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搖搖頭。


    他往屋裏的四周看著,想著什麽:


    “羽兒,這兩天下來,尤其是驚狼嶺那晚,我在薛仁越的魂片裏,看見了那些往事之後。


    我好像覺得,這‘人頭鬼案’的真相,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可每次我想靠近它,它又總是模模糊糊,怎麽都碰不著。


    這案子的線索和頭緒很多,我也想過、推斷過很多,卻始終都還是有些疑點解不開。


    我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重要的細節。“


    “你這腦子,還會忽略什麽細節?”


    洛羽兒好像想起了什麽:


    “哦對了趙寒,我差點都忘了,你的身子怎麽樣了?


    是不是太累了,所以腦子轉不過來了?


    我給你熬的湯,喝了嗎?”


    湯,那碗差點鹹掉舌頭的“寶貝”。


    剩一滴打臉……


    趙寒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都喝了?”洛羽兒很高興,“哎呀,看來我這廚藝也是強大啊,哈哈哈……”


    趙寒:“……”


    “趙寒你胃口那麽好,看來你的寒症是真的好了,那我也就放心多了。


    既然你身子沒事,那就再想想。


    我相信,無論是什麽細節,一定難不倒你呢。”


    “為什麽?”


    “因為你腦子轉得快啊。平時都是我們錯過了細節,就隻有你看到的。


    秦安穀、孔原、獨孤泰他們的事,多少的頭緒細節,不都讓你看穿了嗎?”


    “謝謝啊,可你猜怎麽著?”


    趙寒打了個很大很長的哈欠,指著自己的腦門:


    “這玩意,現在不那麽好使了。


    它啊,就快玩完咯。”


    洛羽兒看著趙寒。


    趙寒也看著洛羽兒。


    他的衣領略微翻開,遮住了自己脖子根部,那些隱隱的蒼白色。


    兩人對視著,沒說話。


    洛羽兒突然撲哧一笑:


    “你啊你啊……又想開我的玩笑了,是不是?


    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趙寒也一笑:


    “讓你看出來了,又有長進了啊傻姑娘。”


    “你才傻咧,你傻小子傻大叔傻老頭子……”


    接著,趙寒又把宗長嶽召集大家商議的事說了。


    洛羽兒也是驚訝,說這惡鬼的事還沒完,這吐穀渾又攻過來,走趙寒,叫上無懼我們這就去縣衙。


    趙寒說,大膽出去了。


    他揚了揚手裏的半張燒餅,說剛才買了二十張,大膽吃了十九張半,就幫他辦事去了。


    洛羽兒問,都這種時候了,還去哪裏辦事?


    “秦安穀。”趙寒道。


    洛羽兒一奇。


    她頓時想起了之前,那個偏僻的山穀裏,那樁離奇詭異的“食人穀”案,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可這不是,都過去很久了嗎?


    她問,去那做什麽?


    趙寒說,他讓大膽去幫忙確認一件事,如果走運的話,還能帶迴來一樣東西。


    為了能趕在吐穀渾的大軍到來之前迴來,他還特意去借了匹快馬,好讓大膽快去快迴。


    洛羽兒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又看著了臥榻上的洛元堂,就道:


    “爹爹有這麽多人守著,不會有什麽問題,咱們趕緊去縣衙吧。”


    “你先去,”趙寒道,“我還要再去個地方,找個人、辦個事,馬上就來。”


    “好,我在縣衙等你。”


    洛羽兒也不問趙寒要去哪裏辦什麽事,一手把那把巨刀連鞘提起,好像一點都不費勁,就往門外走了出去。


    趙寒環顧了一眼廂房四周,又看了看牆邊臥榻上睡著的那個中年人,這才走了出去。


    門外,黑夜來了,漸漸籠罩了城池。


    院落的四周,有許多灰衣漢子守著,趙寒和洛羽兒的身影,漸漸遠去了。


    廂房裏麵,又變得黑沉沉,靜悄悄的。


    臥榻上,洛元堂依然安靜地睡著。


    忽然,一種很小、很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紗窗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漸漸靠了過來。


    臥榻上,洛元堂的身軀忽然一抖。


    他的整個上半身彈了起來,下半身卻還貼著臥榻,就像一具僵屍,坐直了。


    紗窗上,那個東西映了出來。


    是一個影子,僵直的黑影。


    院外,灰衣漢子一個個麵容冷峻,好像什麽都沒有察覺。


    就好像,那個影子來自幽冥地府,根本不存在於人世間一般。


    ……


    ……


    隴右道邊境,渭州。


    黃昏下的城池,殘陽如血,殺聲震天。


    州府衙門裏,亂糟糟的一片,到處是驚叫逃走的人。


    “刺史大人……”


    一匹快馬,衝進了大堂。


    馬上坐著個士兵,盔甲破碎、渾身血跡,他翻身下馬,半跪在了地上。


    大堂裏,長案後麵坐著一個中年文官,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了別人了。


    “怎麽樣?”文官一下站了起來。


    士兵道:“北城門還是沒守住,胡兵的箭太密了,他們用大木撞破了門,攻進來了……”


    “梁大都督呢?”文官道。


    “都督他失蹤了,是吳統軍讓小的來稟報大人您的……”


    中年文官一下子坐了下來。


    半晌,他長歎一聲,忽然凝視著那士兵道:


    “你馬上想法子出城,飛馬前往秦州的上邽城,去告訴那裏府兵統軍孟涼,就說……”


    嗖……嗖……


    無數支的箭劃空而來,落在衙門的院落裏,把許多正在逃跑的人釘在了地上。


    慘叫聲,四處響起!


    斜陽下,喊殺聲若隱若現,似乎有什麽東西像潮水一樣,往這邊湧了過來。


    “刺史大人,“那士兵道,”胡兵攻進來了,您趕緊上小的的馬,從後門……”


    “住口!我乃堂堂大唐渭州刺史,豈是臨陣脫逃、貪生怕死之輩?”


    中年文官從懷裏拿出一個信箋,遞到士兵的手裏:


    “去告訴孟涼,就說吐穀渾軍十萬已破渭州。


    其先鋒騎兵,預計不到兩日,就會到達秦州上邽境內。


    讓他馬上飛馬通報隴右大都督李孝陽,此次胡兵大舉來犯,其目的,絕不隻是侵擾劫掠,必定有別的更大圖謀。


    讓他們務必做好一切防備應戰,並立即快馬上報長安。”


    “是。”


    士兵小心把信箋放入懷裏,“大人您還是快上馬吧,胡兵就要到了……”


    “還不走?”


    “刺史大人……”


    啪!


    文官扇了士兵一個響亮的巴掌。


    士兵捂著通紅的臉,看著文官那張嚴峻的臉。


    他明白,大人他不騎馬而去,而是讓自己送信出城,那就是把唯一可能的生機,留給了自己。


    士兵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深深一鞠躬,上馬往後院飛馳了出去。


    中年文官看著馬匹遠去,這才雙手整了整衣冠,抬起頭,往堂外走去。


    嘭!


    門被撞開!


    密密麻麻的馬蹄聲中,數不清的胡人騎兵衝了進來,停在了院落裏。


    黑黝黝的馬背上,坐著許多手持彎刀、戴著麵具的胡人身軀,那麵具上,都刻著一個詭異的圖騰。


    就像一個個來自地獄的厲鬼,俯視著那個中年官員。


    麵對無數的敵兵,中年官員昂首挺胸、神色淡然,沒有絲毫的畏懼:


    “大唐渭州刺史魏侗在此,胡賊,來吧!!”


    唿……


    風起。


    血色的斜陽下,一片騎兵的海,把那個孤獨的中年人,完全淹沒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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