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一股暖流強行將裴延春從噩夢裏拉了出來,天上細密的雨絲逐漸積蓄在他兩側的鼻窩裏,直至滿盈灌入鼻腔之中。


    “咳!咳咳……”


    他掙紮著清醒過來,渾身濕了個通透,眼看上細雨綿綿,身子裏不知怎地,好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來迴湧動,不然自己的身子早已著涼。


    感覺奇怪不解之時,裴延春對著五六步外的一顆柳樹祭起一掌,來迴翻轉之間,估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究竟還剩下多少氣力。當真是所剩無幾啊,就連一招昆侖派最基本的玉虛掌都打不出來,那顆柳樹的樹枝竟穩如磐石、紋絲不動。


    “唉~”


    裴延春歎了口氣,扭頭看了一眼右手裏緊緊握著的寒玉青燈劍,心裏暗自慶幸命大,怕是自己身上的肉都是酸的,那湖裏的水鬼、河神都瞧不上眼兒,自己方才撿迴了一條性命。昏昏沉沉之間,隻記得在夢裏見了一眼記憶中的娘親,絲毫不記得曲映秋這個人。


    裴延春突然一驚,伸手拍了拍胸口的衣襟,摸到那本天寰神功古書還在懷中,這才安心地舒了口氣。


    天上掉下的雨水很冷,拖著一身濕透的衣服很沉,裴延春萬萬沒有想到,追尋幾本天寰神功的路途竟會如此坎坷,才剛剛邁出一兩步便落得這般困苦田地,可見當年師父黃柄圓的成俠之路究竟有多艱辛。


    所幸腿腳還算利索,片刻之後,裴延春來到蘇州城門前,眼看天色已至傍晚,便想著快點進城找個落腳之地。


    初春時節,來往務農的百姓較多,就算天上下著細雨,也不能耽擱了收成。


    城門前排著長隊,裴延春此前早已聽渡船上的船家說過,進城出城多有關卡阻攔,隻是想必過不了幾天,州衙之中又會多上一樁渡船的懸案。


    也顧不上想太多,裴延春整了整濕透的衣衫,自覺地排在隊伍後麵,不一會兒便輪到了他。


    那守城門的士兵長上下打量著裴延春,開口問道:“你!從哪裏來的?”


    裴延春眼珠一轉,一套說辭湧上心頭,他客氣地說道:“這位軍爺,在下是個居無定所的劍客,平日裏閑暇無事,給一些大戶人家看家護院什麽的。”


    守門的士兵長兩眼一眯,用手裏的佩劍敲了敲裴延春手裏的寒玉青燈寶劍,歪頭質疑道:“劍客?看家護院?哼!一介尋常武夫竟會佩有如此寶劍?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那般好騙?”


    “呃……這……軍爺你聽我說!”


    守門的士兵長向兩旁的官兵招了招手,大喊道:“有什麽好說的!!!我看你衣衫狼狽不整,身上穿的尋常卻持有不尋常之物,定是非奸即盜,來人呐!把他給我拿下!”


    左右兩側的官兵一擁而上,足有二十多人之眾。裴延春心裏一慌,料想著如今誤會可大了,即便僥幸脫了身,前方的蘇州城也算是不能去了,為了來這,一路上可謂是曆經波折,也總不能原路退迴金陵吧?實在是進退兩難!


    左右二十多名官軍抄起兵刃就要往裴延春的脖子上架,他略微幾個躲閃,躲開這些不會武功的小嘍囉自是不在話下。可如今的他體力僅有一兩成,勉強支撐站立或是行走還算可以,但這樣的閃轉騰挪極耗費體力,糾纏久了始終是個麻煩。


    裴延春找了個空當,翻了三五個跟頭,與一眾官兵拉開距離,他舉起手,對著手持佩劍的士兵長說道:“停停停!軍爺,在下真的不是歹人!”


    那士兵長質問道:“不是歹人?好!你且來說說,你來蘇州城要做些什麽?若是投奔親戚,便說出親戚家所在,若是來做生意買賣,就讓東家來與我解釋!”


    這下可難倒了裴延春,吳越國的錢家皇帝對待內憂外患一向是謹慎重視,自從天寰神功流入吳越國境內,吳越朝廷下血本四處捉拿引起騷亂的武林人士,更是對天寰神功持有者開出重金懸賞,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倘若被抓去搜了身,定會性命不保。


    裴延春一時犯了難,扭捏道:“這……軍爺,草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要不……我就不進蘇州城了,不進蘇州城了吧!”


    見裴延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士兵長心裏的懷疑更添三分,他厲聲喊道:“難言之隱?哼!我看你是心中有鬼!你這潑皮渾身衣衫不整似有打鬥痕跡,隻怕是與某樁懸案有關!”


    即便吳越國的皇帝處理事情再精明,也管不了下屬官員的草菅人命,如今這個年月最重要的就是活著,而後是吃飽飯,最後就是保住頭上的烏紗帽。


    這蘇州城的韓刺史性情油滑多詐,十裏八鄉幾乎人盡皆知,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是個實打實的當官好料,貪得多又能讓你抓不著把柄,對上司也是多有阿諛奉承,滑溜的很!


    如今蘇州城管轄境內出了這等許多驚天大案,隻怕他頭上的烏紗帽戴得不安穩,城中百姓又都安守本分,來往的鏢局客商雖是手持兵刃,卻都能做到夾著尾巴做人,來自何方、去往何處都能說出個調調來!


    現在可算盼來一個裴延春這樣的“冤大頭”,用他來頂替一些驚天無頭懸案的真兇當真是再好不過,韓德茂可以對朝廷有個交代,結上一兩樁大案。守城門的士兵將士也可以為主分憂,領幾份賞錢,吃點酒肉祛祛春寒。


    裴延春意識到自己被充做了冤大頭,卻早已來不及了,二十幾名官兵瞬間將他團團圍住,刀劍槍戟左右交替著砍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隻是裴延春的心裏未曾想好何去何從,嘴上又說不過,隻能拔出手中寶劍擋上一擋。


    “嗖~!”


    隻聽嗖地一聲,一杆長槍自裴延春腦門上迎頭砸下,槍身帶著微風砸將過來。裴延春將手中的長劍劃了個滿月,那長槍的槍頭和槍身頓時分開了家,槍頭經由甩力的作用,頓時翻轉著插到一名官軍的脖子上。


    鮮血竄上高空三尺,眾官兵大驚,一時膽顫,都忍不住後退幾步。


    之前裴延春都是隻守不攻,uu看書 uukanshu 現在被動地鬧出了人命,不禁眉頭一皺,‘進退兩難’變成了‘退難’,萬萬是不能站著走進蘇州城了。


    “好你個賊人!竟敢殺死官軍,兄弟們跟我一起上!”守門的士兵長大喊道。


    此前這個士兵長都是留滯後方,現在卻是揮起手中長劍,帶頭向著裴延春殺來。


    “噔~噔!噔!!!”


    幾聲劍刃交錯,裴延春虎口略微有些酸麻乏力,應該是內力尚未恢複所致。這士兵長倒也真有兩下子,他手裏的長劍收發自如,進退之間頗有章法,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足以抵得上一個沒有功力的裴延春。


    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裴延春想要脫身遁逃,不料自身沒了功力,腿腳也慢了許多,還沒跑出幾步便被追上,前後夾擊之間,還有一個跟自己現在武藝差不多的士兵長!


    “賊人!!!我看你能往哪裏逃!”


    那士兵長將長劍對準裴延春,雙腳疾馳而去,方才剛剛打走了十幾個官軍手裏的兵刃,現在又有這個士兵長前來發難。


    裴延春怒意漸露,持手中長劍指向士兵長,大喊道:“汝等官軍,非要置在下於死地不可!?”


    那士兵長大聲應道:“你這賊人死有餘辜,如今窮途末路,還不乖乖受擒?!”


    當今世道黑白不明,善惡不分。裴延春手裏的寒玉青燈劍微微顫抖著,天上的雨絲飄渺淋下,他的心裏頓時涼了大半截,心中對師父的教誨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他放聲喊道:“你們這幫不辨是非的鷹犬!當要讓你們瞧瞧我裴延春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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