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裏,一群人圍著燕小乙上下打量,直將他看紅了臉兒,眾人見他縮了縮身子,害羞的低著頭,看上去有些扭捏的樣子,又忍不住哄笑出聲。


    晚娘一旁嗔怒,瞪著眼嗬斥道:“去去去,都一邊兒該幹嘛的幹嘛去,差不多就得了,收了你們那對發亮的‘燈籠’,別把人孩子照的像個稀罕物件。”


    弟子們訕笑著一哄而散,坐迴一旁休息。


    晚娘迴過頭來,目光已經變的柔和,見著燕小乙似乎有些拘謹,便微笑著扯開話題,溫聲詢問起來,順便也想探探這孩子的來路。


    “好孩子,你小小年紀的,怎麽會一個人呆在這深山老林裏,那夥賊人同你有仇怨嗎?”


    燕小乙抬頭看著晚娘,見她麵容親切,眼中散發著暖暖的目光,他緊繃的心弦鬆弛了許多,他看的出來,這群人都很尊敬晚娘,再說了,她問的那些也沒啥不可說的,索性便一五一十的娓娓道來。


    眾人靜靜的聽著二人在那裏東拉西扯的閑聊,通過幾次言語的試探,晚娘大抵上算是摸清了他的來路,從燕小乙的隻字片語中不難看出,原來他也是個可憐人。六歲鄉裏遭了饑荒,爹娘為了讓他活命,將他賤賣到地主家做了仆人,夫妻兩卻活活的餓死在鄉裏。前些日子,大名府那邊遭了戰亂,他隨主家一起南下躲難,途經此地時,卻遭了這夥賊人的災,幾十口子就活了他一個。


    他躲在這林子裏十多天了,就是想找個機會替主家報仇,眼瞅著這些賊人又盯上了梅園一夥,他心底裏不忍,這才有了他丟石子警示梅長青這檔子事,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的複了仇。


    梅園眾人滅了這夥強賊,燕小乙也算是間接的報了大仇,所以他打心底裏感激眾人,當即便“噗通”一聲跪下,還沒等眾人反應,就“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哎呀!你這傻孩子,咋還磕起頭了,快起來,那夥天殺的賊人總算是遭了報應,你也沒必要再惦念此事了。”


    晚娘連忙將他扶起,目光中流露出難以遮掩的欣賞之色,這孩子不錯,人機靈,有些本事,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知忠義。


    茶園子裏聽戲的,雜人多,眾人這些年也都接觸過不少的形形色色,識的清好賴,見這少年眼神幹淨,不像是在騙人,大家都是可憐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便熟絡起來。


    梅長青坐在一旁發怔,心底裏盤算著,眼前這燕小乙到底是不是那水泊上的“浪子”燕青?


    書裏記載,燕青,又名燕小乙,綽號浪子,是北京大名府人氏,自幼父母雙亡,由盧家撫養長大,是盧俊義的心腹家仆。他外形俊俏,姿質風流,遍體花繡,善用弩箭,精通相撲,武藝高強,身手敏捷,赤膽忠心,聰明伶俐,而且多才多藝,吹彈唱舞、各路鄉談、諸行百藝,無有不精。


    別的先不談,單從這名兒、出生地,都對上了。


    按理說,燕小乙此時應該是在盧員外府上當仆人,怎麽會出現在這中原地界?


    不過也不好說,畢竟這方世界實在是太亂了,亂的他早沒了頭緒,連李二都能當個大詩人,還有什麽事不可能?


    “小乙,你來自大名府,可聽說過那盧員外?”


    燕小乙聽他這麽一問,稍有些詫異,很快就反應過來。


    “大名府姓盧的員外不多,能排的上號的就那麽一家,若公子問的是那一家的話,小人到是聽過,而且有過幾次來往。”


    “哦?”


    梅長青頓時來了興趣。


    “你能說說那盧員外嗎?”


    燕小乙點了點頭,“不知公子從何處聽的這盧員外,話說此人除了有些富有外,其他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他與我家員外頗有幾分交情,常有往來,所以小人對他倒也算了解。”


    梅長青皺了下眉,劇本不對啊,盧老爺頭頂綠帽,棍棒天下無雙,江湖人稱“河北三絕”,武功天下第一,怎麽可能隻是個普通富商?


    心裏頭不甘,他便提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你確定那盧員外不會武藝嗎?我怎麽聽人說他端的厲害,耍的一手好棍棒,號稱冀州無敵手,莫不是咱兩說岔了?”


    燕小乙聽他這麽一說,這才恍然大悟,兩人說的確非一人,但卻是一家人,當下也不含糊,向他解釋起來。


    “想必您問的是盧員外家的公子盧俊義吧,不過此人尚且年輕,才二十多歲,並沒有接手家業,是以,大名府知曉他的人都稱他為‘盧公子’。”


    “對對對,就是這盧俊義,應該是我記錯了。”


    梅長青尷尬的笑了笑,這還真是…,看來,未來的盧老爺此時還隻是個盧公子。


    燕小乙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接著向他介紹起盧俊義。


    “要說這盧俊義盧公子,那可真不簡單,生的儀表堂堂不說,武藝也確實高強,據小人聽聞,他師從那“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周老神仙,藝滿出山後,便四處尋人挑戰,打遍冀州無敵手,一時間聲名大噪,江湖人送綽號河北“玉麒麟”,小人曾與他有過接觸,他見小人會些莊稼把式,也曾動了招攬小人的心思,被小人婉拒了。”


    梅長青表麵裏平淡,心下卻暗自歡喜,這就對了,他終於肯定,眼前這燕小乙就是水泊上那一百零八將之一,排第三十六位,上應“天巧星”的燕青。


    旁人隻當他隨便問問,也沒在意。


    但心細的晚娘卻不這麽以為,自家這心頭肉平日裏向來話少,今兒個怎麽對這少年這麽上心,莫不是對著少年動了招攬的心思?眼睛咕嚕一轉,她便敲定了注意。


    “孩子,眼下你主家命喪賊手,大仇雖已得報,卻剩的你孤身一人,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燕小乙聽她這麽一問,變的神情茫然,原本是想著複仇後去投奔盧員外的,但想到那玉麒麟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哪裏有些不對,心底裏猶豫了下,一時拿不定主意,便低頭輕搖。


    “小人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自己該去往哪裏。”


    晚娘見狀心喜,心道有門兒。


    “孩子,眼下世道艱險,你一個人可怎生是好,咱們能在此處共患難一場,也算是彼此有緣,若你不嫌棄戲園子裏生活低賤,不妨與我們一起。我家青兒遲早要去讀書,身邊免不了要尋個機靈人相伴,你若有意,不妨今後就跟在青兒身邊,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梅長青詫異的看著她,不愧是自己的親師娘,一言就點透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對這燕小乙,確實是動了想法的,隻不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既然晚娘道出了他的心意,當下也不吱聲,抬頭看著燕小乙,等待他做決定。


    其實事情沒他想的那麽複雜,燕小乙本就一個人孤苦伶仃,眼下有人願意收留,他又怎會不願意,心底裏欣喜的同時,又有些忐忑,他還不清楚這未來小主子是個什麽意思,便抬頭看了梅長青一眼,見他正麵帶微笑,目光滿意的看著自己,便再沒了猶豫,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晚娘心裏頭高興,連聲道好。


    “好,好,好,以後啊,咱們就算是一家人了。”


    認了主家,燕小乙自然納頭便拜。


    “謝謝夫人。”


    “你這孩子,可不能動不動的就跪,這男兒郎呀,膝蓋骨可金貴著呢,再者說,咱幹的是下九流的行當,沒那做主子的命,你也別叫什麽夫人了,不習慣,就跟著他們叫師娘好了,聽著也親些。”


    燕小乙呐呐了半天,哽咽著叫了聲:“師娘。”


    “哎!”晚娘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輕撫著他的頭頂,一臉的慈祥,溫暖如春風。


    燕小乙怔怔的看著她,不知怎麽的,眼睛裏有些酸澀,淚珠子不要命的往下掉。


    眾人憐憫的看著燕小乙,此時的他,哪還有收拾賊頭子時的半分狠辣,看上去隻是個得了人疼的可憐孩子,不過想想也是,一個人守著山林裏幾十個賊人,惶惶然十幾天,那種感覺甭說他一個孩子,就是在座的幾位成年人也扛不住,更何況他還剛剛失了主家。


    王慶之上前拍著他的肩膀安慰。


    “這小子,動起手來像個老爺們兒,咋這性子跟個多愁善感的姑娘似的。”


    師兄弟們聽了哄笑,燕小乙也忍俊不禁的破涕。


    見帳篷裏眾人溫馨,梅長青便開了口,也算是表了個態,畢竟是自己將來的小跟班,怎麽著也得護著他些。


    “人生一世,沒個名字哪成,你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取個名兒可好?”


    對這位自己今後的小主子,燕小乙欽佩他武藝的同時,打心裏麵也尊敬的緊,自然無不願意,當下便點頭稱“好”。


    “師父給我取名梅長青,那我就從名字裏分一個‘青’字給你,你就叫‘燕青’可好?”


    “燕青,燕青...”


    燕小乙呢喃著梅長青給他取的名字,俊俏的臉上露出一抹激動,不停的點頭道“好”,言語間都有些發顫。


    梅長青不禁莞爾,心底裏琢磨著,自己得了這‘小書童’燕青,豈不是‘成全’了那與李固雙宿雙飛的賈氏?


    眼下姓宋的已經在東平府水泊裏舉了旗子,就不知那盧老爺還上不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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