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雖已與初陽在紅塵遊走這許多年,也並非完全不通世情,奈何生性懶散,於修行之道不甚用心,於交流之道不甚耐心,故而多半是直來直往,隨心所欲。


    魚妖想來也非久經滄桑舊事之輩,雖有幾分狡黠但觀其言行便知頗有些莽撞天真。此二異獸相遇爭鬥,想而可知並無半分花俏機巧,隻見一味的鬥狠耍橫。


    這廂小狐方有炎火千重樹映紅半邊天,烈焰逼人;那廂魚妖便見巨浪萬層波連綿勝山巒,來勢洶洶。水火相遇,嗤嗤作響,頓時氣霧漫天而起,如水之盈沸,將雙方身形掩藏。


    若是小狐潛行隱跡,伺機而動,必能攻敵不測,而立於不敗之地。然小狐素恨矯偽之言行,又怎肯這般藏頭露尾暗中行事?隻見火蓮朵朵於煙霧中燦然怒放,將水之障幕一卷而空,而後其勢不曾稍減,直往魚妖所在之處綻放而去。


    魚妖見小狐行事方正磊落,麵上若有惺惺相惜之意,居然也取浩大之意,奮起波浪層層疊疊堆積直上,而後霎時傾瀉而下如遠山垂瀑衝擊而至。


    紅蓮之火由下至上朵朵舒展如舞,白練之水由上而下流暢如帛,蓮火遇水不熄,水帛遇火不散,蓮火與水帛彼此映出倒好似一副紅蓮出水圖分外嬌豔。


    景色雖佳,卻無人賞看。小狐一心爭勝,魚妖不肯想讓,至此二者已是以真元相較,稍有差池難免是血濺當場。初陽早已看出端倪,欲要上前又恐小狐心生怨意,欲要不前又恐小狐多有閃失,忡忡難安。


    英娘與之心意相通,又焉能不知,當下向前幾步輕聲說道:“便能將其護於羽翼一時,卻也護不得一世,何不安心看其勝敗起伏?何不定心任其闖蕩前行?”


    “敗得其所雖敗無憾,勝得其勢有勝無驕。其實小狐行事不遮不掩,胸襟已是難得,便是負傷敗退又能如何?相伴時久,失於關切,是我之過。”初陽依舊矚目場中爭鬥,隻是臉上少了幾分憂色多了幾分豁然。


    二人寥寥數語間,場中勝負卻已有分曉。鄱湖廣袤,稱勝於神州,爭鬥於此湖濱之地火勢自然多有壓製,水勢則有如翼虎之助。小狐雖勉力維持紅蓮之火朵朵不滅,卻是火光黯淡已現頹勢。


    眼見紅蓮終是無可挽迴凋零不再,而滔天之浪如星河垂落再無阻隔一瀉而下,隻怕轉眼間便要將小狐拍落湖中。當此危時,卻有一道水幕冉冉而下,狀似柔弱如綿,怎料洶湧波浪遇之恰是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本處同源當自同歸,水幕波浪竟然合二為一緩緩退迴灝灝湖中,平靜無音。


    小狐落敗滿臉羞愧,口中喏喏,語不成句。初陽也不重責與它,隻正色道:“往昔已去,且看今朝。求道之途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卑微之心固不可取,自滿之心猶可為害,小狐當自斟酌用心。”


    魚妖見初陽等姊妹情深,一言不發隻是眼中難免有豔羨之色,半晌方才出聲道:“這位姊姊控水以柔,頗有些手段,叫人好生技癢,何不下場切磋一二?”


    初陽輕輕拭去小狐口邊血漬,又將丹藥化水喂之,待事事妥當後方才轉身笑道:“方才你攻我守,你顯然已是不敵。不如轉為你守我攻,再定高下如何?”


    “有何不可。”魚妖倒也氣盛,昂然以對,隻是少了幾分自得多了幾分鄭重。話音未落,濤浪隨之而起,重重如遠處雲霧山層巒疊嶂,層層如誰家垂幄沉沉重紗深深,將魚妖團團護住,似無隙可尋。


    初陽見此魚水相得、相護相存之態,也不免暗暗讚了一個好字。雖曾讚其好處,初陽卻未有緩手之意。


    幽然間有一股水流如**悠悠遊走而出,觀之如**芊芊細手,柔和已極,柔美已極。山雖高偉堅實,卻依然有溪水乘隙汩汩而出,或可一時禁錮卻終將任其叮咚。隻見這股水流宛如靈蛇,進退自如,轉眼已將這千重波濤陣破去大半。


    魚妖心中已是有些慌亂,勉力將山之厚重化作紗幕柔和,意欲以柔製柔,隻是初陽又怎肯輕易就範?細流綿綿忽又化作千珠萬圓,顆顆細小無匹,晶瑩閃爍,如初露,如碎珠,悄然滲入紗幕,分毫無有阻礙之感。


    水珠於陣中穿過後,又重新匯集成千絲萬縷,如絲繩,如粗線,居然將魚妖密密纏繞困住。魚妖深知大勢已去再難挽迴,黯然垂首道:“技不如人,甘願服輸,隻是我心中憤懣終是難解?”


    “隨意興風作浪禍害一方,肆意以水之寒氣傷人,你卻還憤憤不平則這袁家村滿村百姓又該如何?”初陽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人族日日以我魚族為食,而我魚族為何不能以人族為食?況且天降洪災以譴人之不義,我鼓波相助又何錯之有?”魚妖倒也不怯陣,說得頭頭是道。


    “洪災之由來與天地運行之道相關,與天譴又有何關聯?你乘勢湧動鄱湖之水,鼓噪湖中生靈,誤人誤己豈不是有傷天和?”英娘見初陽沉吟,抱定小狐款款而來。


    小狐牙尖嘴利,雖是內腑稍有震傷卻早已無有大礙,見此情景也不免反唇相譏而問道:“我且問你,當你未曾開竅化形之時,口中之食又是從何而來?想來左右也脫不開這湖中生靈。若以此論之,你豈不是同族相殘?同族相殘猶可,人族食魚又有何不可?”


    魚妖一時驚詫,如覺哽噎在喉,不知該如何對答,隻是鬱鬱不開,反複說道:“雖是如此,但我每日見漁者滿載而歸,心中便覺淒然難當,長此以往這湖中豈非再無魚族存身之地?其他魚族或可無知而無憂,而我卻是獨嗆然而淚下。積憤積憂之下,試問我又怎能心安理得獨守鄱湖?”


    言至於此,小狐不免有些傷懷,英娘也默默無語,初陽卻已厘清頭緒開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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