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財迷轉述的話語,想到南京一戰的前景,羅長順內心也是一片迷茫。


    寒冷的冬天,收到兄弟送來的新棉衣,本來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可是,現在的羅長順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財迷有點後悔轉述那個營副的話語,但是他也知道連隊的老兵們,多少知道一些南京的情況。但是知道歸知道,猜測歸猜測,如果講明了,大家的感覺仍然會截然不同。


    現在,財迷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索性什麽也不說,一屁股狠狠地坐在一旁的長條凳上。


    財迷取出槍油油壺、油布,把一塊方形的棉布攤在桌子上,取出幾個彈橋擱在棉布上,兩手一推便卸下一個彈橋上的全部子彈,接著一連卸空了全部的彈橋,又用油布麻利地擦拭彈橋,之後又重新將子彈往彈橋上裝。


    自從楊安來到五連,自從在羅店第一次偵察返迴之後,財迷和羅長順便跟著楊安養成了的這個習慣。原因很簡單,因為楊安告訴他們,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子彈、彈橋的幹淨和油滑,這樣可以保持更快地速度裝填子彈。


    對於一個射手來講,楊安一點即透。從那一戰之後,羅長順和財迷還養成了收集彈橋的習慣。這樣,他們二人手中的彈橋比誰都多,比誰都擦得幹淨油滑。


    羅長順擦拭好槍彈,看著一門心思擦槍的財迷,小聲問道:“財迷,你說,楊連長知不知道你剛才說的事情?”


    聽到這話,財迷皺起了眉頭,抬眼看了一眼羅長順,又低頭往彈橋上裝子彈,一邊裝一邊說:“楊連長知不知道,你這個班長都不知道?”


    “唉--!什麽班長不班長,不都是大頭兵一個,俺怎麽知道他……。”


    “順子,這個學生娃娃知不知道都不管用!不過俺覺得營長一定知道。”


    “什麽意思?”


    “順子,俺說你是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連長是個新兵蛋子,上次在羅店,子彈都在他身上穿了三個窟窿,好不容易撿迴來一條命,本來可以開開心心地迴老家,卻又偷偷地跑到11師,唉--,他就沒有想著輕鬆地活著!鬼才知道他有沒有想到連隊的兄弟?”


    “財迷,你怎麽這麽說連長?”羅長順不滿地看了對方一眼,卻看到對方緊皺的眉頭,微微停頓又說道:“不過,也是,可這連隊還有幾十號兄弟?”


    “俺五連已經被收編了,那個陳副師長遲早都會讓五連當炮灰。你看,前麵是小鬼子,後麵是長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不是躺下起不來的,不是睜不開眼張不開嘴的,想要過江,怕是門都沒有,現在到處都是陣地到處都是兵,想開小差也沒有法子!”說到這裏,財迷滿臉苦澀。


    “你還是不是五連的,到了南京一槍都沒有撈著打,怎麽都想著開小差啦?”看到財迷想打退堂鼓,羅長順臉色一凜說道。


    財迷一臉認真地說道:“順子,俺倆是兄弟,是過命的兄弟,這仗打到什麽時候是個頭,俺連現在還有幾個老人?打仗,俺從來都沒有慫過?”


    羅長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俺隻是貪點小財,你們就叫俺財迷,俺隻是想,這打仗有了今天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天亮,隻是想著以後活著過上好日子,惡仗硬仗、大仗小仗,俺都打過,現在俺隻想活著,這不算過分吧?”


    羅長順又搖了搖頭,說道:“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難怪你不想當班長、副班長!”


    “當班長、副班長?那是要帶著衝鋒的,子彈又不長眼睛!俺槍法好,俺的陣地設在後麵才是正道,留到後麵殺鬼子才能殺更多的小鬼子,這是打羅店的時候長官說的。反正俺隻想發點小財,隻想能夠活到最後,隻想活到戰爭結束!”


    羅長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一樣是滿臉苦澀。


    到達南京的第三天,羅長順、財迷都沒有撈著跟運輸連進城的差事。


    這一天上午,日軍重炮一輪接一輪轟擊光華門。除了重炮炮擊之外,日軍飛機輪番轟炸光華門。


    光華門一帶,時不時傳來一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這爆炸聲音一波接連一波,猶如爆竹一般密集,隻是這爆竹猶如炸雷一般沉悶。


    看到那被硝煙湮沒的一片地方,聽到爆炸聲音響起的節奏,想到這是日軍火力打擊和步兵進攻的節奏,林振堂和楊安二人的內心充滿了擔憂。


    可怕的消息,終於還是傳來。


    傳令兵帶著林振堂、楊安二人來到了陳頤鼎指揮所。一進入指揮所,二人便感覺到令人窒息的沉重。


    聽到二人的報告,陳頤鼎並沒有說話,揮手示意二人站到了鋪著地圖的桌子一側。


    陳頤鼎與參謀主任倪國鼎會意地對視,微微點頭。


    倪國鼎咳嗽了一聲,便開腔了:“現在通報一下重要敵情,今天上午,日軍重炮和飛機持續轟炸光華門,光華門兩側城牆被炸開兩個缺口。”


    說到這裏,倪國鼎微微一頓,大家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神色也變得異常沉重。


    “中午過後,日軍在坦克掩護下,突破了我部右側友軍陣地,也就是我師易安華第259旅的陣地。在密集的火力掩護下,日軍一部一二百人突入光華門城門,突進縱深約一百米,占據沿街兩側房屋作為作戰據點,掩護後續部隊跟進以擴大戰果,情況十分嚴重。上級命令:第259旅易旅長和我部務必消滅突入之敵,恢複原來陣地。上級要求,不成功便成仁,完不成任務拿頭來見!”


    聽到倪國鼎宣布命令,林振堂強抑內心的震驚,想保持麵色的平靜,但是他的眉頭仍然不由地微微蹙起,心髒也不聽招唿地“咚咚咚”狂跳。


    他抬頭看了一眼陳頤鼎,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戰鬥,五連一定又是打頭陣。想到城市巷戰的險惡與激烈,他暗自狠狠地罵了一句對麵那個人。


    接下來,陳鼎頤宣布了具體的作戰方案。


    按照作戰方案,乘著日軍立足未穩,第259旅和第261旅於黃昏時分開始行動,第259旅由易安華旅長親率一個加強團由通濟門外向東北方向進攻入侵光華門日軍,第261旅則由陳副師長親率兩個加強營由清涼巷、天堂村協同第259旅夾擊入侵日軍後背,同時阻擊小石山方向增援日軍。


    根據作戰方案,五連被作為尖刀連。


    聽到這個作戰方案,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林振堂、楊安二人波瀾不驚。而其他的營連軍官,似乎早已知道這個嚴重的敵情和當前的任務,一個個滿臉正色,嚴肅異常。


    看到這一眾軍官臉上的嚴肅與堅毅,楊安心底生出一份敬意。


    宣布過作戰方案,陳頤鼎掃視全場,詢問道:“大家還有沒有什麽疑問?”


    看到沒有人吱聲,他又問道:“林營長?”


    “五連堅決服務命令!但是,……。”林振堂欲言又止。


    “林營長,現在不是講客氣的時候,有什麽需要盡管講!”陳頤鼎幹脆利落地提醒。


    “陳副師長,俺想五連在發起進攻前,怎麽沒有炮火打擊?”


    “這個問題……,是這樣,不是我們和易旅沒有申請炮火支援,中山門外就有一個整編山炮營,有12門卜福斯山炮,但是因為日軍反炮偵測太厲害,不能開炮,一開炮就會被日軍偵測。因此,這個問題上麵沒有辦法滿足我們的需要,當然我也不能給你滿意的答複。”


    看到陳副師長迴答這麽開誠布公,林振堂接著又說道:“俺要手榴彈,一個人按10枚配備。”


    “林營長,非常抱歉,這個簡單的需要我也沒有辦法滿足你們。但是,我已經盡可能地多給你們手榴彈,可以給你們4箱枚手榴彈。”


    聽到答複,滿臉期待的林振堂微微蹙眉,旋即內心無奈地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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