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有些詫異的看著坐在涼亭裏的劉秀。


    “這水乃是在下親自從附近九龍潭裏取來的山泉水,茶乃是上等的武夷山大紅袍。“


    劉秀十分的友善,麵對著於謙,像是招待多年未曾相見的好友一般。


    “將軍倒是好膽量。”


    於謙認出劉秀乃是剛剛跑到城門下傳話的騎兵,心裏不由得佩服起來。


    劉秀哈哈一笑,一邊泡茶一邊撩起長袍道:“於少保乃是正人君子,豈能陣前殺使?”


    見劉秀一臉的淡定,對自己沒有任何的防備,於謙心裏有千萬種疑惑,卻慢慢的坐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


    劉秀主動邀請自己前來,必然會給自己這些疑惑一個說法。


    “確實是好茶。”


    於謙一坐下,劉秀就將泡好的茶雙手端著放在他麵前。


    茶香淡淡,撲麵而來,於謙深深的吸了吸,由衷的讚歎道。


    “請。”


    劉秀看著正襟危坐的於謙,心裏也是暗暗的點頭。


    不愧是將自己拒之城外三月有餘的人,氣質果然非同一般。


    雖無王者之氣,但眉宇間的堅毅,卻讓劉秀印象深刻。


    前世今生,自己閱人無數,能與眼前之人相比者,可謂是寥寥可數。


    “不錯,辛苦將軍了。”


    於謙不急不緩的喝了一口茶,也在觀察著這個莫名其妙就要攻打汴州的將軍。


    剛剛在城樓上見到他時,劉秀雖然穿著普通士卒的衣服,但於謙本能卻覺得這人絕非是普通的士卒。


    如今知道了身份,心裏對劉秀更是有了新的認識。


    觀此人樣貌,不像是大奸大惡之輩,為何要突然攻打我汴州呢?


    於謙心裏十分的困惑,但卻沒有任何的表現。


    所謂上杆子不是買賣,自己雖然有十萬個為什麽想要對麵的將軍來解答。


    對麵的人既然主動邀請自己前來,說明他更著急。


    若是自己開口,便是輸了氣勢。


    果不其然,見於謙隻是認真的品茶,劉秀對他的評價更高,也不再斷著,笑道:“於少保,在下有三個問題,想要向少保請教,不知少保能否迴答。”


    在劉秀一見到他就叫他於少保的時候,於謙內心其實是拒絕的,甚至想要開口說自己姓張,不是什麽於少保。


    但見劉秀信心十足,根本不是在試探自己。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於謙也沒有必要假裝,反倒是讓人笑話。


    “將軍但問無妨。”


    於謙放下茶杯,目光如水,波瀾不驚的看著劉秀。


    劉秀愣了愣,而後從懷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來遞給於謙道:“少保抽煙否?”


    於謙搖了搖頭。


    劉秀嗯了一聲,而後又從一旁拿出一壺酒來,倒了一碗放在桌前。


    “少保喝酒否?”


    於謙有些疑惑,不知道劉秀為什麽問自己這個問題,緩緩的搖了搖頭道:“不喝。”


    劉秀哦了一聲,將倒好的酒水舉起倒在了地上。


    酒水如線,被風吹散。


    劉秀看著同樣被風吹動,別有一番韻味的於謙的頭發,終於還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敢問少保,喜好燙頭否?”


    於謙就算再能控製自己的表情,也不由得皺起眉毛來。


    他叫自己來就是問這些的?


    問自己喜歡不喜歡抽煙、喝酒、燙頭?


    這抽煙、喝酒尚且知道,可燙頭是什麽意思?


    見於謙麵露不解之色,劉秀得到了答案,哈哈一笑,道:“看來少保,也是不喜歡燙頭了。”


    於謙雖然不知道燙頭是什麽意思,卻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再看劉秀時,心中不由得覺得可惜。


    如此這般氣度不凡的將軍,鬧了半天,居然腦子有些不正常。


    “將軍若是隻是問這些,在下就告辭了。”


    於謙知道,傻子做的很多事都是毫無邏輯的。


    自己在這和他交談,如果全都是這種問題,憑白浪費自己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於謙有些擔心。


    唯恐劉秀表麵裝傻,背地裏卻是想要拖延時間,用奇招攻城。


    “別,別,別,少保莫要著急。”


    眼見得於謙要起身,劉秀先他一步,伸手挽留。


    並解釋這三個自己也覺得弱智的問題是誰讓自己問的。


    “剛剛這三個問題,非是在下想要詢問,而至當朝太子想要知曉。”


    劉秀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遞給了於謙。


    “這是太子殿下給在下的書信,於少保的身份也是太子殿下告訴我的。”


    “太子殿下?”


    於謙有些詫異,他一直在想眼前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想到了很多種可能性,可卻沒有想到是太子所為。


    打開信封一看,果不其然,開頭就是寫信人讓眼前這人問自己三個問題。


    是否有抽煙喝酒和燙頭這三大愛好。


    信裏寫道,若是沒有這三大愛好,自己便是明朝的少保於謙。


    對於為何從沒有這三個愛好就能推斷出自己的身份,信裏沒寫,於謙也十分的納悶。


    再往下看,於謙的心就提了上來。


    信接下來的內容就是介紹自己的生平。


    確切的說是自己前世做了什麽。


    這一樁一樁一件件,雖然有些不是很準確,但大部分都是對的。


    饒是於謙心如磐石般堅定,看到信的內容也是掀起了波濤海浪。


    尤其是最後還記載了前世裏自己的生平和後世人的評論,更是讓於謙悲喜交加。


    悲的是,想起了前世裏自己的下場。


    喜的是,後人終於還是給了自己一個正麵的評價。


    劉秀見於謙看了信之後,眼眶微紅,心裏也是有些不忍。


    “在下東漢劉秀。”


    他拱手衝著於謙施禮,心服口服道:“不瞞於少保,秀自問這天下還無我攻不下的城池,今日敗在少保手中,劉秀心服口服。”


    “啊?”


    於謙雖然看信看的入神,卻並沒有放鬆對劉秀的警惕。


    唯恐劉秀趁自己不注意,一刀砍過來,或者挾持自己開城門。


    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前世裏在這上麵吃了大虧。


    因此劉秀一自報家門,於謙反倒是震驚住了。


    一雙眼睛之中充滿了懷疑,嘴角微微顫抖,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像是變成了啞巴。


    劉秀有些得意,點頭道:“沒錯,在下便是史書之上稱之為漢光武的劉秀。”


    於謙蹭的一聲就站了起來,反倒是嚇了劉秀一跳。


    “果然...”


    於謙拿著信封的手微微顫抖,看了劉秀半天,方才道:“果然是這樣。”


    千言萬語,皆在此話之中。


    劉秀身為過來人,對此時於謙心中所想最是清楚。


    他點了點頭,道:“想來少保應該明白,這炎朝之內,並非隻有你我兩個穿越者。”


    “對於我們這些借屍還魂,來到此朝的人,太子稱之為穿越者。”


    劉秀知道剛明白到底怎麽迴事的新手並不能理解很多新鮮的名詞,因此耐心的解釋道。


    於謙終究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而且也早就懷疑炎朝之內,自己這種情況絕非偶然。


    雖然剛剛推開新世界的門,但馬上就平靜下來。


    之前所有的疑惑,全都迎刃而解。


    再看劉秀之時,於謙的臉色卻有些不悅,十分嚴肅的衝著劉秀躬身施禮,嘴上卻質問道:“陛下既為古之賢君,為何無故攻我汴州,以至於流民失所,百姓遭殃?”


    劉秀見於謙給自己行禮,心裏還有些開心。


    娘的,遇到那麽多穿越者,這還是頭一個把自己當迴事的。


    就連梁禪那小子,見到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祖宗都不放在眼裏,沒有點尊卑。


    這位後世的賢臣居然如此知趣。


    誰知還不等自己高興,於謙就劈頭蓋臉的把話懟在了自己的臉上。


    雖然現在隻有他們倆,可劉秀麵上依舊是有些掛不住。


    “咳咳。”


    劉秀尷尬的咳了一聲,而後伸著手示意於謙坐下:“於少保,你先坐下,先坐下。”


    說著又趕緊給於謙倒了一杯茶。


    於謙的這個問題,他是沒臉迴答的。


    難不成要說自己受到長安那幫流氓的影響,思維上認同天下不是我地盤的地方就得挨打,老子雖然是炎朝的臣子,但在這世道裏造反無罪?


    這話若是給梁俊還有長安的流氓們說,劉秀是可以理直氣壯的。


    但麵對眼前這位已經知曉他生平的於謙,劉秀時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自己要臉啊。


    最重要的是,自己最開始打汴州隻是賭氣加想要借糧。


    後來打汴州純粹就是想要打下汴州出一出在洛陽受的氣。


    以證明他劉秀還是那個天命在身,神明護佑,百戰百勝的天子。


    隻可惜,位麵之子遇到了掛逼,眼前這位於少保,硬是靠著城不堅,糧也不多的汴州,把自己活活攔在了汴州城下,動彈不得。


    這些日子裏,劉秀隻要前來叫陣,汴州城就死守不出。


    強行攻城,又缺少攻城器械。


    一旦退兵,於謙就帶著人前來追殺不說,隻要自己開戰,他必然是化整為零,掉頭就跑。


    等到天黑之後,又開始騷擾。


    劉秀本想憑借自己騎兵的機動力,以遊擊對遊擊。


    於謙又馬上將自己的軍隊收攏,攥起拳頭各個擊破。


    三個月裏,雖然雙方交戰次數很多,可傷亡卻很少。


    總的來說,他劉秀沒有占到於謙的便宜,於謙也沒有占到他劉秀的便宜。


    可劉秀卻被於謙弄的精疲力盡,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這些話都是不能說的。


    攻城的理由不能說,攻城的結果不能說,唯一能說的就是認錯。


    劉秀正襟危坐,十分嚴肅的給於謙低下頭,誠懇道:“於少保,全都是在下的過錯,以至於連累了汴州百姓。”


    於謙見劉秀給自己行如此大禮,反倒是有些懵了。


    趕緊伸手想要去扶劉秀,口中道:“陛下無須如此,於謙焉能受此大禮?”


    話說到這份上,於謙知道汴州的危機已經解了,心中的巨石落下,言語也輕鬆了很多。


    “若是陛下再圍城十日,隻怕下官隻能縛手就擒了。”


    於謙感慨一歎,雖然劉秀沒有正麵迴答自己的問題。


    但於謙也猜到了八九不離十,隻是對麵的人畢竟是前世君王,麵子還是要給的。


    劉秀見於謙給自己台階下,心裏不免一暖,笑道:“於少保說笑了,想來少保早就有了破我之計。”


    說罷,從懷裏又掏出一份信來,遞給於謙道:“這是南楚給少保的迴信。”


    於謙一愣,眼裏又現疑惑。


    當初劉秀圍城的時候,他確實給不少地方發出了求救的書信。


    隻是這幾個月來,誰也沒有給他迴信。


    這南楚給自己的迴信,如何會落到劉秀的手中。


    想到這,於謙又看向剛剛劉秀給自己看的那封信,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南楚的迴信並非是被在下截獲,而是太子讓在下轉交給少保的。”


    “太子殿下在南楚?”


    於謙一愣,這三個月裏,劉秀圍城,算是切斷了汴州與外界所有的聯係。


    以至於炎朝這些日子裏發生了什麽,他是一點也不知道。


    疑惑的接過書信一看,於謙瞬間明白過來。


    他看了看劉秀,也明白劉秀為什麽要請自己來喝茶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


    劉秀見於謙看完信之後不說話,但臉色卻緩和了許多,微微一笑,又給他倒了一杯茶,問道:“於少保,太子給少保的信,都說了什麽?”


    於謙將信遞給了劉秀,問道:“陛下難道沒有看麽?”


    劉秀擺手不接信,道:“少保,如今的劉秀已經不是什麽皇帝,不必再稱唿我為陛下,你便叫做劉將軍便是。”


    說罷,想到了長安的那一堆皇帝,無奈一笑:“這炎朝的陛下,實在是有些多了。”


    說到這又看了看於謙道:“少保可知,你大明太祖朱元璋也來到了此朝麽?”


    於謙緩緩搖頭。


    自打他來到汴州之後,雖然也通過來往客商知道些炎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通過這些事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是唯一有此機緣,能夠借屍還魂來到此間的人。


    隻因為汴州實在是太亂了,遍地都是盜匪和災民,吏治腐朽。


    他一門心思都撲在了經營汴州之上。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汴州在於謙的經營下,風氣大變。


    雖然談不上百姓安居樂業,可在炎朝這處處烽煙,各地匪患的時代,汴州城算是為數不多的淨土。


    見於謙好像對朱元璋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劉秀心裏有了底,趕緊轉移話題道:“此乃太子給於太守的信,在下豈能擅自拆看?”


    於謙見劉秀改了自己的稱唿,不再叫於少保,而是叫於太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瞞劉將軍,太子這份信裏,主要說了三件事。”


    劉秀一聽,來了興趣,問道:“哪三件事?”


    對於梁俊出現在南楚,劉秀也是十分的意外,若非是自己將汴州城圍住,為了防止汴州城往外派信使求援,加大了各個路口的盤點。


    劉秀也發現不了南楚派出的探子身上的信。


    那信乃是梁俊親筆所寫,是寫給梁俊留在蓬萊大本營的小弟的。


    信上的筆跡,劉秀一眼就認出來。


    畢竟當初自己跟著劉文靜前來長安,就是因為梁俊給自己寫了一封信。


    兩相一對比,再加上打聽了南楚發生的消息,劉秀馬上就意識到,那個叫殷俊的便是自己認識的太子。


    去信一封,說明了情況,梁俊馬上就給劉秀迴了信。


    同時也給劉秀了一封讓他轉交給於謙的迴信。


    於謙見劉秀果然不知道心的內容,心中對他好感倍增。


    “這第一件,便是讓我與將軍罷兵言和。”


    劉秀點頭道:“這個自然,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五日之內,便會有人送來二十萬石糧食,以解汴州之急。”


    劉秀更是點頭道:“這確實是太子做事的風格,那第三件事呢?”


    於謙臉色一沉,看著劉秀道:“這第三件事便是,與二十萬石糧食一同而來的,還有可以裝備五千軍隊的火器。”


    “火器?”


    劉秀一愣,不知道梁俊給於謙火器幹什麽。


    “太子讓我與將軍一同前去登州,平定登州之亂。”


    “嗯?”


    劉秀滿臉的驚訝,許久方才問道:“若是不去呢?太子應該也說了不去的後果吧。”


    於謙點了點頭道:“是,太子說了,若是不去,前來送火器的五千北涼軍便會接管汴州和將軍的青州。”


    “媽的,我就知道太子絕對不會憑白無故給那麽多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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