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好的隨侍,就是殿下和郡主坐著,咱們在外麵曬太陽?”


    薑臨仰頭看著天上毒辣的太陽,撇了撇嘴。


    “道長習慣就好了。”


    百化站在薑臨的身邊,笑眯眯的說道。


    薑臨歎息一聲,環顧四周。


    隻見自己和百化等人都是站在台階之上,大殿之外的平台上。


    周圍要麽是道士和尚,要麽是和百化一般的“奇裝異服”。基本沒有幾個穿正經長袍的。


    總而言之,都是修行者。


    也無一例外都是皇家貴胄和公侯將相的供奉。


    而這些人,偶爾互相對視的時候,那隱隱的敵意在目光之間交錯著。


    薑臨和百化縮在角落裏,薑臨毫無形象的蹲在地上,單手撐著下巴。


    側身看了一眼大殿之內,薑臨心裏平衡了一點。


    大殿之內的皇家貴胄們一人一個矮桌,正襟危坐,一絲不苟,那姿勢保持的,薑臨看著都累。


    雖然我這裏曬的慌,但好歹能蹲著。


    薑臨安慰著自己,揉了揉肚子。


    “唉……餓了。”


    雖然包子很好吃,但素餡包子多少有點不頂餓,而且周柔調餡的時候沒怎麽放油。


    吃起來是很鮮亮,但對薑臨來說,飽腹顯然比口味更重要。


    百化翻了翻口袋,說道:“若是道長不嫌棄,小生這裏……”


    “唿!”


    百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破空聲打斷,一個物件飛向了蹲著的薑臨。


    薑臨頭也不抬,隻是甩手一撈。


    入手,是一個菜團子。


    薑臨愣了一下,而後低頭聞了聞,毫不猶豫的咬了一口,眼睛不由得一亮。


    “道長?”


    百化遲疑的張了張口,這樣吃來曆不明的食物,是否有點……


    薑臨沒有迴答,麵色嚴肅了許多,唰的一聲站起身來,邁步走向了那菜團子飛來的方向。


    百化見狀,明白了什麽,眯著眼睛看過去。


    而後,就是一愣。


    “郡主有對手了?”


    百化喃喃自語著。


    隻見,薑臨快步走向的方向,站著一位俏麗的女冠,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正踮著腳對薑臨擺手。


    “薑道兄!”


    女冠迎了上來,背著手,抬起頭哼道:“快謝謝我,你都不知道我忍的多辛苦才沒有吃掉那個菜團子!”


    “我跟你講,這可是白姐姐用紫微觀的菜做的。”


    薑臨卻在微笑之後,皺了皺眉頭,正色問道:“妙清,你為何會來這裏?”


    這裏可不是良善之地,今天皇帝顯然是要搞點事情,周圍的這些修行者,一個個的都帶著隱隱的敵意。


    而且,妙清是跟著誰來的?


    薑臨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問的。


    妙清聞言,見薑臨神色嚴肅,也不由得正色起來,指向大殿之內的某處,說道:“當朝丞相,渤國公家的小女兒,是我小時的舊識。”


    “我來京都,一來是白姐姐與我說,道兄你會來京都,二來也是她喊我過來玩。”


    薑臨順著妙清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位穿紅掛紫的老者正襟危坐,身後則跪坐著一位寧靜的少女。


    “她來信說,已經被她父親指婚,還有半月就要成婚,想在嫁人之時,有個朋友陪著。”


    妙清有些感歎的說道:“我若非是修了道,如今怕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為什麽你會認識這樣的大人物家的女兒?”


    薑臨有些好奇的問道。


    “嗯?”


    妙清疑惑的眨眨眼,理所當然的說道:“我沒有說過嗎?”


    “周國的驃騎大將軍是我爺爺。”


    “諾,就是塊頭最大的那個老頭。”


    妙清指著大殿之內,丞相對麵的那個魁梧身影。


    也是大殿之內,唯一沒有正襟危坐的人。


    這老者正在唿唿大睡,毫無儀態。


    薑臨不由得看向妙清,感歎道:“果然,我認識的人裏,隻有我和陳道友是最普通的……”


    “陳道友是誰?”


    妙清好奇的問。


    “沒什麽,一位和我一樣普通的修行者罷了。”


    薑臨擺擺手,沒有多說,隻是說道:“一會若是有什麽變動,記得去找你爺爺。”


    “為什麽?”


    妙清更疑惑了。


    “因為……”


    薑臨環顧四周,掃視著周圍的修行者們,感受著那一道道隱晦的目光,冷冷一笑。


    “你所見的這些人,沒一個善茬子,都得了信。”


    這話說出來,薑臨沒有任何的遮掩,自然被周圍耳聰目明的修行者們聽了去。


    頓時,一道道眼神也不再遮掩,紛紛看向那說話的黑氅道人。


    百化暗自歎息一聲。


    道長啊,雖然都心照不宣,但你這也太……


    心裏埋怨著,腳下還是邁步,來到了薑臨的身邊。


    薑臨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反正八成是要動手的,一切隻看那位皇帝陛下準備幹什麽了。


    “看個屁啊!”


    妙清站在了薑臨的麵前,呲牙,好似小獸一般。


    “好個無禮的小輩。”


    一位三十來歲的道長站了出來,手上拂塵一甩,說道:“你便是大將軍的孫女,可你既入了十方叢林,便該遵從道門規矩。”


    “這裏身穿道袍者,輩分皆在你二人之上,豈能如此冒犯?”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而且拉上了其他人做聲援。


    妙清大眼睛一瞪,正準備說話,卻見薑臨上前兩步。


    “輩分?”


    黑氅道人笑眯眯的抬頭,說道:“去你媽的輩分。”


    一言出,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誰也沒有想到,麵對中年道人的一番話,迴應的不是唇槍舌劍,而是如此直接的反擊。


    不,不是直接,而是羞辱。


    “好個小輩!”


    中年道人怒極而笑,道:“說不得,要替你師門教訓教訓你!”


    說罷,邁步上前,眼看著就要動手。而妙清也已經抽出了一道符籙來,論起打架,三皇法不慫任何東西。


    “陛下駕到!”


    然而,太監的一聲大喊,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所有的修行者都退到了兩側,那中年道人冷哼一聲,撇了一眼薑臨,意思仿佛在說,算你運氣好。


    大殿之內的勳貴大臣,皇親國戚們也紛紛站起來,在大殿內迎候。


    “哼,狗眼看人低,我們說話,礙他什麽事了?”


    妙清有些不爽的嘟囔了一句。


    “也不一定比你低,莫要小看了天下人。”


    薑臨笑眯眯的說道。


    修行沒有境界一說,隻看自身道行。


    各大法脈內部倒是有一些境界劃分,但很難套用到其他法脈的修行者上麵去。


    更何況,各大法脈內部的境界劃分,也更像是一道道關卡,闖不過去,就沒有資格修更高深的法。


    所以,修行者碰麵,在真正的動手之前,基本上摸不清對方的路數和實力。


    一般而言,正統正宗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看年紀來決定一個大致的估算。


    比如,方才那個中年道人就覺得,以薑臨和妙清的年紀,修不出多高的道行來。


    “越老越妖”這條定律,放在正宗正統的修行者身上,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不會出錯的。


    因為大多數正道法脈講究的就是一個水磨功夫,沒有一蹴而就的。


    而之所以說絕大多數時候不會出錯,是因為要除去某些變態妖孽。


    不過那等天才,一般也遇不到就是了。


    所以,不敢說放之四海皆準,十個裏麵也有八個不會出錯。


    這就是那中年道人的想法。


    “肅靜!!”


    這時,又是一聲喊,也難為那太監能用尖利的嗓子喊出恢宏大氣的意味來。


    隻見龍陛之下,一頂明黃大轎緩緩而來。


    薑臨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在那轎子的兩側,各有一道一僧。


    看起來都是五六十的年紀,穿的也極為正式。


    “高功,大德。”


    薑臨心裏默默的想著,能夠隨侍皇駕,至少也得是這個層次的大高手。


    那明黃大轎到了近前,自上麵走下一位身穿龍袍,頭發花白,但精神很足的老者。


    這老者,就是如今大周帝國的天子,至高無上的皇帝。


    皇帝出現,按理來說該是百官迎候,但今天的主角並不是皇帝。


    因為皇帝在下轎之後,並未邁步,反而是轉身抬手。


    轎子之內伸出了一隻手來,那手的主人也從中走了出來。


    是一位身穿華服,雍容華貴的婦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的年紀,如果不是眼角微微的皺紋,誰也想不到這位貴妃已經有五十歲了。


    在神佛顯靈的時代,駐顏有術並不是什麽難以做到的事情。


    上清觀的丹師,每年煉製最多的,就是駐顏丹。


    很顯然,這位貴妃,就是今天的主角,也是太子的生母,實際上的後宮之主。


    梅貴妃。


    她握著皇帝的手,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與皇帝對視,默契油然而生。


    看起來,十分的登對。


    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


    皇帝拉著貴妃,一步一步的走上大殿。


    其實這是不合規矩的,但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惹皇帝不喜。


    這位皇帝,可不是什麽庸碌之輩,乃是真正大權在握的天子。


    “見過陛下!”


    一眾修行者紛紛躬身行禮,更有甚者跪在了地上。


    倒不是說後者不矜持或者不要臉,而是出家與在家之分。


    道佛出家人,自然可以不用跪拜,但似百化這般的俗世百家修行者,該跪還是得跪。


    “嗯。”


    皇帝點點頭,沒有多看,所謂的修行者,在天子的眼裏,並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存在。


    神靈顯蹤的世界,天子威儀不是虛幻,而是真切存在的東西。


    一旁的梅貴妃更是目不斜視,徑直走進了大殿之內。


    朱紫將相跪倒一片,僅有幾位王爺和丞相大將軍站著。


    “臣等,見過陛下,貴妃!”


    皇帝和貴妃在一眾大臣跪迎之下,登上了最上首的位置,落座之後,皇帝方一擺手。


    “都起來吧。”


    “謝陛下!”


    伴隨著群臣落座,這一場祝壽宴也算是正式開始了。


    皇帝身側的陳大監正準備依照禮儀進行下一步,但卻被皇帝一個眼神製止。


    隻見皇帝掃視場下,微笑開口道:“今日,乃是梅貴妃生辰,在座的也都是我大周棟梁。”


    “今日宴會乃是家宴,凡在場群臣,皇親,皆隻論年齒輩分,不看身份大小,”


    說著,皇帝貌似思索的說道:“讓朕想想,下一步是獻壽禮……規矩太雜,不好不好。”


    “朕直接點名好了。”


    皇帝臉上帶著孩童般調皮的笑容,看向了左下首的秦王。


    “受辰吾弟,京都王爵之中,你這個二哥是最大的,開個彩頭如何?”


    秦王聞言一愣,但還是越眾而出,拱手笑道:“皇兄也知曉,臣弟向來不是闊綽之人,口袋裏就三瓜倆棗。”


    “貴妃壽宴,臣弟實在是身無長物,隻好親筆書了一篇祝壽賦獻上。”


    說著,擺擺手,自有小太監上前,展開一卷軸,其上,洋洋灑灑千字美文。


    “既然皇兄點名,那臣弟就厚顏拋磚引玉,拔了這個頭籌。”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笑罵道:“好你個受辰,朕每年賞你的可都不少,你自己存不下來,淨置辦些奇花異草,通通價值不菲,如今還來朕麵前哭窮。”


    一旁的梅貴妃掩口輕笑,道:“京都皆知,秦王殿下的丹青書法,乃取天下奇花異草之氣,學於自然之間,自成一派,有宗師氣象,旁人求一字而不得。”


    “這一篇祝壽賦何止千字,可是無價之寶,臣妾占了大便宜呢。”


    皇帝笑道:“既然貴妃滿意,便算受辰過關。”


    秦王也笑眯眯的點頭,拱手退下。


    “下一個……”


    皇帝掃視在場群臣,突然看向梅貴妃,說道:“梅兒,你來點一個。”


    梅貴妃聞言,一點也不客氣,或者說,這好似就是她和皇帝商量好的。


    “那……老將軍?”


    出乎意料的,梅貴妃看向了當朝驃騎大將軍。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包括殿外的修行者們。


    妙清也不由得怔住,她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末將在。”


    老將軍站了起來,笑道:“末將家中,多是兵器煞物,不可敬獻貴人,老妻聽聞貴妃誕辰,特意繡了一張神龜獻瑞的花樣,獻給貴妃。”


    到了老將軍這般地位,壽禮的意義早就大於了實際價值,心意最重要。


    驃騎大將軍的妻子,一品誥命夫人親手製作的紋繡,自然意義非凡。


    這樣的禮物,誰也挑不出禮來,更何況今日宴會,本就沒有老將軍什麽事。


    可誰知,梅貴妃卻開口。


    “這份禮物,自然是千好萬好,送到了臣妾的心坎裏。”


    “隻是……”


    梅貴妃突然站起來,走向老將軍,福身一禮,笑道:“還請老將軍勿怪,今日臣妾仗著生辰,想向老將軍求一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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