒管那人死活,趕忙落下來,見他們沒事,這才鬆了口氣。


    “沒事了。”常昆拍了拍小一的腦袋,又擰了下淚眼汪汪的小七的鼻子,笑道:“這裏有個厲害的,我去瞧瞧他。”


    “嗯。”


    常昆轉身幾步走進大營廢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安靜的站在哪兒,不禁訝然:“鮑前輩?!”


    鮑真人微微頷首,笑道:“小朋友本事越來越大了。”


    他指了指腳邊剛剛掙紮著從人形大坑裏爬出來的孫恩:“孫道友竟沒吃住小朋友你隨手一拳。”


    常昆臉上驚訝一斂,神色稍欠:“鮑前輩怎在這裏?”


    鮑真人笑道:“小朋友不要誤會。我呀,也是剛到。我來勸孫道友,可惜他不聽我的。”


    孫恩喘息幾聲盤坐起來,臉皮蠟黃神色發苦,之前因鮑真人勸阻而生出的惱怒全沒了,眼中隻剩下驚懼。


    他看著魁梧的常昆,對之前的那一拳仍心有餘悸。


    “原來如此。”常昆了然,抱了抱拳:“前輩,此人便是孫恩?”


    “是孫恩。”鮑真人道:“見他修行不易,我又算到他有血光之災,這才來勸他。沒想到...”


    鮑真人隻算到孫恩有血光之災,叛軍會被瞬間掐滅,知道有大敵來殺他。卻沒有算到大敵是誰。


    竟是常昆。


    又道:“早前我算他前程,雖有波折,但最終能脫身。昨日卻急轉直下,不知他做了什麽,惹的小朋友你如此憤怒?”


    常昆道:“此賊遣了人馬去我田莊,擒了我婆娘家眷。我本不知。之前在城中,楊高與我說上虞之戰官軍被雷霆擊潰,我猜測孫恩恐非凡人,打算來會他一會,剛要到大營,就看見些賊兵押著我老婆家眷入營,真人,你說我如何不怒?”


    “原來如此。”


    鮑真人微微頷首:“想是昨日孫恩派了人去,難怪天機急轉。竟是招惹到了小朋友你的頭上。”


    孫恩像個待宰的羔羊,聽了兩個對話,心中是恨怒難當。


    說來孫恩舉兵反晉,首要目標無疑是城池、關隘,此時哪裏輪得到鄉間的小地方?還特意派人去招惹常昆?


    實在是無端之禍啊!


    原來孫恩手底下有個參謀,uu看書 w.uuanshu 昨日行軍至此,他忽然向孫恩索要五百兵馬,說是要報仇。孫恩沒當迴事——這種事在他手底下多了去了。不少人都是遭到迫害不得不加入他麾下,遇上了自然要報仇。


    於是就應了。


    而昨天也隻此一個,並未派出另外的兵馬。


    所以說,他命運的轉折點在這地方。


    苦笑一聲,孫恩道:“時也命也?”


    這時候,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從遠處跑過來,先是跑到小一那邊歇斯底裏一陣,又跑到常昆這邊來,不由分說撲上來就撓。


    常昆側身避開:“祝秀,你找死不成!”


    是祝秀。


    沒想到這女的也在叛軍大營之中。但隨即,常昆便想到了什麽,他瞪大眼睛:“是你!”


    一邊的孫恩閉上眼睛:“此女乃參謀之妻。”


    好,這下什麽都明白了。


    那參謀,多半就是粱知遠!


    “你還我夫君!還我夫君!”


    祝秀不依不撓,麵目猙獰之極,聲如杜鵑泣血,一聲比一聲嘶,一聲比一聲絕!


    常昆周身金風一卷,將其推開,祝秀跌落在地,又爬起來,雙手十指摳著泥土,一點一點的向常昆挪來,挪了幾下,噗,一口血噴出。


    鮑真人一聲輕歎:“唉...”


    祝秀眼角崩裂,死死的盯著常昆,其怨毒之處,難以用言語描述。她眼中的光芒在消散,到最後一刻,怨毒之色漸漸消解,露出愛慕:“山伯...”


    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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