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開眼看著逃不成,也不再畏畏縮縮,便大大方方地坐到了藍衣公子的對麵。何似雪雖不知情況,不過看到了黎寒開退了一步的腳和藍衣公子咄咄逼人的邀約,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也緊跟著坐到了黎寒開身側。


    那藍衣公子看到黎寒開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對麵,不由得一笑,拿起手裏的醉夢葫,就往提前準備好的兩個杯子裏各倒了一杯酒,而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卻沒有端起來,而是隨手拿起,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捏著晃了晃,眼也沒有瞧著二人,而是盯著搖曳著的酒水,嘴裏慵懶的語調似是在自語:“


    可歎時人多紛擾,


    江湖如酒世如潮。


    人勢起落驚風雨,


    遠舟方至又迢迢。


    豪飲一場姑將醉,


    晨起孤塚雪又飄。


    衝冠持劍何向去?


    遠海長空皆寂寥。”


    黎寒開卻從這豪意之中聽出了幾許倦怠,不禁感歎道:“詩是好詩,不過聽閣下之意,似乎不喜這江湖之上的爭鬥?”


    那藍衣公子輕輕一笑,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將酒杯抬起,反問道:“這杯中之酒,若是無人搖晃,豈會自動?兄台難不成見過無風之浪?”


    黎寒開聽了隻覺得這公子是個奇人,話中亦含深意,隻是他初涉江湖未久,雖淺曆風雨,但也未曾見識過這江湖麵紗背後的險惡模樣,因此雖略有感慨但終究無法做到共情。


    藍衣公子見黎寒開一副思考的模樣,不禁笑著收了左手把玩著的扇子,將右手的酒杯往前一遞:“在下妄語之詞,兄台何必認真?有好酒在旁,佳人在側,卻理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做什麽?”說罷,眼睛一瞄何似雪,嘴角微動,而後仰麵將那一杯酒都飲盡了。


    黎寒開不禁心中一笑,心想著這藍衣公子也是個風雅的人物,何似雪外表不過十歲出頭,竟也被他稱作佳人。隻是嘴上不便多言,也端起酒杯自飲了。


    反而是一旁的何似雪被那藍衣公子淡淡地瞄上了那一眼,不禁心生警覺,那人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點破了自己容貌的異樣。惴惴之下,也端起了酒杯,下意識地往那藍衣公子處一瞧,卻剛好對上他飲完酒後投來的目光,隻見他微微歪了下腦袋,依舊隻是輕輕一笑。


    何似雪飲了酒,卻是有心出言試探,便偽裝起來,以十餘歲女娃娃的口吻問道:“小雪敢問大哥哥的名諱?卻不知你和我這位黎大哥是如何認識的呢,小雪卻是沒聽黎大哥提到過。”


    那藍衣公子左手開扇,卻是笑著朝自己搖了搖:“不敢稱諱!在下雅月魑,專愛結交江湖豪傑,前幾日這位…黎兄來我家中作客,未及款待,卻又不告而別,魑心中不安,今偶聞黎兄路過,故在此專等黎兄應邀。”


    黎寒開聽得“家中作客”、“未及款待”、“不告而別”三組詞,卻是像極了形容梁上君子的,於前些日子他和秋月白夜探高台之事,倒也貼切,不由得生出幾分做賊心虛之情。隨手拿起了酒杯,想喝一口緩解場麵上的尷尬,才發現酒杯是空的。


    雅月魑看了,卻是笑著拿起醉夢葫又緩緩給他滿了一杯,倒滿之後,手忽而又轉向了何似雪處,然而這次卻隻是在杯子前頓住,看著她寵溺地笑了笑:“小孩子嘛,現在還是少喝為妙,這以後品酒滋味的日子還長著呢,不急於一時。”說完,就把醉夢葫收迴去了。


    何似雪暗歎了一口氣,才知道自從她與黎寒開兩人進入這間酒樓開始,這雅月魑對自己的試探便開始了:“先是兩個杯子,兩杯酒,若我隻是個普通的小女孩,便不會主動飲酒,後來又以“佳人”相逗,察我神情,見我有所異樣,又借酒遮掩,便已斷定了我不是尋常的女孩,可歎我飲完那杯酒後還妄圖偽裝……。”


    雅月魑看著兩人的氣勢都弱了半分,卻是嘴角微翹,收了扇子,拍了拍手:“獨飲無趣,既然黎兄喝好了,便請用膳吧,早早吃過,也好讓魑略盡地主之誼,帶兩位見見這巫靈屬地的風土人情。”


    黎寒開一聽,便知道該來的還是躲不過的,但是就想這麽帶他走,卻也沒那麽容易。心意既決,黎寒開卻是從容了很多,隻見他緩緩拿起剛剛上的一隻雞腿,咬了一大口,朝著雅月魑嘿嘿一笑:“我說雅…抱歉,有點拗口,月兄,很感謝你的招待,但是我確實有事著急要迴山門,隻能婉拒你的好意了!”說完,又啃了幾口,將雞腿吃淨,招唿著一旁的何似雪作勢就要走。


    可還沒走出酒樓的門,兩人便被幾十個村民模樣的人攔住了。黎寒開迴頭看了看雅月魑,卻見雅月魑正拄著腦袋喝著酒,全然沒看這裏。


    隨著酒水入喉的聲音響起,幾十把斷刃瞬間齊出,黎寒開和何似雪一瞬後躍,那一刻時間流速仿佛變慢許多,隻見幾十個刺客將兩人緩緩逼過了雅月魑所在的桌子,而雅月魑眉眼未動一下,酒水如瀑湧入喉中,卻濺出了幾多微小的浪花,那浪花被身旁的兵戈所擾,乘著刃風甩向了黎寒開,卻被黎寒開“賞花之訣”攜卷狂退了近半尺,uu看書 .uukans 終是撲打在黎寒開的衣衫上,終於不見蹤影。


    浪花消逝後,時間仿佛又變快許多,卻見黎寒開如煙似霧,在刀光劍影中不斷穿梭,身影前後相接,好似眾生之幻象,很快,眾生顯怒相,梅開三疊,雨霽雲消。


    而一旁的何似雪見刺客勢弱,也轉守為攻,用《琵琶行》中“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暗器手法,運使數百飛石往那些刺客的致命穴道擊去。


    正在這時,剛才還自顧自吃酒,麵色不變的雅月魑,卻突然將手中的醉夢葫橫著一晃,濺出了一道清澈的水流,而後左手持扇,輕輕一揮,卻見那水流瞬間被內力震散,便朝著迎麵而來的數百飛石飛速撞去,頓時,空中濺起了一團團和著泥沙的水霧。


    卻見雅月魑收了扇子,緩緩走到何似雪的麵前,用扇子尖輕輕點起了何似雪的下巴,頗為玩味地笑道:“小丫頭年紀不大,殺心何故恁地大?”


    何似雪自知不是對手,卻也沒撘話,隻是站著不動。一旁的黎寒開正要開口相勸,卻見雅月魑輕輕一笑,又把扇子從何似雪的下巴上撤了下來,單手打了個扇花,有些嗔怨道:“隻是村民好客了些,又何故下重手呢,罷了罷了,二位既然不願意作客,也便罷了……”


    黎寒開聽了不禁一喜,卻沒想到麵前的這位藍衣公子竟然輕易鬆口了。


    然而,雅月魑下一句話,又讓他睜大了眼睛:“不過二位既然執意離去,便帶上在下吧,魑久居巫靈,也是時候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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