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不能亂,梁俊知道,張角知道,梁植也知道。


    但凡是和長安有聯係的人都知道,雍州此時此刻絕對不能亂。


    雍州一亂,天下皆反。


    到時候生靈塗炭,處處烽煙,那才是天下百姓真正的末日。


    而對於梁植和梁俊來說,一個穩定的雍州是他們迴到長安的政治資本。


    更不要說此時此刻的雍州對於大炎朝來說,無比重要。


    北方山蠻族已經聯合起來,時時刻刻都有南下的可能。


    而朝廷借助沈雲發展起來的商務,隻有打通西域與西山蠻諸國交易,才能夠讓利益最大化。


    想要和西域諸國建立商業聯係,需得重新打通絲綢之路。


    要想打通絲綢之路,雍州是必經之地,雍州亂了絲綢之路斷然不可能重建。


    這也是為什麽梁植在長安與梁羽相爭,落了下風之後直接奔著雍州而來的目的。


    隻要雍州不亂,並且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就相當於把朝廷新開辟的財路握在手中。


    根據戶部尚書程經在朝會上的預期,如果一切順利,五年之內,與西域諸國的商貿收入可以占戶部稅收的六成。


    這是什麽概念?誰掌握了雍州,五年後,大炎朝的財政命脈就攥在誰的手心中。


    程經這樣說,朝會的其他大臣們並不以為然。


    當務之急還是放在如何勘定叛亂上,就在所有人都不以為然的時候,隻有梁植敏銳的抓住了這個信息。


    別人不信,他信。


    而且事實上,他也沒有了選擇的權利,如果不抓住這一個機會,自己在梁羽麵前永遠翻不了身。


    就連常玉對這種情況也是心知肚明。


    造反?就帶著這幾個太平教的嘍囉,扛著兩個大旗,號子一喊起來就是造反了?


    沒有軍隊,沒有錢糧,沒有得到張角的點頭,太平教各個分壇都沒有準備,這怎麽可能是造反?


    隻不過是常玉找個理由破魏都和蘇柔給自己設局的說法,隻要自己不真刀真槍的屠殺州縣官員,隻是封金掛印,扛著旗幟唱高調。


    朝廷也好,皇帝也罷,為了大局也一定不會動自己。


    畢竟論到誰在雍州經營最深,隻有常玉一人。


    若是他死了,太平教沒有依仗,斷了個官府的聯係,勢必要走極端。


    雍州各州縣的官吏沒了主心骨,難免人心惶惶。


    到時候,別說絲綢之路,雍州還能不能屬於朝廷,還都是兩說的事。


    這也是為什麽常玉如此有恃無恐的根本,估計全場除了劉文靜之外,沒有一個人想要雍州亂起來。


    而梁俊,頂多是嚇唬嚇唬自己罷了。


    想到此,常玉平複下緊張的心情,道:“太子殿下,這種事可是開不得玩笑的。”


    梁俊盯著他不說話,忽而轉頭看著張角道:“張教主,是不是隻要不殺常玉,他就任由我處置?”


    常玉心中咯噔一聲,不知道眼前這個和傳聞中截然不同的太子想要幹什麽。


    張角尋思:“此番太子來雍州,必然也是為了能夠將雍州握在自己手裏。太子的儲君位子不穩,他隱忍許久,今朝發難,定然是對雍州勢在必得。這些年常玉為了自己的野心,有些事做的確實過分了。太子要拿他立威,收攏這幫山賊之心,若是不讓他如願,隻怕今日之事他斷不能善罷甘休。”


    想到此,張角輕輕點了點頭,道:“太子乃是儲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常玉本是雍州刺史,太子覺得他有罪,如何懲罰都不為過。”


    常玉聽到這話,放下心來,張角表麵上同意,實際上也在暗示梁俊,你要懲罰他隻是你覺得他有罪。


    至於常玉真的有罪沒罪,可不是太子說了算的。


    梁俊豈能不知道張角的花花腸子,哈哈一笑,道:“我這個人做事,從來都是要按規矩來。”他說到這裏,放下常玉,看著台下的群盜高聲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雍州為何落得今日田地,那便是因為官吏不尊律法,百姓不守規矩,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人人都奉公守法。就算有天災人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眾人聽了連連點頭,想到了黑胡子之前所說的洪門三十二誓,深有感觸。


    均想若是隴右道上的綠林好漢們做人做事全都按照那三十二誓,朝廷官府鷹爪孫們誰人敢欺負他們?


    梁俊忽而看向劉文靜,朗聲道:“劉先生。”


    劉文靜顯然沒想到梁俊會叫他,一愣之後拱手笑道:“當不得太子殿下叫先生。”


    梁俊哈哈一笑,道:“諸多英豪都在你的算計中,這份心機,當得在下叫一聲先生。”


    說罷不等劉文靜謙讓,道:“可有筆墨紙硯?”


    劉文靜點頭道:“自然是有。”說著從驢車一旁的布袋中拿出筆墨紙硯看著梁俊。


    梁俊道:“你將今日發生的事全都記下,我梁俊身為炎朝太子,一言一行皆有記錄,日後若有機緣,自然是要記入史冊,是非功過由後人評說。”


    眾人聽了,不知道他是何意。


    梁植卻是聽明白後麵一句話的意思,看來太子真的變了,是鐵了心要當皇帝。


    此時此刻,梁植才對梁俊和自已一樣,身體中都是另外一個人這事再無懷疑。


    一邊猜測梁植是哪一朝的皇帝,又一邊懷恨老天爺,為什麽不讓自己借屍還魂到太子身上。


    若是自己成了太子,哪裏還有這些周折,更不會受今天這般屈辱。


    魏都聽了更是詫異,一朝太子與山賊強盜為伍,本就是失儀,這種事旁人躲還躲不過去,梁俊反而讓人記下來。


    他這是要光著腚推磨,轉著圈丟人麽?


    剛想出聲阻止,卻見梁俊衝著他微微搖頭,隻得作罷。


    梁俊見眾人露出不解的神色,唯獨劉文靜麵露震驚。


    劉文靜一臉驚奇的看著梁俊,許久才緩緩道:“太子殿下,高瞻遠矚。小生,欽佩之極。”說著一揖到底,顯然是心服口服。


    梁俊不以為意,道:“好男兒做事,自然要光明磊落。我梁俊從來都是一個守規矩的人,也是一個愛立規矩的人。我立了規矩,自然希望別人遵守。可我若不遵守,別人又如何願意遵守?孔夫子說的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今日,咱們就按規矩來,這樣日後大家也按照規矩走,誰壞了規矩,沒要怪我無情。”


    說到最後,梁俊瞪圓了眼鏡,聲調抬高,眾人無不一顫,個個不敢大意,將規矩二字牢牢的刻在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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