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把不叫劍真是由一隻細狗化成,而對麵的這位細犬妖,便是它的胞兄。


    而且聽對方所唱之意,這細犬妖與不叫劍失聯日久,久尋不得。


    是了,這把劍在隨秦紅玉征伐漠北之後,便隨著秦紅玉一起化為靈體一同下到陰司,這陽間的細犬妖又何處尋去?


    隻是,這不叫又是因何而化成了一把寶劍?


    他細細感受一下此刻劍鞘內的不叫劍,見其狀態雖說還算穩定,但瞧著那意思,卻再也不願出來麵對昔日的胞兄。


    “所以那日你去京畿郊外,本意是去尋劍?”


    程羽見不叫劍不願出來,隻得自己開口詢問。


    細犬妖見問卻苦笑一聲,而後微微點頭又開口唱起一段西皮流水:


    “那日忽感劍氣鳴,疑是故人攜劍行,尋親不遇一場空,匆匆迴京鬥西戎,未料已成飛劍身,念及往昔意難平。”


    程羽聞言輕輕點頭,那日這細犬妖果然是被劍氣引到京畿郊野,隻不過彼時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至親攜劍來到京畿,卻未曾想到,他的這位至親已然親自化成一把飛劍。


    那麽問題又來了,不叫又是如何化為飛劍的?


    “懇……懇……懇請先生將不……不……不……”


    細犬妖忽然抱拳拱手,想是過於激動,以至於用念白唱腔卻也磕巴連連。


    “不。”


    程羽知道對方會錯了意,誤以為是自己將不叫化為飛劍,便擺手將來龍去脈解釋一番。


    “啊?”


    細犬妖聞言驚歎一聲,先平複下情緒,又沉吟一二後才用念白唱道:


    “原來如此,那先生既能與不叫心意相通,想必也能用法力助其脫離劍體桎梏?這樣我與不叫也可再次相見。”


    程羽聞言未置可否,而是再次用神識感知下鞘內寶劍,直覺的這劍也能聽到外麵細犬妖所言,但卻對其頗有成見,死活不願再出鞘,連帶著也對自己拍出的魂力有了些許抗拒之意。


    程羽見狀也隻得作罷,轉而向細犬妖問起他與不叫化劍之前的來曆淵源。


    “既然先生問起,也罷,且聽俺細細道來。”


    細犬妖念白說完,搖頭晃腦又要唱起西皮流水,冷不防一直不願出來的不叫劍忽然毫無征兆的脫鞘而出,“錚!”的一聲先甩出一道肅殺劍氣,而後整個亮銀劍身緊隨著劍氣向細犬妖斬去。


    細犬妖想來也是個久經戰陣的,猝不及防之下,依然躲過了第一道劍氣,隻被其在額頭劃出一道細細口子。


    但雖躲過劍氣,緊隨其後的劍尖卻是再也躲不過去。


    “嗡!”


    不叫劍這次依然並未刺下這一劍,而是再次懸停在細犬妖額頭,銳利劍尖已抵入到對方皮肉裏,絲絲劍氣在細犬妖額頭劈啪作響,卻未再進分毫。


    細犬妖睜眼看去,原是程羽在後麵死死攥住了劍柄,止住了去勢,而後臂膀一叫力,終將不叫劍生生拽迴。


    不叫劍雖被拽迴,但卻依然頻頻聳動,看那架勢好似非要戳細犬妖幾個空心窟窿才肯罷休。


    看來不叫劍是不想再提及往事,要不也不會對麵剛一開口,就是一副要拚命的勢頭。


    “好好好,不說便不說了。”


    程羽說完,不叫劍終於安靜下來,翻轉劍身自行返迴劍鞘內。


    “……”


    “……”


    程羽與細犬妖相視一笑,各自笑容中所含意味頗為不同。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程羽打破沉默問道。


    “不……不敢,晚生不……不……不知。”


    程羽聞言略作思索後又追問道:


    “失敬失敬,敢問不知可是閣下道號?”


    “豈敢,既是道號,亦……亦是晚生真名,先生方才所……所……所經過的不覺亭中遇到……到……到之人,乃是在下師……師弟,不……不……不覺子。”


    不知,不覺……


    他背後那把劍名為不叫……


    似乎三者都師出同門啊。


    同門……


    念及同門,程羽忽然又想起一事:


    “閣下之前可曾收過五個外道徒弟?”


    細犬妖聞言,起先不明就裏,但沉吟幾息之後,恍然大悟操著念白唱腔道:


    “是是是來明白了,師弟他曾對我言講,在京畿郊野遇有五個老賊為禍鄉裏,並使出某家定身符籙,先生想必也將那五賊誤認為我徒。”


    程羽聞言輕輕點頭,細犬妖笑著擺手又唱道:


    “非也非也,想我那定身符籙,當年確曾給過兩個愛徒作為防身之物,唉……”


    細犬妖言至於此輕歎口氣,繼而緩一緩後再次西皮流水唱道:


    “愛徒喪命妖邪狂,符籙遺失歲月長。


    三百年前心如霜,以為此籙永埋荒。


    京畿重現符籙光,師弟查訪知端詳。


    五賊得籙為禍揚,終得報應赴黃粱。”


    程羽聞言輕輕點頭,迴想起之前在京畿郊野,與黃珊一起審訊五毒之首的老毒時,確曾聽其言講過:


    自打當年隆泰之變後,還是一群看門童子的他們在逃難之際,曾遇到一位黃家護國天師廟的執事與兩名金吾衛相鬥,最終雙方兩敗俱亡,反被老毒們得利,從執事身上摸出一張印有黃家基礎功法的獸皮,那定身符籙則應是從那兩個金吾衛身上搜得。


    隻是……


    那老賊又是怎會使這符籙的?


    且一次出手便同時將自己與黃珊兩人一同定住,這等修為,怎麽看也不像是那老賊所為。


    至此程羽忽然又想起一個疑點,那老賊在施展符籙之前,可是已被黃珊奪舍控製住的。


    憑他一個天師廟裏的看門童子,再加後來修煉無高人指導,便得這般修為,就算有主角光環加持也說不通。


    而且無論是自己,還是黃珊出手,那廝都很快便敗落下去,最後更幾乎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明顯隻是別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背後執子之人,又是誰?


    莫非是黃珊?


    想那日她召出土龍後,便頻頻利用土龍暗示自己,而後在蟬園井底,又再次突然出現,若說何人最可疑,則非她莫屬。


    如果真是她,那這位黃家大小姐又是存的什麽心思?


    “敢問閣下,可對前朝的護國天師廟,及黃家有何見解?”


    程羽向細犬妖問道,對麵聞言眉頭一皺:


    “先……先生還認得前……前……前朝餘孽?”


    “有過幾麵之緣。”


    “幾麵之緣?嗬!前朝妖孽,自當除惡務盡,這也是師尊他老人家當年的教誨。”


    細犬妖一邊說著,一邊衝著程羽身後的山嶺上拱手一禮。


    原來是受了師尊旨意。


    果然這細犬妖與金樞陽背後還有高人。


    “那不知尊師道號可否告知?”


    程羽問完,細犬妖聞聽輕吸口氣,抱拳一禮道:


    “晚生不……不……不敢妄議師尊名諱,先生上……上……上嶺自問便……便知。”


    細犬妖說完將手一擺,卻是一副送客的模樣。


    程羽見狀也隻得拱手言道:


    “既如此在下告辭,有緣再會。”


    細犬妖抱拳拱手,盯著程羽背影上的那把劍,嘴唇翕動無聲自語一陣後,忽然眉頭微微一皺,開口衝程羽操著念白又喊道:


    “先生且慢!”


    程羽聞言止住身形,以為對方終於忍不住要自己留下不叫劍,稍稍側身看向身後的不覺問道:“閣下還有何事?”


    “敢問先……先……先生,之前可曾遇……遇到過一些西……西戎修士?”


    程羽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繼而腦海裏便迴想起來京路上之時,在茶攤偶遇過的那一隊西戎和尚。


    其中尤其是那個小和尚最令程羽記憶深刻。


    而此時細犬妖突然又問起此事,不知是何緣由。


    “在下之前在來京路上,確曾偶遇過一隊西戎僧,但也隻是一麵之緣,閣下因何有此一問?”


    “一……一……一麵之緣。”


    細犬妖磕磕巴巴趕不上趟,隻得再次用念白唱道:


    “方才先生寥寥幾句,便連帶三個‘緣’字,而那些西戎番僧最好這口兒,因此某家才故有此問。”


    程羽聞言這才發覺,果然自己之前幾乎是開口必有緣字。


    由此他忽然又想起更早之前,於京畿郊野遇到的武君殿兩位陰差,馬六與李魁,在與其交談之時,那兩位也曾提過,自己開口便已有幾分梵門味道。


    而在那之前,自己剛好遇過那身穿百衲衣的小和尚。


    但程羽卻並不覺得自己開口閉口皆是緣字,是因之前偶遇西戎僧之故。


    隻因他與此方世界的人皆不同,前世裏的“緣”字便是經常提及,因此他微微一笑道:


    “在下隻與他們見過一麵,聊了幾句,而後便不歡而散。”


    細犬妖聞聽到程羽口中不歡而散四個字後,察覺出其中似有隱隱不快,頓時便釋然幾分,又現編一段西皮流水唱道:


    “西戎賊禿性乖張,話不投機半句長。


    尚未交手聲勢大,擔心師弟一命亡。


    某自出手施全力,方知對麵技平常。


    一僧斃命眾僧慌,倉惶逃去影茫茫。”


    細犬妖越唱越來勁,連帶著細長白皙的臉頰都添上幾絲紅暈。


    而程羽卻覺得對方是在吹牛,之前得到的信息明明是兩敗俱傷,西戎僧雖說死掉一個高階和尚,但金吾衛這邊同樣主力大傷,全都遁走導致京城空虛。


    且在鬥法結束之後,他還看到有一團紫雲飄向京城後的大山方向……


    京城後的大山方向……


    程羽思緒忽然頓住,尋思了一兩息後恍然道:


    “原來這所謂的棲霞嶺,乃是在京城後的大山之中?”


    細犬妖初沒想到程羽有此一問,先是一愣,後笑著先點頭,後搖頭唱道:


    “算是也不是,不是也算是,若知是不是,且上嶺便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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