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籌謀已久的南巡開始了,那麽朱翊鈞需要擔心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失火,按照道爺南巡的經驗而言,朱翊鈞這一路,絕不會順遂。


    為了防止陛下被大火給帶走了,張居正把駱思恭還給了陛下。


    張居正很清楚,大火真的燒起來,他死了,王崇古死了,都沒問題,隻要陛下還在,萬曆維新的所有成果都可以由陛下進行守護。


    趙夢祐為緹帥負責皇帝陛下的安全,而駱思恭負責給皇帝陛下看門,在出現任何火情的時候,駱思恭都會毫不猶豫的衝進火場裏,將皇帝陛下救出來,一如當初的陸炳一樣。


    駱思恭不會被收買,哪怕是刨除掉緊隨皇帝十三年的陪練友誼、君臣之大義這些人的情感,駱思恭的父親駱秉良是南衙緹帥,大明皇帝給了他們駱家足夠的權力、名望和展現自己的舞台,駱家和大明皇帝的利益已經高度的捆綁在了一起。


    朱翊鈞從來都是個多疑的人,他不信那些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他也從來都是個薄情之人,他不信那些個倫理道德,但他信利益捆綁。


    皇帝一旦出現意外,無論是潞王登基還是太子登基,駱家的權力、名望、舞台都會失去,而新君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必定會清算駱家。


    如果問駱思恭自己怎麽想的?他隻會用行動去表示,不顧一切的守護陛下的安全,就是當年陛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之後,駱思恭唯一的信念,他的一切的支撐。


    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而言,在陪練中成為了最差的那一個,站樁腿軟坐到地上,那就是人生至暗的時候,陛下伸出了手,那就是他即將迎來黑暗世界的一道光,從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開始順著這條路,一直在向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兩個字,忠誠。


    陛下是聖君,一切都值得,隻要陛下還在,一切牛鬼蛇神都要蟄伏,萬曆維新就會繼續,大明就會變的更好。


    哪怕是現在皇帝下令讓他殺掉張居正、王崇古,駱思恭可能會疑惑,但絕對會執行,用自己的命換掉‘可能的反賊’,如果讓駱思恭殺掉父親駱秉良,駱思恭可能會抓捕父親,然後選擇自殺。


    朱翊鈞下榻了燕正樓,但是他卻不住在燕正樓,而是在張宏的安排下,去了離燕正樓不到三裏的民舍,為了避免火災等等的意外發生。


    奇怪的是,一夜過去了,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沒有人來教訓一下年輕氣盛的大明皇帝,你就在皇城裏老老實實的待著,哪裏都不要去。


    “昨夜為什麽沒有著火?”朱翊鈞起床的時候,看著朝陽,看著燕正樓的方向,略顯疑惑的詢問著駱思恭。


    “這個,臣不善此道。”駱思恭撓了撓頭,讓他打架他擅長,讓他動腦筋,想問題,他有點為難,他等了很久,完全沒有等到走水的唿喊聲。


    這不符合經驗,為了救火,駱思恭真的在京師的譙樓裏當了兩年的火夫,來學習救火的經驗。


    皇帝離開了老巢,暴露出了自己的弱點,那些個野心家居然不為所動,過去的經驗,居然無效,這讓朱翊鈞略顯措手不及,不放火的話,準備火藥爆炸襲擊,還是強弓勁弩,亦或者是火銃?


    腦洞大開和心花怒放的話,做的太過於明顯,新君繼位,就隻能搞大清洗了,而且是那種牽連廣眾,數萬人的大清洗。


    大火燒起來,能把一切燒的幹幹淨淨。


    大明皇帝略顯有些失望,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進行鬥爭,但這些人素來如此,在讓人失望這件事上,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朱翊鈞在初春還帶著些許倒春寒的寒冷中,盥洗起床,他在緹騎的保護下,迴到了燕正樓,在走的過程中,多少有點想明白了一些細節。


    這事兒,估計是因為朱翊鏐。


    朱翊鏐太混蛋了。


    大明就沒碰到過這麽糟心的監國親王,這是在監國?這分明是在泄憤!分明就是絕對自由最直觀的體現!


    誰再在大明帝製沒有改變之前,再鼓吹絕對自由論,絕對沒有人會買賬了,一個潞王朱翊鏐已經夠讓人鬧心的了。


    皇帝陛下在南巡中出現了任何的意外,皇長子年幼,哪怕是皇長子繼位,攝政的一定是潞王這個成丁。


    這麽多年,勢要豪右、官選官們,早就清楚了,陛下是可以談條件的,而且第一次條件並不那麽令人難以接受,甚至某種程度上,顯得格外的豐厚。


    但朱翊鏐是不能談的,別說談了,言官按照過去習慣,說點習慣的套話,都被朱翊鏐給扔進了北鎮撫司的大牢裏,連個陳情疏都不給寫的機會,直接入獄。


    皇帝意外身亡,太子繼位,主少國疑,朱翊鏐做了攝政王,隻會變本加厲,因為唯一能夠約束這個不講道理的陛下,已經離開了。


    朱翊鏐也不好對付,他身邊有個熊廷弼文武雙全,元輔的關門弟子,皇帝的小師弟。


    “臣等拜見陛下,百官們連章上書,連夜送到了天津州。”張居正見到了陛下,陛下沒有黑眼圈,眼中也沒有血絲,證明昨夜陛下睡得很香,陛下一直都是很勇敢的人,為了不讓阿片荼毒大明,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去的勇敢。


    反倒是張居正有點寢食難安,一直輾轉反側到了天亮,沒有火情後,才渾渾噩噩的睡了會兒。


    人年紀越大,就越怕,怕失去的東西太多,就會變成保守派。


    “寫的什麽啊?”朱翊鈞示意隨扈南巡的群臣免禮,詢問這大堆的奏疏,到底寫了點什麽。


    張居正吐了口濁氣,低聲說道:“大抵希望陛下能夠迴京去。”


    全都是控訴,聲淚俱下的控訴!


    潞王殿下他不是人啊,他作惡多端,他惡貫滿盈!言官不順意潞王意會被抓,奏疏稍有不合適,那潞王直接在批複裏罵人!罵的實在太難聽了,而且還不能還嘴,有人跑去理論,被直接扔進了北鎮撫司的大牢裏去了。


    大抵可以總結為:迴來吧,我的皇帝陛下!


    朱翊鈞看了幾本大同小異的奏疏,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都是讓皇帝趕緊結束南巡,迴京吧,真的頂不住這個混世魔王了,朱翊鈞笑的倒不是這些奏疏,而是笑朱翊鏐。


    殷正茂拆門、淩雲翼殺人、王家屏糊塗、王一鶚立碑、申時行遊街,朱翊鏐掛人。


    把那三十二個筆正扒光了掛在城牆上,綁成各種姿勢,已經成為了京師靚麗的風景線,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有辱斯文了。


    “朕在京師的時候,一個個都嫌棄朕管得寬,一會兒說朕不讓言官說話,一會兒說朕大興土木,一會兒又說朕摳門,一會兒說朕暴戾過甚,一會兒說朕棄大道而崇異端,朕可都清楚記得呢,朕走的時候,西土城的遮奢戶,可是擺出了流水席,似乎要慶賀一番,現在,要朕迴去了?”


    朱翊鈞將奏疏扔到了一邊,連批都沒批。


    “把這些奏疏流轉迴內閣,送潞王批複,朕現在在南巡,除軍國大事和正三品以上,朕不會過問,不懂規矩!”朱翊鈞將奏疏全都打了迴去,他又不是巴依老爺家的驢,蒙上眼罩,任勞任怨,從早幹到晚。


    勤勉是為了大明再興,現在是南(休)巡(假)時刻。


    “臣遵旨。”張居正也沒貼浮票,南巡籌備一年,權力的界限明確的很,張居正不在文華殿,決計不會在除需要陛下親自處理的任何奏疏上貼浮票。


    讓賤儒們更加絕望的就是,他們寄希望的明君聖主,不管他們了。


    “陛下,出了點狀況,有人哭駕。”馮保麵色凝重的說道。


    哭駕,是南巡路上的另外一個傳統節目,曆史悠久,從秦始皇巡視天下就已經有了。


    之所以說是節目,就是有人安排了這些喊冤的人,跑到皇帝大駕前哭訴自己的冤情,很多時候都是地方官員為了滿足出巡皇帝那旺盛的正義心,專門準備一些不是很嚴重的冤案,讓皇帝伸張正義。


    哭駕為皇帝提供足夠的情緒價值,而且大多數情況,都是地方官員,用小錯掩蓋大錯,主動暴露一些小問題,讓出巡的皇帝看不清楚地方真正的矛盾。


    把水攪渾,也是賤儒慣用伎倆。


    “真的假的?”朱翊鈞坐在了太師椅上,詢問馮保這個老戲骨,這哭駕的真偽,作為影帝,馮保完全可以分辨出來。


    “真的,是京城西土城來的,跑了一天一夜,這些遮奢戶跑來喊冤來了。”馮保解釋了下這次哭駕的原因,西土城遮奢戶被潞王朱翊鏐給搶了。


    一家五萬銀,不給就抄家,這混世魔王說到做到,現在西土城遮奢戶們要麽派了自己家的兒子,要麽親自來到了天津州。


    請求皇帝陛下主持公道!


    河間府知府張又新是很想進步的,大抵是為了配合皇帝旺盛的正義心,張又新安排了點冤案哭駕,本來君聖臣賢的劇本都寫好了,但是張又新安排的人,沒擠進去,哭的人太多了。


    遷徙富戶充實京畿,西土城有三千四百戶富戶,這次擺流水席的大約有七十二家,這就是三百六十萬銀。


    “這銀子送哪兒了?”朱翊鈞好奇朱翊鏐搶劫銀子的去處,朱翊鏐不缺錢,他想要什麽,隻要不過分,甚至不需要李太後出麵,朱翊鈞就會給,李太後的確寵溺潞王,但皇帝對潞王那也是相當的縱容。


    馮保俯首說道:“內帑。”


    “嘿這小子,還以為都搬他潞王府呢。”朱翊鈞再次露出了一個笑容。


    “殿下說,陛下從小沒缺過他的用度,缺什麽說話就是,送內帑,正好補貼開封至嘉峪關馳道的虧空。”馮保解釋了下,這樣一來,西土城遮奢戶就成了開封嘉峪關馳道的讚助商。


    雖然他們是被迫的。


    “訴求是什麽?難道是讓朕還錢?那想都不要想。”朱翊鈞嗤笑一聲說道:“朕可是大老摳,這可是他們說的,朕節儉點也被他們說的那麽難聽,什麽籠絡人心之小道耳,說朕是裝的。”


    “退錢是不可能退錢的。”


    “那倒不是。”馮保笑著說道:“他們想著,馬上要修建的開封到嘉峪關的馳道,能不能立塊碑,寫上他們的名字,如果能冠名就更好了。”


    大明第一條馳道是從西山煤局到西直門煤市口,第二條馳道是從京師過薊州到山海關,這第二條馳道是王崇古自己掏腰包修的,這條馳道名叫崇!古!馳!道!


    皇帝親筆禦筆立碑銘記,王崇古恨不得一天去看八迴,後來哪怕是不去了,但每年都要派人去清掃。


    錢進了貔貅的肚子,那是不可能吐出來的,而且朱翊鏐的理由極為正當,謀逆,皇帝南巡離開了京師,不哭也就罷了,還敢擺流水席,還敢請百藝?!這不是大逆之徒是什麽?


    西土城遮奢戶也不指望這筆錢能還迴來,既然花了錢,討塊碑,也算是撈一點好名聲。


    “想都別想!”王崇古立刻反對,而且頗為急切的說道:“陛下,馳道一裏不修,但就是想把陛下修的馳道據為己有啊,現在他們想立碑,日後他們就想幹什麽?!肯定想把馳道劃拉到自己手裏去!”


    “陛下,絕對不能立碑!”


    王崇古,頂級儒生,他一開口,就是上綱上線,一頂遮奢戶覬覦朝廷公產、祖宗基業的高帽子就扣了出去,主打一個危言聳聽。


    這番言論,直接就把張居正給氣笑了,這話,看起來極為合理,但想要把馳道劃拉到自己手裏,那得天時地利人和,而且開封到嘉峪關這段馳道,很難賺錢,劃拉到自己手裏養護嗎?


    王崇古就是為了維護自己冠名馳道立碑銘記的唯一性,這可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功績之一。


    “依次輔所言。”朱翊鈞看著王崇古急的團團轉,也沒有故作玄虛,直接答應了下來,他解釋道:“罰款就是罰款,一厘銀都不肯捐,還讓朕給他們立碑?”


    “一概不見,統統趕走。”


    休假就是休假,他們的訴求無法滿足,朱翊鈞也懶得見,誰罰的錢,找誰說理去,去找朱翊鏐說去!


    朱翊鈞登高望遠,看向了天津州,天津州沒有城牆,原先天津衛的土坯城牆盡數拆除,京堂到天津為一條商路、山海關到天津、天津去往密州、去往濟南,一共四條商路,向著天邊而去,在加上隱隱約約在薄霧藹藹中可以看到的運河,構成了天津的交通網。


    這裏是南北貨物周轉的樞紐,同樣也是京師麵對海洋的門戶,即便是初春,商隊依舊是絡繹不絕。


    整個天津州,在清晨黎明的照耀下醒了過來,商隊絡繹不絕,北方來的皮草、山參、野貨,西邊來的煤炭、毛呢、堿麵,在天津周轉後,向著南方而去,天津州外渤海灣已經開始解凍,但還不能行船。


    “四通八達。”朱翊鈞拍了拍欄杆,吐了口熱氣,二月的早晨還是很冷。


    “先生,大明百姓真的很勤勞,你看,這些商隊,怕是日夜不歇,這些貨物,都是他們雙手製作出來的,寧遠侯迴來的時候,給朕帶了幾張虎皮,朕就動心起念,想自己硝製一張皮草來。”


    “沒做成,那個刮油脂的刀,朕都不會用。”朱翊鈞說起了自己不自量力的糗事。


    他本來打算親自動手硝製一張狐皮,給王夭灼做個坎肩,結果沒做出來,隻好買了一張,他去到工坊,連那個刮皮草上油脂的刀,都不會用。


    油脂刮下來可以做成胰子,就是洗衣服用的,添加一點點白土洗幹淨,再加點花料還有香味兒。


    勞動人民從來不缺乏智慧,尤其是白銀變得充足,有了需求之後,各種各樣的商品開始出現。


    錢荒,的確是阻攔大明發展的一道枷鎖。


    “真好。”朱翊鈞笑的陽光燦爛,和朝陽一樣的熱烈。


    他看著清晨醒來的天津,看著來往的商隊,看著摩肩擦踵的人群,看著鱗次櫛比的街道,看著賣早食的貨郎,看著熱氣騰騰的天津包子,看著海河消凍,心情格外的舒暢。


    他記得上一次到天津觀看閱艦式,就看到了運河之上首尾相連的運煤船,那時候,朱翊鈞就那麽看了好久好久,覺得自己這些年,沒白幹。


    這種感覺,越發的清晰。


    朱翊鈞現在看著清晨中醒來的天津,更加覺得自己這十二年如一日,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就像是農戶在夏秋收獲糧食一樣,還有什麽,能比親眼看到自己努力有了成果,更加令人欣慰的事兒?


    這也是張居正堅決支持南巡的最大原因,文章再多再多的花團錦簇,都不及這一眼來的肯定。


    人在人生的路上,會迷茫,會困惑,會懷疑,會不知道要不要走下去,因為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沒有用,知行的矛盾就會產生,進而懈怠,再堅毅的人,在這種心魔之下,都會迷失。


    陛下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個機器,萬曆維新十二年,到底有沒有成果,陛下必須要親眼目睹這大好河山,才會愛的更加深沉,心中的迷茫才會消散,才會變得更加堅毅。


    張居正完全可以理解陛下的心情,因為他這麽大的人了,萬曆維新十二年,都是廟堂之高,他也產生了迷茫。


    張居正也同樣由衷的說道:“國富民強在今朝,國泰民安日月明。”


    日月幽而複明。


    大明江山,真的變得好了起來,張居正也親眼看到了。


    朱翊鈞今天的行程很忙,他要去織造局、要去鐵冶所、要去惠民藥局還要去養濟院,這都是他今天要去親眼看的地方。


    大明皇帝這頭忙著巡視,而潞王朱翊鏐也不閑著,他起了個大早,懶散無比的朱翊鏐,能起這麽早,完全是因為他要去朝陽門,親自看掛在城頭上的三十二個賤儒,不是為了把他們放下來,而是去看熱鬧。


    “潞王殿下駕到!”李佑恭一甩拂塵,請潞王下車。


    朱翊鏐從車上跳下來,看著天邊升起的太陽,伸了個懶腰,又是胡作非為的一天。


    “準備掛人。”朱翊鏐來到了朝陽門的五鳳樓,在城門還沒有打開的時候,他要把人掛上去。


    曾省吾說得對,還得專門找人伺候他們,這繩索綁好了,掛上去和放下來都要人伺候,吃飯喝水也要人伺候,這要是掛一夜,恐怕都凍成冰棍了,而且接種了牛痘後還要觀察,有不良反應,這就得找個醫倌專門看著。


    真的非常非常浪費人力物力。


    掛九天,不多不少正合適,真痘長了出來,流言不攻自破。


    “嘿嘿,孤知道你們的想法,不就是想著找個機會自殺嗎?”朱翊鏐甩了甩自己手裏的馬鞭,挑了挑眉說道:“你們可不能自殺啊,自殺了孤要挨多少罵,你們這些個賤儒,孤可不想讓他們占了理兒去,名正言順、堂而皇之的指責孤。”


    “孤不會給你們機會的。”


    “你們可不能自殺哦,你們要是自殺了,孤就殺你們全家!孤保證說到做到!”


    朱翊鏐起這麽大早,就是專門來威脅筆正,這三十二個筆正敢自殺,他就殺全家。


    讓朱翊鏐幹點正事兒,他真的是懶的不行,但讓他幹點壞事,讓他來威脅人,那真的是起的比雞早,皇帝也發現了這一點,知道他不想看奏疏,所以給他放開了權限,讓他罵個痛快。


    “陛下在京師,不會如此苛責我們!我們也是聽說了草原有這種傳說,就登在了雜報上,有什麽錯!”一個筆正有些不服氣的大聲說道。


    朱翊鏐叉著腰,哈哈狂笑了起來,指著筆正對著熊廷弼說道:“看看,這就是賤儒。”


    朱翊鏐轉過頭來,對著筆正厲聲罵道:“那你們去找明君聖主啊!皇兄在京師的時候,一個個跟吃了屎一樣的噴糞,現在想起陛下的好來了?早幹嘛去了!”


    “該!”


    “掛起來!不給他們吃早飯。”


    朱翊鏐看著三十二件藝術品被吊了起來之後,在城門下的大牌子上寫道:“接種牛痘第二日,沒有長出牛尾巴和牛角來,孤很失望。”


    “你們最好能長出牛尾巴和牛角來,否則第九天的時候,孤就給你們裝一個!”


    在筆正的謾罵聲中,潞王殿下狂笑數聲揚長而去,周圍圍觀的百姓都是指指點點,有人說潞王壞,有人說潞王暴,當然也有人說潞王這是給兄長出氣,這是兄友弟恭。


    朱翊鏐壓根不在乎這些評價。


    “遊街的車弄好了嗎?”朱翊鏐在前往文華殿的時候,詢問著熊廷弼他交待的事兒,威脅人,隻是第一惡,他要學習端水大師申時行的做法,把人掛到遊街車上遊街,主要是那四十七個死囚。


    朱翊鏐得讓百姓們知道他們為什麽死,都是逆黨。


    “弄好了,按殿下的吩咐,進行了改良,頂部有八個掛人位,還能旋轉,下麵有事由牌,將他們的罪行寫到上麵。”熊廷弼匯報了自己搞出來的遊街車。


    相比較陳天德做的遊街車,熊廷弼這個更大,而且位置更多,事由牌也很醒目,一共做了八輛。


    查清楚一人,就把他們掛到車上四處遊街去。


    “掛人好玩嗎?”朱翊鏐笑著問道。


    “好玩。”熊廷弼眼神有點躲閃,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


    “遊街也會更好玩。”朱翊鏐拍了拍熊廷弼的胳膊說道:“先生把你從綏遠叫迴來,也是有用意的,當然也是賀歲,但是呢,先生怕啊,怕他百年之後,你這過於周正的性格吃大虧,你不能一直在草原做英雄,這世道,太多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了。”


    “你跟著先生這樣的君子,隻能學會君子之道,你看著陛下言傳身教身體力行,隻會變的更加君子。”


    “教是教不會,隻能讓你做了。”


    “跟著我,學著怎麽做壞人吧!”


    熊廷弼愣了愣神,眉頭都擰成了疙瘩,疑惑的問道:“先生真的是這個意思?跟殿下說了嗎?”


    “那沒有,我猜的。”朱翊鏐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說道:“我逗你玩的!還是那麽不禁逗,哈哈哈。”


    “交待你一件事,昨天還有兩家沒交罰款,你帶著人,把他們的門都給拆了,把床給搬走,再不交,就真的要抄家,可不是說著玩兒哦。”


    監國的潞王又開始了自己胡作非為的一天,他今天要拆人門搬人床,這是殷正茂的絕活,潞王覺得好用,就拿來用了。


    “行。”熊廷弼在廷議之前,領了王命,帶著緹騎和潞王府的護衛就直奔西土城去了。


    拆門搬床的過程中,熊廷弼慢慢發現,這人真的不能隻當君子,隻當君子,別人說你吃了兩碗粉,你卻隻吃了一碗,難道要劃開肚子給人看看,隻有一碗粉嗎?


    誰在乎你吃了幾碗粉?!


    誰在乎掛在城門樓子上的那些藝術品,會不會長出牛尾巴和牛角來?


    君子,當然要做,但不能光做君子,隻做君子,就是給敵人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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