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和賴媽媽都是府裏的家生子,可因為賴媽媽會在主子麵前來事兒,是以比王婆子得寵,王婆子的膽子自然沒賴媽媽的大。每次賴媽媽要做歪心行徑,她忐忑,興奮,又不安。


    王婆子收了昨夜剩下的碗筷,賴媽媽輕手輕腳的往寢屋走去。


    沈瑩住的這個院子本就偏僻,她又極不受伯府眾人重視,是以吃穿用度有時還不如府裏一個體麵點的婆子。她也自知自己膝下無靠,娘家無靠,多數時候都是老實本分的,隻有實在氣不過的時候才會跳出來鬧一鬧,給自己搏一搏存在感,好叫伯府這些人知道她還活著,還有一口氣。


    屋裏的布置幾年如一日,擺件都快成古董了,牆上掛的幾幅字畫也都泛了黃,桌椅那些有些還掉了漆。可是沒人會注意到這些,府裏的人隻會覺得她在吃府裏的閑飯,伯府賞她一口飯吃,沈瑩就該感恩戴德。


    在王婆子收拾碗筷時,沈瑩就醒了,隻是她躺著沒有動作。


    連賴媽媽是如何輕手輕腳走進來,她都是知道的。賴媽媽先是到床前看了她一會兒,在確定她是真的未醒後,立即輕聲緩步走向她的妝奩,待看到賴媽媽的手伸向她的妝奩匣子時,沈瑩裝不住了。


    “賴媽媽。”


    如今她的手飾幾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真要叫這個老虔婆偷了去,那她還拿什麽裝妝自己去引誘賀餘?


    賴媽媽被沈瑩突然喊出的聲音給唬


    了一跳,在聲落時她驚懼的收迴手,然後轉身一臉敷衍的笑望著沈瑩,“太太幾時醒了?突然作聲,唬了奴婢一大跳。”


    沈瑩緩緩坐起身,唇角噙著幾絲冷笑,“在媽媽你把手伸向我的妝奩的時候,我就醒了,興許是老天垂憐我,知道我如今體己少,萬不能讓人竊了去。”


    真的被她看見了?賴媽媽一時間臉上可以開個染房,顏色五彩紛呈。她極不自在的扭捏了兩下,但即便她心虛,可現在麵對的人是沈瑩,府裏這個混得還不如個管事婆子體麵的人,那點心虛也很快就散了。


    “太太誤會了,奴婢哪兒敢竊偷主子的東西,奴婢是看太太你的妝奩似乎掉漆了,想伸手確認一下罷了。”


    竟是這麽能狡辯的,沈瑩也是看破不說破,見好就收。但既是賴媽媽把話放出來了,她又哪裏能輕易放過?隻見沈瑩掀被,坐在床沿上,雙腳趿著鞋,卻是沒起身,望著賴媽媽似笑非笑,“原來是我誤會媽媽了,我好妝奩的邊角的確有點掉漆了,想來媽媽想確認,肯定是想替我分分憂的,可是?”


    話趕話趕到這裏,賴媽媽怎麽說?能說不是嗎?


    她現在隻想趕緊揭過這一頁,立馬出去。


    “是的。”


    “那就太好了。”沈瑩這才從床沿上直起身走向賴媽媽,三兩下把妝奩裏的金銀飾品給倒了出來,堆成一堆也隻有一把東西,然後把妝奩匣子遞到賴媽媽手


    裏,“有勞媽媽拿出去找人替我修補修補吧。”


    雖說是個破落主子,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道理賴媽媽常年混跡伯府的豈會不知?是以見著妝案上那一堆少但還算值錢的手飾,賴媽媽還是很眼紅。


    她騎虎難下,隻能接下妝匣說道:“那奴婢就拿出去了。”


    沈瑩溫溫的笑著點頭,賴媽媽得了脫身的機會立即轉身就走。


    待到賴媽媽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沈瑩臉上溫溫的笑容漸漸添了冷意。


    賴媽媽抱著妝匣走出大門,七轉八拐的走了好遠才停下來喘口氣。真是莫名其妙的,她怎麽覺得今日沈瑩的眼神不對,從前見著她和王婆子不僅十分客氣,偶爾還會討好幾句,以便用膳時能得幾道熱的菜。


    偏生今日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覺得這個沈氏的氣勢徒然就變了。


    迎麵走來賀餘的嫡妻封氏,她晨起有事耽擱了,這會子才往正堂去讓新婦夫妻兩個拜見。


    封氏見賴媽媽懷裏抱著個顏色老舊的物件兒,腳步就緩了,“你拿的是個什麽東西?”


    賴媽媽恭敬的立在一側,點頭哈腰的迴道:“迴太太的話,這是那沈氏的妝匣,說是掉漆了,還有些磨損,吩咐奴婢找人修補修補。”


    堂堂永寧伯府的媳婦子的妝匣還要修補,這要是傳出去,整個永寧伯府的臉還要不要啦?封氏當即臉就拉長了,“既是舊物件兒,扔了便是,我伯府幾時用過修補


    過的東西?大清早的真是尋晦氣,你迴去告訴她,等我得了空,便讓人給她送一個新的去,舊的就別想著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賴媽媽正不知道要去找誰修補呢,得了封氏的話,如蒙大赦一般曲膝應是。


    待到封氏氣勢威足的打她麵前離開,賴媽媽徹底的鬆了口氣。畢竟沈氏在伯府又不得寵,她的東西就算是要修補,那費用誰出?如果她去找到大夫人去,大夫人應就是要從公中出,要是不應說不定她還得挨一通訓叱,出力不討好,何苦來的?


    且說封氏風風火火去往正堂,貼著鞋麵的棕花襦裙裙裾走得驚濤駭浪,等她趕到時,賀蓮和海幸夫妻兩個剛給小伯爺和夫人敬完茶。


    苗氏見著封氏邁進了門,連忙招唿起來,“可算是來了,趕緊坐下,讓小輩敬你一盞茶吧。”


    說起來苗氏和封氏這對妯娌的相處模式很奇怪,苗氏出生高貴的清流之家,該是很瞧不上出身小門戶的封氏,可也不知封氏是怎麽討得這個伯夫人中意的,總之這妯娌二人這些年來鮮少有不快。


    封氏在心裏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坐在下方首位的老梨木椅上,然後見著海幸恭敬的朝她敬了盞茶,那新婦麵色紅潤羞臊,奉上茶後便低頭作小,盯著腳尖兒聽長輩訓話,很是有教養的樣子。


    “嫂子好福氣,得了這麽個可心的兒媳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聽了封氏的話,苗


    氏心裏也算是慰貼。


    苗氏也不蠢,之後就派人打探過海幸其人的,多少知道這姑娘身上有些毛病,但見此時她中規中矩,舉止得體,想來是事後有被好好教養的緣故。可這也不能打包票就說她是真的改了,所以苗氏對她還是持懷疑態度,想著往後小夫妻有個什麽不睦,她隻能自己親自出馬管教了。


    封氏喝了茶,又吩咐女使遞給新婦一個紅封,算是見麵禮。


    “多謝嬸母。”海幸謙遜的笑著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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