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原本就已是白茫茫的關外變得更加寒冷。屋簷上掛著一排排晶瑩的冰溜子,杜雪棠洗漱完畢之後,站在門前輕輕嗬了口熱氣。昨夜的風雪讓原本就已十分寒冷的萬馬堂更添了些寒意。


    這樣的日子是不適合出門的,可杜雪棠卻非要出門不可。今天是祭拜自己父母的日子,不去不行。司馬群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香燭紙錢,瓜果祭品,杜雪棠也已經收拾停當。


    這一次祭拜杜天和白夫人和往常有所不同,司馬群沒有大張旗鼓地帶著許多人前往,和他一起去的隻有杜雪棠和一名負責挑東西的家仆而已。


    趁著天色尚早,杜雪棠和司馬群騎上馬便出發了。雪雖已停下,但風卻為止住。天空也仍是一片灰暗,並不見半點陽光。路邊的枯楊上,幾隻寒鴉正發出刺耳的叫聲,更讓人心中煩悶。


    司馬群一路無言,三人就這麽默默地朝前趕路。積雪很厚,即使是萬馬堂的駿馬也走得十分吃力,冬天的寒風就好似一把把利刀一樣吹刮得人臉頰生疼。


    艱難地跋涉了將近一個時辰,總算是看見了前麵不遠處山坡上的一個墳墓。墳包是用白色花崗岩堆砌而成的,看得出來司馬群當初安葬杜天夫婦二人的時候是用了心的。


    走到墓前,墓碑上隻寫著‘義兄杜天、義嫂白霜合墓’落款是‘義弟司馬群泣立’。杜雪棠站在墳前,旁邊便植的花草大多已經枯萎,隻有兩株胡楊孤零零地立在墳墓旁邊。


    仆人擺好祭品果蔬,杜雪棠將黃紙點燃,三拜九叩之後,將三柱清香查在了墓前。沒有哭泣,隻有沉默。杜雪棠隻是安安靜靜地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一切。


    上完香後,杜雪棠跪在墓前,心中暗暗說道:“爹娘!不孝子今日來祭拜您二老了,若您在天有靈,還請保佑兒子此次行事順利,為您二老報仇雪恨!”


    心中念罷,杜雪棠重重地朝著自己父母的墓碑跪下。未等他起身,卻突然一陣怪風吹起,將他麵前燃燒殆盡的黃紙灰燼齊齊地吹到了司馬群的腳下!


    司馬群當然不知道杜雪棠心中所念,也並未因為這陣風而覺得有什麽,這片山崗上的風終年唿嘯不斷,在這個季節偶有一陣疾風也是正常的。


    可他卻沒有注意到,杜雪棠的雙眼已經偷偷看向了他。當年的事情他雖做的隱秘,但在三少爺這麽多年的暗中查探之中,多少也找到了些線索。而所有線索的矛頭卻都指向了司馬群!


    祭拜完畢之後,司馬群伸手把杜雪棠扶了起來說道:“賢侄,當年的慘禍發生之後,我便將你爹娘安葬在了這裏。以前你爹在世的時候,每次騎馬兜風都喜歡到這裏來轉悠。想來他是很喜歡這兒的。我便自作主張把這裏安排做了他最後的長眠之地。”


    杜雪棠並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他現在腦子裏想的全都是之前那一陣突如其來的勁風。自己剛發了願,那陣風就把滿地的灰燼吹到了司馬群的腳下,這一切究竟隻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真有自己父母在天之靈的安排?


    這誰也說不清楚,可這卻更加深了杜雪棠對司馬群的懷疑。


    “當年我們一家遭逢大難,多蒙叔叔為我爹娘收斂屍身,這一份恩情我是永遠都記得的。”杜雪棠對司馬群說道。他的語氣很平靜,並沒有摻雜多少的感情在裏麵。


    司馬群聽到之後則是輕輕出了口氣,擺了擺手道:“說這個幹嘛?都是我該做的,這些年你流落江湖吃了不少的苦,今後萬馬堂就是你的家。日後你努力振興萬馬堂,別墮你爹的英名就好。”


    杜雪棠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兩人在孤山崗上站了許久,又聊了許久才慢慢往萬馬堂而去。


    關外的風不見停,迴去的路很難走,比來時要更難走些。路上的積雪隻化開了一半,雪和泥水混合在一起,更顯泥濘。


    可就在他們艱難跋涉的時候,路邊厚厚的積雪之下卻傳來了淡淡地殺氣。這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如果不是杜雪棠的感官異於常人,隻怕連他也未必能察覺到這股殺氣的存在。


    杜雪棠微微皺眉,不等他有疑問,厚厚的積雪之下,兩枚短箭突然射出,攜破空之聲直直地朝著杜雪棠的麵門射來。


    這兩支短箭來得這麽突然,若是一般武林中人隻怕早已命喪當場。而杜雪棠則得益於自己超乎尋常的敏銳感官,提前預知到了危險。整個人朝著馬背上往後一躺,堪堪避過那兩枚要命的短箭。


    不等杜雪棠翻身,雪地之下突然跳出數名白衣蒙麵之人,朝著他們殺了過來。這群人大多手持短匕,有幾個站在雪地裏,手裏握著一條繩索。猛然用力一拉,三人所騎的馬腿瞬間被繩索絆倒。


    杜雪棠和司馬群都是武功高絕之人,不等那群殺手近身,兩人便齊齊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司馬群手中寶刀出鞘,發出陣陣寒光。而與此同時,已有三名白衣殺手與他糾纏在了一起。


    這些人顯然並不是庸手,每一個都出招狠辣老練,而且眾人之間配合默契,毫無破綻。司馬群雖然武功不弱,但這些人突然出手,饒是他對敵經驗豐富,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隻能護住自己無事,卻不能幫到杜雪棠。


    而剩餘的數名殺手則都齊齊朝著杜雪棠殺了過來,這些人每一個手中都拿著一把短匕,而手臂上則都綁著短弩。近可用短匕傷人,退可用手弩射敵。加之又是突然襲擊,對方可謂是占盡了優勢。


    杜雪棠一邊招架著近身之人的短匕,一邊又要躲避在不遠處的弩箭,頗為有些吃力。而那群人似乎也知道杜雪棠一身的本事都在手中劍上一般,攻擊如流水一般連綿不絕,不願給杜雪棠半點兒出劍的機會。


    但狼狽也隻是短暫的,杜雪棠的身法雖不如李鳳翔,但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連續躲避了數招之後,杜雪棠手中長劍猛然出鞘,薄如蟬翼的劍刃瞬間閃出一道奪目寒光。


    快如閃電的一劍之後,杜雪棠周遭的數名高手齊齊停住了攻勢。劍刃所過之處,每一個殺手的脖頸處都多了一道既薄又深的傷口。原本白色的衣服上,點點血跡也在慢慢滲出,如紅花,如寒梅。


    長劍一出鞘,杜雪棠整個人的氣勢便陡然上升。不等遠處的殺手反應過來,杜雪棠猛然一躍而起,剩下的那幾名殺手急忙抬起手臂,將弩箭射向杜雪棠。


    可未等他們射出箭矢,杜雪棠的長劍卻已先一步斬斷了他們的手腕!而後,又是一記快如閃電的劍光劃過,所有人都齊齊的倒在了雪地上。


    杜雪棠這邊已經結束了戰鬥,隻要長劍在手,任何人都無法擋住他的快劍。而司馬群那邊也漸漸占據了上風。那些殺手雖然功夫不弱,但司馬群又豈是好對付的?


    能成為萬馬堂的堂主,司馬群自然不會是繡花枕頭。之前那些個殺手不過是占了突襲之利,才暫時占據上風。而此時的司馬群手中重刀使得虎虎生風,大開大合的刀法逼得周遭的三名殺手無一人能夠近得了他的身。


    杜雪棠本想出手助司馬群,但心下稍稍一想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畢竟司馬群是關外早已成名多年的高手,若是還需要杜雪棠出手相助,傳出去又有何顏麵?


    隻過了片刻,司馬群手中刀法猛然一變,原本勢大力沉的重刀突然被他猛地一揮,將眼前的一名殺手自上而下一刀劈成了兩半。而後再猛一變招,又將另外一人頭顱斬下。


    如此狂暴的刀法,杜雪棠見了也不由得暗暗與自己的劍法做起了比較。不等杜雪棠比對出結果來,剩下的最後一人也被司馬群一腳踢到肚子,整個人倒飛出老遠,就連手中的短匕也落在了一旁。


    那人正要起身逃走,司馬群卻並不打算給他機會,直接一步踏在他的胸口。司馬群雖然年歲漸老,但一身力氣卻絲毫不減。隻這一腳便將那人胸骨踩得斷裂數根!


    “說!是誰拍你們來的?”司馬群一邊用手中刀挑開那人的麵巾,一邊朝那人大聲質問道。


    可司馬群剛將那人麵巾挑下,等來的不是那人的迴答,反而是那人猛一張口,一枚口中釘便直直地朝著司馬群的麵門射來。


    如此突然的變故,讓司馬群也有些措手不及,隻得偏頭一閃,堪堪躲開那一枚口中釘。被這人再次偷襲的司馬群心中已是大怒,正要對那人出手報複時,卻見那人已咬破了口中所含毒藥,整個人瞬間口吐白沫,氣絕當場!


    “混蛋!”司馬群見那人已經斷氣。手中刀猛然一揮,一刀斬出,雪地上的屍體瞬間四分五裂。


    杜雪棠見狀之後,慢慢走到司馬群的身邊道:“看來這些人沒打算留舌頭。”


    司馬群點了點頭道:“是啊!他們是有備而來,提前在這裏做了埋伏。”


    杜雪棠走到一名殺手的屍體旁邊,掀開那人的衣袖之後,隻見那人的手腕處露出了一小塊兒蓮花刺青。而這種蓮花,隻生在在長白山天池之中。


    “是天池的殺手!”杜雪棠看到之後,淡淡地說道。


    天池,一個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其總壇正是在長白山天池,這也是這個殺手組織名字的由來之因。


    據說天池一共有豢養了數千名殺手,而在這其中,更有一百零八名頂尖的殺手。與其他江湖勢力不同的是,天池不涉任何江湖上的紛爭。他們隻管那錢殺人,而且隻要是他們收了錢,不管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都能殺得了!


    “是他們?那看來,萬馬堂又不能平靜了。”司馬群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江湖上最難招惹的勢力便屬天池,隻要是成為了天池殺手的目標,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結果。


    任你武功再高,在天池殺手的追殺下也終究是徒勞。或許一個人的武功可以比天池所有殺手都要強,可這又如何?天池殺手從來都是以殺人為目的,偷襲下毒等各種下三濫的手段他們都不忌諱,他們可不會講求什麽江湖道義。


    他們的唯一目的就隻是殺死自己的目標而已!


    “的確有些麻煩了。”杜雪棠也淡淡地說道。


    司馬群擺了擺手道:“算了,麻煩就麻煩些吧!我萬馬堂成立至今,什麽樣的風浪沒有見過?又何懼他天池?賢侄你且先隨我迴到萬馬堂去,今天這些殺手來得有些蹊蹺,我懷疑是有人泄露了我們的行蹤,不然這些人不會在這個時候在這裏截殺我們。”


    杜雪棠看著司馬群問道:“莫非?叔叔認為萬馬堂中有了奸細?”


    其實這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畢竟他們決定今天要來祭拜杜天夫婦是做完才做出的決定,可天池的殺手卻在今天就出現在了這裏。若說不是有人泄露了他們的行蹤,不管是誰都不會相信!


    “隻有這一個解釋,你且放寬心,這萬馬堂中的蛀蟲,我必然親手將他給揪出來!”司馬群咬著牙說道。


    的確,任何一個統治者都討厭手下的背叛。尤其是司馬群這種坐鎮關外十餘年,雄霸一方的霸主。可以想象得到,那個人如果真被司馬群給找到,隻怕他的下場會很淒慘。


    杜雪棠輕舒了口氣道:“對方很顯然是衝著我來的,叔叔還是不要去查了。”


    聽得杜雪棠的話,司馬群心中也已明白了過來。之前大部分的殺手都是衝著杜雪棠而去的,顯然對方的主要目標正是杜雪棠。而能將杜雪棠視作威脅又能夠掌控杜雪棠行蹤的人,不必細想,也應該大概知道對方是誰了。


    司馬群深吸了一口氣,在萬馬堂中能夠掌握住杜雪棠和自己詳細行蹤的,不外乎寒夫人、司馬楓和萬馬堂中一些位高之人。


    而後者大多隻是自己的手下,萬馬堂將來由誰說了算與他們之間關係不大。可寒夫人和司馬楓卻不同,將來如果是司馬楓做了堂主,他和司馬楓自然是皆大歡喜。可如果自己真的將堂主之位交還給了杜家,隻怕司馬楓並不願意看到這一幕。


    司馬群拍了拍杜雪棠的肩膀,語氣略顯得有些沉重地說道:“是叔叔考慮不周,迴去之後我且查一下,若真是司馬楓那兔崽子,叔叔必不會放過他!”


    得了司馬群的承諾之後,杜雪棠隻是淡淡道:“叔叔不必如此,萬馬堂雖是我父親創立,但這些年多虧叔叔小心經營才有了如今的聲勢。有道是守業更難於闖業,萬馬堂的堂主之位於我如浮雲。倒不如還是給楓弟吧,免得叔叔一家生了嫌隙。”


    司馬群聽了杜雪棠的話後臉上怒容更盛道:“賢侄言重了,若真是那兔崽子幹的,老子第一個饒不了他!你且不要多想,迴去之後我定然是要給你一個交代的!”


    司馬群一邊寬慰著杜雪棠,一邊拉著杜雪棠朝著萬馬堂的方向走去。此時三人所騎的坐騎已在剛才的搏殺之中斃命,那名仆從也死在了殺手的匕首之下。


    沒了坐騎,兩人也隻好徒步迴萬馬堂。隻是這一路的跋涉,卻難免是辛苦了些。但好在兩人都是功力深厚之輩,uu看書.uukanshu 這短短的幾裏路雖然泥濘難走,但對他們而言倒也算不得什麽。


    而與此同時,在萬馬堂中,寒夫人房內。司馬楓正赤身躺在床上,而在他懷中靠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母親寒夫人。


    司馬群與杜雪棠要一同去祭拜杜天夫婦的事早在昨夜寒夫人便已經知道了,趁著司馬群不在萬馬堂中,司馬楓也壯著膽子摸到了韓夫人的房裏。


    所有人都以為司馬楓是在自己房中修習內力,但實際上他卻趁著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偷偷摸到了自己母親的床上。


    這一切司馬楓已經是輕車熟路,他也並沒有被任何人發現或懷疑。不過那隻是在以前而已,如今李鳳翔已經潛入萬馬堂內,他的這一係列動作全都被李鳳翔收入了眼中。


    司馬楓側身躺著,而他的手則正在寒夫人的身上遊走著。寒夫人並沒有覺得司馬楓此舉有什麽不妥之處,反而是極為享受。


    “你爹中午才會迴來,且多休息一會兒再離開不遲。”寒夫人一邊用頭發撥弄著司馬楓的胸膛,一邊嬌媚地說道。


    而司馬楓一聽寒夫人提及自己父親,心下卻是升起了一陣不快。他與司馬群的關係一向緊張,這是萬馬堂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兒。


    “咱能不能別提他?”司馬楓略有些生氣地說道。


    看到司馬楓這副表情,寒夫人卻笑了起來。他知道司馬楓早已看不慣司馬群了,尤其是在昨天司馬群突然宣布說要將萬馬堂的堂主之位傳給杜雪棠的時候,司馬楓心中對司馬群的恨意更是上升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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