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當時地帶領下,張湯隨之走了大約兩分鍾,就進入了大農署的待客廳。


    此時,司匡已經把案幾上的酒肉佳肴擺在了地上。


    自己則躬自伏在案幾上,提著毛筆,為鄭當時撰寫應對螟蟲之災的策略。


    一列列端正浩然的隸體留在帛書上。


    張湯躡手躡腳走過去,俯視帛書上的字,沒有急著出聲。


    見到人了,他這顆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也不急這一時片刻。


    張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地麵上的佳肴,摸摸餓咕咕的肚子。


    也不和鄭當時客氣,直接抓起筷子,來吃!


    酒樽自取,酒水自倒。


    “啊猛!”


    吞咽聲迴蕩在此地。


    “沙沙沙……”


    司匡手中的筆越寫越快,不一會兒,一篇洋洋灑灑的策略之文就完成了。


    抬頭休息,目光恰好停在張湯身上。


    “……”


    張湯左手抓著一隻豬蹄子,握著筷子的右手晃了晃,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匡人…哦不,應該是稷下侯,好久不見呀。”


    司匡哭笑不得,放下筆,拱手,


    “匡見過張公。”


    鄭當時噘著嘴,掐腰,擺手,


    “行了,你們兩個先聊,陛下密詔,本官無權知曉。”


    說罷。


    他取過案幾上的策略,獨自走出了門,並且貼心的關上。


    清場了!


    張湯咽下嘴裏的咀嚼一半的飯菜,走到一旁,拽著待客廳的絲綢窗簾,擦了擦左手上的油漬。


    迴到遠處,笑容不減,


    “匡人應該知曉本官來此的目的吧?”


    司匡點點頭,


    “嗯,陛下在此之前已經說了。”


    “那好,張某也不藏著掖著了。”


    張湯神態莊嚴,拱了拱身子,雙手交叉,藏在袖口,道:


    “根據廷尉密使這幾天的調查,發現半月之前,有一著楚服的女子進入了長安,隨後,其又進入了未央宮。據值班衛士言,領其進入者,乃椒房殿婢女。”


    “本官覺其存疑,又托人去天祿閣翻閱藏書,發覺吳楚之地自上古之時,就存在多種秘術,其中不乏咒人致死的方法,皆為上古歹毒巫祝之術!”


    “二者時間太巧了,巧地讓吾膽寒。”


    “期間,湯又派遣在未央宮宮闈之間走動,得知陛下已經數月不曾駕臨椒房殿了。”


    “妃者之爭,莫過於爭寵。三代爭寵,尚且妃嬪攻伐之,何況今歲?”


    張湯微作停頓,緩了口氣。


    待精神頭恢複,才一字一頓,下定結論:


    “本官懷疑,衛夫人宮闕之外的巫蠱,乃椒房殿之主所為。”


    “匡人覺得如何?”


    司匡忽然一笑,拍拍手,


    “張公不愧是陛下依仗之吏,短短幾日,竟然能查到這種程度。”


    “……”


    張湯沒有說話,而是皺著眉,等待司匡的意見。


    衛子夫的事情已經牽扯到這次出擊匈奴的兩大功臣了。


    他必須得小心謹慎對待。


    “張公調查之時,可否留意椒房殿之主性格如何?”


    “不曾。”張湯搖搖頭。


    “哈哈,希望接下來的調查,張公可以注重其性格方麵。”


    “為何?”


    “性格影響行為,亦影響證據!”


    司匡眼眸中掠過一絲精光,聲音朗朗,


    “雖然張公調查得很詳細,但這些都不足以構成證據。”


    “公莫要忘了椒房殿之主背後站著的人。除非有足夠的證據,否則,最後遭殃的,隻能是你我二人。”


    張湯呢喃,“館陶公主嗎……其的確很麻煩。”


    “不止!”


    司匡搖搖頭,


    “竇太主為皇後之母,應對起來,雖然麻煩,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真正難辦的是如何處理陛下在其中的身份。”


    “陛下能繼承大統,多虧竇太主的傾力支持,可以說,與娶陳皇後不無關係。若輕易我等把椒房殿之主輕易拿下,那陛下在天下人心中,會置於何處?”


    “因此,若非掌握足夠的證據,否則,陳皇後不可動!”


    張湯低著頭,靜靜地思考,


    “閣下以為,如何才算證據充足?”


    “人證、物證缺一不可!”


    司匡頓了頓,接著道:


    “吾儕必須要讓椒房殿中的婢女當做證人,亦要從楚服之女身上得到著線索,接著,便是得到製作巫蠱的證據!”


    “依陳皇後的性子,澤恩可能按捺住時間,親自製作一個木偶?依在下愚見,木偶必定出自他人之手!”


    “張公若想調查,匡建議先派人封鎖長安大大小小的木工作坊,查明究竟何人定製過木偶。”


    張湯略有所悟,點點頭。


    他走到一側,將大農署待客廳的窗簾徹底扯下來。


    鋪在案幾上,當做書寫用具。


    把司匡所講的細節,一字不漏地默寫出來。


    俄而,寫完,張湯又抬起頭,


    “匡人,陛下同君叮囑之時,可否安排人手?我廷尉署衛隊人數有限,哪怕全部派出,也不可能完全封鎖長安作坊。”


    司匡哈哈一笑,


    “那就不要封鎖,換一個方式嘛!”


    張湯:“???”


    “張公妨先派人去長安各大木工作坊木偶,再將得來的木偶與衛夫人宮外之物對比。”


    司匡右側嘴角上揚,


    “一個養成了習慣的工匠,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製作的物品,模樣相差不會很多。”


    張湯駭然,瞪大眼睛,猛地站起來,驚唿,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司匡微微笑著,沒有迴應。


    張湯重新坐下,激動的直拍大腿,“吾待會就安排人去訂購木偶。”


    “嗯,張公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去找車騎將軍。陛下允許將軍調動人手,協助廷尉。”


    張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詢問,


    “陛下在這件事上,是何意見?或者,想看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匡聞之,君曾經為酷吏寧成掾,一身本領,習於寧成,而寧成與郅都交好。昔日,郅都審廢太子劉榮,致劉榮身死,終生無緣再臨太子之位。”


    “因此,陛下都要求君出馬了。”


    司匡莞爾一笑,反問,


    “意思這不已經很明顯了嗎?”


    張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吾明白了。此案,本官一定讓陛下心滿意足!”


    和司匡這麽一聊,張湯悟到了許多,也明白了應該如何應對件案子了。


    接下來的行動,必須既要把幕後主使拿下,又要顧及陛下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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