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孫恩叛軍兵臨城下。


    這五天裏發生了不少事,一是郡府官員的頻繁任命和調動;二是會稽官軍上虞阻擊戰的失敗。


    郡府官員的變動,出自楊高之手。


    因著常昆答應襄助,楊高立即行動起來。通過馬太守,初步替換郡府的一些職位不高但非常重要的關鍵位子,將誌同道合者一一安插進去。


    山陰守軍也同時在進行著相同的變動。


    這也預示著,他們的計劃,提上日程。


    安插人手,為迎接陶侃的到來,打下第一步基礎。


    上虞阻擊戰則是另一迴事。在孫恩叛軍占據上虞之後,會稽的守軍終於調動起來,郡都尉計劃禦敵於國門之外——也就是在山陰之外擋住叛軍,挫其銳氣。


    但很可惜,這次戰役失敗了。


    而且敗的很快很徹底。


    四千官軍與萬餘叛軍戰於上虞城外,一個時辰之後戰敗的消息傳到了山陰。可見其敗之速,絕對是一觸即潰。


    四千官軍逃迴山陰的不到百人,幾乎全軍覆沒。


    從那時候開始,常昆就沒再見過楊高。局勢顯然嚴峻之極,楊高甚至沒有時間迴家休息,一直在郡府操持防禦諸事。


    說起來上虞阻擊失敗,也略出乎了常昆的意料。就楊高的情報而言,孫恩雖然有萬餘軍隊,挾裹百姓十萬,但都是烏合之眾,兵器甲胄奇缺,打不了硬仗。


    相對的,會稽官軍雖然不是晉國的一線軍隊,四千官軍著甲也隻五百人,但至少經過係統化的訓練,兵器、弓箭不缺。


    以四千對萬餘,以正規軍對烏合之眾,人數雖在劣勢,但事情的正常發展,不應該是以少勝多嗎?


    敗了。而且敗的徹底。


    這難免讓人感到奇怪。


    第六天的上午,楊高滿眼血絲的迴來,當即找到常昆:“事情有些不對頭。”


    “我這幾天一直在郡府幫馬太守梳理郡府內部事務。”他道:“官軍戰敗的事雖然令我驚訝,但戰爭就是這樣,總有個萬一。可我今天早上把防禦諸事徹底安排妥當之後,抽時間詢問了逃迴來的一個軍官,發現不對頭。”


    常昆道:“怎麽不對頭?”


    楊高道:“此人與我說,他們列陣與叛軍接戰時,忽然天空烏雲密布,雲中降下雷霆,郡都尉當場被雷劈死,唿吸間數百人被劈成飛灰,軍隊立刻潰散。”


    “哦?”


    常昆難得露出驚訝之色:“被雷劈了?”


    隨即道:“這定然不是自然現象。”


    楊高點頭:“我不知是否是自然現象。但此人言之鑿鑿,我觀他並未說謊。隻是他的言辭並未得到重視,都以為他為了逃避戰敗的責任而找的無端理由,所以沒有人告訴我,使得我現在才知道。”


    又道:“若我不知先生,恐怕與他們一樣,隻當推卸責任。但我知先生非凡之人,便想問問先生的看法。”


    常昆沉吟了一下,忽然道:“你此前說過孫恩乃五鬥米道的教主?”


    楊高點頭:“是。”


    “看來此人並非尋常人物。”常昆道:“天上雷霆劈人,不是沒有發生過。但要合適的天氣合適的時機。我問你,阻擊當日上虞可有下雨?”


    楊高搖頭:“相反,當天豔陽高照。”


    “好家夥,是個擅雷法的。”常昆哈哈一笑:“我去會會他。”


    楊高得到常昆的肯定,心下震驚之餘,慶幸之色溢於言表。他知常昆非凡人,但也隻當初在荊州時見過一眼,而且常昆也沒施展法術,隻是顯露了體魄的強橫。


    這與法術,給人的感官,截然不同。


    現在一個叛賊,原以為區區烏合,即便馬太守擋不住,等陶侃到了,必定手到擒來。可若是個會法術的,那又完全不一樣了。


    四千大軍,雷霆一劈,頓時煙消雲散。這山陰拿什麽去擋?


    幸虧有常昆!


    “先生這就去?”


    常昆點頭:“這就去。”


    說著便往外走。


    楊高欲言又止:“可...”


    “不必擔心。”常昆擺了擺手:“你隻道他雷法厲害,卻不知我厲害。難得遇到個同道中人,不快些會會,心裏跟貓爪子一樣,不爽利。你隻管做你的,這等事,自然我來。”


    說著話已到了庭院中,常昆周身一縷金風升起,人已騰空,眨眼消失不見。


    楊高瞠目,良久說不出話來。


    ...


    話說城外,孫恩大營中軍大帳內,此時止兩人。


    一個是頂盔摜甲的孫恩,一個卻是個笑嗬嗬的道士。


    “未知鮑前輩也在會稽,若早知道,必定拜訪一二。”孫恩身材適中,麵容清臒,不像個將軍,更像個書生。uu看書 .uukashu


    原來與孫恩相對而坐的道士,不是別人,正是隱居在城外幽林的鮑靚鮑真人。


    鮑真人笑嗬嗬道:“我昨日靜修,忽然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算到孫道友有血光之災,這才來見道友啊。”


    孫恩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前輩這是何意?”他道:“莫非我在什麽地方見罪了前輩不成?”


    鮑真人還是在笑:“哪裏哪裏,我與你也隻曾見過一麵,不曾有見罪之處。反倒我這裏來,見罪了你。”


    孫恩皺眉:“我起兵反晉,勢如破竹,局勢大好,前輩卻說我有血光之災?豈非是在咒我?”


    鮑真人聞言,笑容一收,正色道:“你且聽我一言。”


    頓了頓,道:“三月前,我便知會稽將有兵禍。算到有一股黃炁從海邊來,掀起不小的波瀾。我知道是同道中人。”


    “你我修行的,摻和人道的事,並非好路數。百多年前之黃巾還曆曆在目,你何必要重蹈覆轍呢?”


    孫恩意圖開口反駁,被鮑真人伸手止住,這位真人又道:“然若僅此,我也不來見你。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各行其是。然而我如今來見你,卻是昨日天機有變。”


    “若天機不變,你雖事敗,卻無身隕之憂,可借假死托身,從此潛心修行。但昨日天機變化,我卻見你有血光之災。”


    鮑真人語重心長:“我輩修行的,本就少之又少。你得了神通,已殊為難得,若就此隕落,實是可惜了。你聽我一言,就此罷手,散了這烏合之眾,找個地方隱居修行,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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